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暗香浮動
我們跟了宋天斌回去。路上宋天斌忽然招手讓所有人停下,看著宋大有道:「小姐,我不想騙你。當家的……當家的不想看到你,更不想看到他們。我也不知道二爺跟他說了什麼,這兩天他雖然說要設宴,可一直閉門不出,要不是少當家出事,他也不會……」
「大爺。」宋大有冷冷地截口道,「你們爭什麼,是你們的事。如果小成哥說的沒錯,現在村裡已經混進魯班門的人。與其花心思在這兒算計自己人,不如想想怎麼把這些人揪出來。再說了,言寬哥哥待我如何,我心裡有數,現下除了這件事,我不在乎其他。」
我和季爻乾還是第一次見宋大有用這樣的神態、這樣的語氣跟人說話,儼然盛氣凌人的富家大小姐,不由地刮目相看。宋大有說完了,估計見宋天斌面露為難,笑了笑道:「大伯那兒,我自己去跟他說,就不麻煩大爺了。」
進了村,我們見所有村民都在忙活兒,殺豬的殺豬,洗菜的洗菜,張燈的張燈,好不熱鬧。所有人見了我們進來,都笑著拱手作禮,一派古時禮儀之邦的模樣。
不過這些笑容里,有多少是真心歡喜,我們心裡都有數,也不戳破,只作笑著還禮。
宋天斌帶我們到了村中最大的一座農莊前。農莊圍了個十米見方的籬笆院兒,院中金菊飄香。屋前種了株大榕樹,樹葉濃密,遮住了天上的艷陽。榕樹下有個石質的棋盤。兩個穿著粗布長衫的中年人正坐在石凳上,邊喝茶邊對弈。
屋子是間白牆黑瓦的大平房,雖然簡單,倒也頗為氣派。平房兩側還有側室。所有屋子門窗大開,顯得格外通透。幾個小丫頭正里裡外外地進出忙活兒。
宋天斌喊了一聲,彎腰揚臂,將我們迎了進去,自己走到那個留著長須,看著有些文弱的中年人跟前,在他耳邊悄聲說了些什麼。中年人皺眉看了我們一眼,招招手,讓他們先離開。
我想著這人應該就是宋光宗了,就聽宋大有很不情願地輕聲喊道:「大伯。」
宋光宗輕描淡寫地點點頭,看向我和季爻乾道:「想來二位就是符二當家的高徒了?」
背對我們坐著的另一個中年人回過身來,卻是個素未謀面的中年男子。那男子目光炯炯盯著我,似乎對我和季爻乾很感興趣,仔細打量了半晌,微微頷首道:「不錯,不錯,果然英雄出少年。」
季爻乾皺眉道:「這位是……」
宋光宗淡笑道:「是我請來的客人,你們叫他庄師父就好。庄師父跟符二當家有些淵源,想來符二當家也快到了,到時候讓他自己跟你們說。」
我見宋光宗雖然談吐有禮,但言語中總投著淡淡的敵意,心中有氣,不動聲色地道:「宋大當家,我們為何而來,想來你也清楚,不知道宋二爺……」
宋光宗揚手讓我們在竹椅上坐下,皮笑肉不笑地道:「我這二弟做事,向來莽撞,我這次帶他回來,也是想跟他好好商量,斷然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兒。再說了,今天是他嫁女的日子,我能幹什麼?你既是他姑爺,看在你的面子上,有什麼事,過了這陣兒再說。」
我和季爻乾對視了一眼,越發堅定了自己先前在火車上的猜測。
見氣氛有些僵,宋光宗放下茶碗,示意庄師父先去屋裡坐,突然悶聲道:「聽天斌說,你們找到小兒了?」
宋大有猶豫了半晌,囁嚅道:「小成哥說,言寬哥哥他……」
宋光宗顯然有些急了,用力捏著茶碗,強忍著內心恐慌,盯著我道:「二弟在村后舊宅,讓大有帶你們去。今晚我跟你們去山裡,要真像你說的那般,等找到小兒,往後咱自是一家人;否則……」他也不把話說透,起身道,「沒什麼事,你們就先走吧。我跟庄師父還有話說。」
宋大有本也不想久待,拉了我和季爻乾,就往院外走。
路上季爻乾問我,先前在山上為啥不讓他把話說完。我嘆息道:「我也覺得,引咱們去杜鵑花那兒的人,應該就是師父。他應該是知道村裡混進了魯班門的人,自己又不便現身,所以才故意讓咱們去,好讓宋家人有所提防。」
宋大有紅著臉問我:「小成哥,你說我爹嘎哈這麼急著要我……要我嫁給你?」
我見她問完話,一張臉都紅到了脖子根,說不出得嬌羞可愛,要不是礙於季爻乾在旁,真想往她小臉上啄一下,輕咳了一下,佯裝鎮定道:「不好說,可能你爹覺得我太好了。」
「沒正經。」宋大有白了我一眼,垂著腦袋在前頭帶路。
我和季爻乾相視苦笑,跟了上去。
到了林間土屋,我們見宋耀祖正翹著腿在餵雞,一副閑適模樣,先前對他的擔心一掃而空。宋大有撲上前去,大喊了聲「爹」。
宋耀祖將她擁入懷裡,沖我倆招手道:「隨便坐。」
我也不含糊,開門見山地問他,他要把宋大有許配給我,是不是只是權宜之策。
宋耀祖微笑道:「也是,也不是。」他拍了拍宋大有的肩膀,讓她帶季爻乾進屋喝口水,拉過我,走到土屋牆角,壓著嗓子對我道:「我要不這麼做,可能宋家村所有的人,都得死。」
「啊?」我驚得叫出聲來。
宋耀祖慌忙讓我閉嘴,輕嘆道:「我和你師父最近收到風聲,那些人又開始行動了。」頓了頓,他接著道,「你們這次去廣州,有沒有聽說一個叫千面侯的人?」
我心裡一顫,點了點頭。
宋耀祖長嘆一聲道:「已經找人證實過了,那些人,正是聽命於此人。說起來,這千面侯跟八門,確實有過很長一段淵源。你師父,包括你從未謀面的師伯鍾天篷,都跟他有過交手。這人是個全才,八門的本事,他全通曉,有的甚至比各門當家還厲害。」
「我當初離開時說過,那把鬼頭刀是為你準備的。其實我也不清楚為啥要這麼做,是那個秦公子云游時告訴我的。他也不告訴我緣由,只讓我別聲張,說是時機成熟了,一切自然水落石出。我這大哥,早前對墨門大當家鍾天篷格外景仰,這些年卻不知為何,好像聽命於那千面侯。村裡死人的事情,你師父已經告訴我了。今晚這一趟,只怕不簡單。」
我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宋耀祖冷笑道:「你覺得我那大哥知道寶貝兒子死在山裡,會這麼沉得住氣?村裡混進魯班門的人,想來他不比我們發現得晚。要我說,那些人,很可能就是他放進來的。我假意讓你和大有成婚,借著這趟子,正好緩和一下,也能摸摸這些人的底兒。」
「可這跟您說的,宋家人都會死有啥關係?」
宋耀祖搖頭道:「我也不是太清楚。不過我和你師父都覺得,那千面侯天不怕地不怕,卻唯獨對你,好像有些忌諱。原諒我確實藏了私心,拿你當擋箭牌。這次這些人勞師動眾的,肯定是沖著鬼頭刀來的。有你在,他們興許會收斂些。你師父已經喊就近的八門弟子來幫忙了。相信過了今晚,那些牛鬼蛇神肯定會現身。」
我們聊完回去,在土屋用了晚飯。看看天色漸晚,幾個人草草收拾了下,邀上宋光宗,往白天的杜鵑花地趕去。
宋光宗和宋耀祖在身後相互照應,儼然跟好兄弟一般,看得我和季爻乾直佩服這些人做戲的能耐大。到了杜鵑花叢,我深吸了口氣,心道:看來好戲要開演了。
沉吟間,就聽身後宋耀祖也淡淡地說了句:「好戲要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