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青蕪

派出去一波又一波好手，直至次日凌晨，仍未找著裴衣半根汗毛。

蕭夫人急了，差人弄醒蕭唯，也徒添了個干著急的。

裴衣此時已服下解藥蘇醒過來，她面上紅雲尚未褪盡，緩緩抬起眼帘向周遭望去時，宛若一朵含苞欲放的花。

這是一間空蕩蕩的木頭房子，房內只有一把椅子一張床，木質老舊，椅座上厚厚一層積灰，顯然很久無人居住。

她起身四顧，窗欞旁直挺挺立著道瘦竹竿似的身影，驚得她慌忙又垂下眼去。

阿歡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像是要透過她的皮相望進她心裡去。一肌一容盡態極妍，說的不就是面前這玉雕般的佳人？他將她醒后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此間再無旁人，她看起來似一汪清泉，純潔美好得令人不忍傷害。

「裴姑娘在此稍作休息，過兩天送你回去。」他的聲音也不知不覺間柔和許多。

「這是哪兒，你是什麼人？」裴衣強忍恐懼，渾身顫抖地鼓起勇氣抬頭質問他。

這幅柔弱中透著倔強的模樣叫人看了更是心軟。阿歡別過臉去清了清嗓子，方柔聲道：「姑娘不必害怕，我不會傷你，再多歇一會吧。」

裴衣將信將疑地望著他，水眸似能說話一般，終於不再逞強，又躺了下去。

阿歡見她睡下，輕輕推開門走了出去。他望著小木屋外並排種下的兩三棵棗樹，先前眼中的柔和早已如浮雲散去，重新凝成千年不化的堅冰。

他一出來，就有幾名裝扮成販夫走卒的漢子自暗處現身。阿歡道：「裴姑娘我一個人照顧就好，你們去阿歆那邊，看著她，別讓她玩過火。」

另一邊，蕭莜也醒了過來。不同於裴衣被下迷藥的無可奈何，她是自己在車廂內顛著顛著就睡著了的。麻袋被打開，強烈的光線刺得她一個激靈跳了起來。

「聽聞你是新一任青龍？」她剛清醒過來，那半鬼少女就冷不丁開口問道。

蕭莜直翻白眼：「你們怎的一個個消息都如此靈通？」

少女老氣橫秋地打量了她一番，立在九級台階之上居高臨下道：「本宮可沒工夫同你多費口舌。」她手一揮，便走出十來個大漢，摩拳擦掌，像要迫不及待大戰一場。

下方突然傳來「噝噝」的怪聲，蕭莜正愁赤手空拳難以對付這幫漢子，青蛇就出現在眼前，倏地爬上了她手臂。

半鬼少女紅瞳中燃起一抹精光。

大漢們揮刀舞劍，一擁而上。蕭莜閃避不及，不假思索地拽著蛇尾當軟鞭耍將開來。「可別被砍成兩半了！」她也不管青蕪聽不聽得懂，嚎了一嗓子就抓著它朝一人臉上抽去。

大漢鼻樑上挨了一鞭，流出血來，嘰里咕嚕不知道說了句什麼，向後一倒，口吐白沫，一命嗚呼了。

少女見狀，大呼：「小心，那鞭上有劇毒，千萬不要被抽到！」

大漢們又是嘰里咕嚕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再次撲了過來，卻都開始巧妙地閃避青蛇的攻勢。

蕭莜忍不住罵了句娘。經少女一提醒，她的處境愈發艱難。雖說自幼習武，十八般兵器也樣樣摸過，可她最擅長的只有劍術。這軟鞭雖會使，卻同那剩餘的十六種兵器一般，是個花架子，只能欺負欺負不入流的弱者。

「完了完了！」她心裡哀嚎，躲開大漢的一斧子后，見青蕪向後盤起，兩粒金黃的小眼睛望住了她。

蕭莜一驚，突然接收到某種奇怪的訊息，手已快過思考地握緊了綳成一桿鐵槍似的青蛇，朝面前凶神惡煞撲來的漢子肚子里遞去，通了個透明窟窿。

「真能幹……」少女站在台階上袖手旁觀，眼見死了兩個手下，竟毫不動容，只微微彎出個嗜血的笑容。

她舔了舔沒有血色的薄唇，喃喃自語道：「難怪他會相中這隻有三腳貓功夫的臭丫頭……遇強則強，這臭丫頭若能活下去，還不知會有多大的用處。」

台階下，蕭莜已擊殺第三名大漢。她手中的青蛇，亦彎成了鉤狀。她擼起袖子，將蛇往地上一甩，青蛇不知哪裡來的咬合力，釘耙似的掀起一大塊地皮，呼嘯著沖第四人而去。她囂張地吼道：「嘗嘗老娘的流星錘！」

阿歡叫來的人正要踏入場地內，通通被這聲大吼嚇懵了。

什麼情況這是？幾人呆愣愣看著場地中央蠻力驚人的姑娘用土坷垃活生生砸死了一條大漢，剛到嘴邊的話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別打了，全都退下。」少女見有客至，吩咐諸人罷手，又多瞧了蕭莜一眼。

殺了對方四個手下，對方還不計較，蕭莜也不好再出手，站在一邊看她的下一步動作。

「可是歡哥那邊出了什麼事？」少女上前問道。

「公子爺無事，只是希望宮主手下留情，莫要傷了這位蕭姑娘性命。」來客其中一人笑道。

「他怎麼可以這樣想我！」這宮主不滿道，嬌嗔地跺了跺腳。

蕭莜見她那膩歪樣兒心裡就老大一陣不爽，粗生粗氣插嘴道：「你的歡哥，該不會就是我的歡哥吧？」

來客聞言紛紛點頭說是，狠遭少女一記眼刀，霎時偃旗息鼓。

「他可不是你的。」少女斜睨著她不屑道。

「老娘巴不得。」蕭莜想起近期遭遇，立時無名火起。這兩個月來，自從認識喚靈使那幫人，又帶回了阿歡，她就被各路牛鬼蛇神給盯上了，怪事連連，再無安生日子可過。

誰知來者又道：「公子爺交代了，只要不死不殘，這大姑娘隨宮主去玩。」

蕭莜瞪他，眼睜睜看著少女又招來了十來名壯漢。

「你當真要玩壞老娘？」她四處閃避，大喊大叫，「待老娘回去了，定要叫你的歡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少女領著來客們閑閑地步上台階觀戰，指指點點的，像在評價物品的好壞。

蕭莜狼狽不堪，揮著青蕪大舞特舞。她氣急敗壞，亂打一通，不成章法，看客們搖頭連連。

而半鬼少女卻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雙手揣在廣袖內，儀態萬方道：「你們看，她越打越冷靜了。」

果然，下方大漢節節敗退，少女一聲嬌叱，親自闖入了亂戰中。她自廣袖間抽出一根銀鞭，三兩下趕開了漢子們，鞭稍直衝蕭莜面門而來，靈動夭矯，叫她避無可避。

「媽巴羔子的，老娘要毀容了！」蕭莜口不擇言，尖聲亂罵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