151 壞鬼

小學，在我的記憶中最美的一個階段。

在嚴寒的冬天，頂著鵝毛般的大雪，天還未亮，就背著書包，提著自家的柴禾和油包給班裡去生火。生火這個任務我們是一人一天，有的女同學生火技術不好，她們的家人會來到學校幫她們。為了證明我的強大，就算有時候生火的過程比較艱難，我還是硬著頭皮給母親說：我能行！

有同學早就傳言，我們坐的那個教室以前是墳墓，一到晚上，教室里經常有鬼魂出現。一聽這種謠言，不禁讓人渾身有點哆嗦。

我是第一個到達學校的學生，我拿著鑰匙打開我們的教室門。為了驗證到底有沒有鬼的事情，我特意在門口停留了幾分鐘，我等著教室里有什麼牛鬼蛇神的出現。過了好一會兒，教室里還是那麼安靜，於是我的心裡一下子踏實了許多。

在一陣煙熏火燎中，苟延殘喘的火苗在爐子里閃閃發光，我就像一個教士一樣，祈禱著爐子里的火能逐漸旺起來。我爬在地上，用嘴吹著爐子下的那個大口子，弄的滿嘴是灰，又拿著笤帚使勁的扇，想盡各種辦法讓爐子發出燃燒的聲音。

一不留神，天已經大亮。班裡已經來了一個同學，他捂著耳朵來到我跟前，笑嘻嘻的問我：「你來的真早，這火是你自己生的嗎？」

我高興的回答：「嗯，是我自己生的，我沒費一點勁，一下子就著了！」

我們班有一個很調皮的同學，是我的一個遠舅舅。儘管我們年齡相差不大，但是他經常在我面前炫耀我是他外甥的事情，沒辦法，事實上我本身就是他的遠外甥。他知道的事情很多，知道的事情也很雜。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是他帶來的！

我的這位舅舅是班裡一切壞事的操縱者，欺負老師這種事情都是他來策劃。

我們有一位老實巴交的老師，給我們帶自然課。當他從自己的宿捨出來，往我們教室的方向走的時候，我的這位舅舅就一個蹦子跳了起來，大聲在班裡通知道：「壞鬼來了！」班裡開始亂糟糟的各種大吵大鬧。

舅舅跑到講桌上把黑板擦藏到了桌子底下，然後對我們說：「老師問起來，你們就說不知道！」然後嬉皮笑臉的搖擺著回到了座位上。

當自然老師踏進班裡的那一刻，所有的嘈雜戛然而止。

我們憋住剛才的興奮與張狂，等待著自然老師出洋相。

自然老師一看黑板上亂寫著各種侮辱人的詞語，他開始尋找黑板擦。找了大半天，也沒有找見。

他問：「黑板擦到哪裡去了？」

我們沒人敢說話，只有我的舅舅在那裡嘻嘻偷笑。

老師快速的從講台上衝下來，直接來到舅舅的課桌前。

「壞鬼！鄭東東，你把黑板擦呢？」

舅舅裝出一副很無辜的表情，結結巴巴的回答：「我，我，我，沒見！」他天生有點結巴，有時候一緊張直接說不出來話。

「我把你們這一群壞鬼！都不是好東西！你說，黑板擦呢？」自然老師把矛頭指向旁邊的富平。

富平面對老師的直接責問，心虛的回答道：「鄭東東藏的，我不知道！」

舅舅一下子急了，他結結巴巴的對老師說：「老，老，老！師，我沒藏！」

老師一副要動手的架勢，他對舅舅說道：「你快點給我找出來，要不然我一拳下去，你就飛了！知道不？」老師故意把拳頭一晃，舅舅嚇的一躲。

舅舅喜氣洋洋的跑上去把黑板擦找了出來，老師在下面命令道：「我把你這個壞鬼！你把黑板也擦了！」舅舅做了個極其難看的鬼臉後轉身擦亂糟糟的黑板。

老師在課桌中間的道道里來回走著，然後表情變得非常歹毒，他對我們開始講述他曾經的故事，這個故事據說他每隔一段時間就要講一次。

「我給你們講，別看我現在這麼溫順善良，要是時間倒退十年，你們見了我就會害怕！十年前我在鎮上當老師的時候，一個同學不聽話，老是欺負我，我就一把提起來，當下兩個巴掌！」老師講到這裡的時候，那個表情更加狠毒了，變得咬牙切齒的。

他繼續講道：「一個巴掌下去之後，那個同學當下就淌了三滴血！」

老師掃視著全班每一個同學，他也許是在觀察這個故事講完后的效果。

「鄭東東，你說，你信不？」老師問。

舅舅嬉皮笑臉的說道：「我信！」

說著說著，一股燒焦的味道瀰漫了整個教室。老師來到爐子前一看，爐子里放著幾個正在冒熱氣的洋芋。

他低下頭把洋芋搗出來，他說：「這是誰的洋芋？」

老師見沒人回答，於是開始剝起了洋芋皮，剝完后一口一口的吃起了熱騰騰的洋芋。吃完后，他笑著對我們說：「這洋芋這麼一烤，確實好吃！以後不準在上課的時候烤洋芋！」

舅舅的心裡是哭著的，因為那洋芋就是他烤的，誰知道這老師連一個也沒剩下的給吃完了。

下課鈴聲一響，老師剛一走出教室。舅舅就站起來高喊：「壞鬼！」

老師立馬折了回來，推開門問：「剛才是誰？」

我們異口同聲的回答：「鄭東東」

老師說道：「鄭東東，你就演，哪一天讓你見識一下三滴血是怎麼冒的！」

說完，老師又轉身離開了，舅舅又是高呼，又是手足舞蹈。

有一天，舅舅不知道在哪裡搞來了個新科技的東西，他讓我戴在耳朵里。我剛戴上，他就突然嗷了一聲，差點把我的耳朵給震聾。

我取下耳機，問：「這個聲音怎麼這麼大？」

他結結巴巴的說道：「這，這叫助聽器！我爸從城裡帶來的！」

不管是夏天還是冬天，我和舅舅圍著老師宿舍門前的一個水泥檯子，拿著自製的乒乓球拍搶案子。舅舅跑的很快，下課鈴一響，他就衝出去給我們占案子。

後來，舅舅拿了一副很好的乒乓球拍，也是他爸從城裡買來的。我們輪流著感受新球拍的美感，在校園裡留下爽朗的笑聲。

距離那節自然課已經足足有十幾年了，自然老師再也沒有見過，想必已經是兩鬢斑白的老人了。那個充滿回憶的乒乓球台，早已經被一個花園所取代。那個充滿回憶的校園，也被閑置。

前幾年，當再次踏進那個校園時，什麼都變了。唯獨那個中教室，還堅挺的坐落在校園中央，從它的上面，依稀還能找到一點點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