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俞念潔轉過身,端著瓷碗的手已抖得不象話,她閉起眼,淚落在碗中藥湯上,替那個死去的孩子感到悲痛不值。
無論死去的是誰,活下來的又是誰,她今生都與羲王府這對雙生子分不開了。
白辰也好,湛子宸也罷,甭管日後出現在她面前的人是誰,她都想對他好,多心疼他一些。
因為她明白,活下來的這個孩子,二十多年來承受了太多苦痛與折磨,方會一下是人,一下成了他體內的那抹「鬼魂」。
俞念潔紅著眼眶與鼻頭,緩緩步出房間,抬頭便見烏嬤嬤一臉緊張地迎來。
「如何?太王妃她……」瞥見她失魂落魄,眼眶紅腫,烏嬤嬤猛地打住了嗓,心中跟著一涼。莫非太王妃對俞氏說了不該說的?
不願去猜想烏嬤嬤此刻的目光,為何充滿驚惶的猜忌,俞念潔只覺心神倶疲,心情大受震撼。
她幽幽地問道:「烏嬤嬤,能否告訴我,小世子葬在何處?」
烏嬤嬤心頭一驚,當下瞭然……
【第九章】
羲王府正廳里,一幅大大的佛陀墨畫高掛牆上,那可是楞嚴寺一代高僧親筆墨跡,就連皇族也求之不得的墨寶。
安王雙手負於身後,佇立於佛陀畫像之前,仔細欣賞。
「怎麼,原來你也信佛?」湛子宸一踏入正廳,便見安王對著佛陀像頷首一拜。
安王雙手合十,對著畫中佛陀一笑,隨後轉身道:「我本是不信,可在你身上看了太多玄奇之事,教我不得不信起佛家所云的因果。」
安王是唯一敢在他面前提起雙生子一事的人,不為什麼,就沖著兩人交情深篤,湛子宸不會對他發火,更不會阻止他提。
「昨夜我父皇下了道旨,讓我明日前去謁陵祭祖,好好地反省自己的不是。」
「欽國公那些人又想出了什麼名堂來治你?」湛子宸冷臉問道。
欽國公便是當今皇后的胞兄,由於皇后受寵,這個國舅爺亦跟著受帝王重用。
隨著王公諸侯們私門頻繁,各自割據管轄之地,劃地稱王,欽國公亦不遑多讓,這些年來結黨營私,顛倒朝政,掌握了大半政權,許多諸侯因此向他靠攏。
欽國公什麼人都不怕,就防安王一個,原因無他,現今皇后之所以能上位,靠的是那些看不見的骯髒手段,他們就怕安王會被恢復太子之位,這樣一來,他們多年來的苦心將功虧一簣。
「欽國公打算造反。」安王面無表情地說道。
「他三天兩頭就想造反,這事早已不新鮮。」湛子宸冷嗤一聲。
如今的元晉皇帝昏庸無能,王公諸侯誰都想造反,可誰也不想讓誰得利,方會造成眼下太平的表面假象。
實際上,元晉內部早已腐敗不堪,臣心如一盤散沙,人人各自圖利,就盼著元晉的根本被徹底侵蝕,能坐收漁翁之利。
「這次,我想在他之前反。」安王語出驚人的宣示。
湛子宸沒接話,只是定定的望了安王一眼。
他與安王自幼便認識,只因兩人的身世有著極為微妙的相似,進而互相同情,相互勉勵,相互照應。
儘管自他的身軀被占,而安王亦因太子之位被奪,一度被拘禁數年,導致他與安王曾經失了聯繫,可當他奪回身軀,皇太子亦成了今日的安王時,兩人的情誼始終還在,兒時的記憶如鐵,清晰烙印在彼此心底。
「此話當真?」湛子宸只問這一句。
「是時候了。」安王道:「我還沒跟瑞王提,就你一個先知道。」
「西北方那支軍隊還沒調回來,我們得等他們回京,方能布局。」
「我知道,眼下不急,我們先備著,等待一切周全。」安王向來心思縝密,不會躁進妄為。
「既然你心意已定,那麼,趕緊把瑞王找來商議吧!」湛子宸性子躁動,自然緩不下來。
「說及瑞王,這回他為了尋你,大老遠帶著碧茵去了烏禾縣,你對這個丈人也該有所表示才對。」安王好笑道。
聞言,湛子宸冷冷回道:「我敬瑞王如父,可他不是我的丈人。」
安王詫異。「先前你確實有意娶碧茵不是嗎?」
「不錯,那是在我去烏禾縣之前。」湛子宸坦承不諱。
「你在烏禾縣遇上了誰?」安王可不笨,同樣身為男子,他自當曉得湛子宸的回復中藏有玄機。
「白辰的妻子。」
安王大楞,好片刻方緩過神,道:「當真?」
湛子宸一笑,「你想,我有這麼好騙嗎?」
「我以為,你會避開與白辰有關聯的人。」
「我原本也這麼以為,可她……」思及那個溫靜的女子,湛子宸竟是忍不住扯唇,笑意淺淺,溫柔似春。
安王見著這幕,不敢開口說話,只因眼前這人……分明像極了十年前他看見的那個「湛語辰」。
有時,就連他這個熟識童年摯友的人,都不得不心生質疑,眼前之人可真是湛子宸?
安王語重心長的道:「瑞王一直把你當作女婿看待,你若無意與他結為親家,怕是會傷及情誼,你可要妥善對應。」
傷及情誼事小,只怕會影響了他們的策反大計;畢竟,瑞王亦是朝中一方勢力,在他的號召之下,許多諸侯紛紛投靠了太子黨,瑞王若是與他們決裂,只怕他們密謀多年的計劃會生變,後果不堪設想。
「你放心,我不會讓我們多年來的心血敗在這裡。」湛子宸承諾道。
「我信你。」安王一笑。
與此同時,穆池步入正廳,來到湛子宸身側,壓低聲量稟報:「王爺,夫人讓人備了馬車,準備出門。」
湛子宸聞言直皺眉頭,「她在皇京無親無友,她這是要去哪兒?」
穆池面有難色,頻頻親著一旁的安王。
安王笑道:「怎麼,是羲王府的私務嗎?可需要我暫且迴避?」
湛子宸不悅地訓斥穆池:「殿下不是外人,你直說無妨。」
穆池只能硬著頭皮回道:「夫人說……說要去祭拜語辰少爺。」
湛子宸一怔,連同安王亦是楞住。
「穆池。」湛子宸面色陰沉地命令道:「幫我招呼殿下,我離開一下。」
「是。」穆池垂下眼,不敢看自家大人的臉。
安王目送湛子宸的背影離去,隨後開口問起穆池:「羲王近來可好?」
穆池道:「王爺的病況時好時壞。」
「方才你口中的那位夫人,說的可是世子的妻子?」
「正是俞夫人。」
「你家王爺對這位俞夫人可好?」安王茺爾笑問。
「王爺對俞夫人甚好。」知道安王與主子是生死至交,對於安王,穆池向來知無不答。
安王沉吟片刻,又問:「近來可還有看見世子?」
穆池愣住:「……前幾日見過一次。」
「他都同你說了些什麼?」安王好奇。
「世子只是問起屬下,可有幫他把匣子妥善藏起。」
「什麼樣的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