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操戈
黑暗的叢林里,何七少就像被獵犬攆著的兔子一樣,到處亂竄,心裡暗暗叫苦。
就算他基本功練得牢,也不用初次戰鬥就這麼慘吧?
抱頭鼠竄的何七少欲哭無淚。
他之前的戰鬥經驗,全部來自於同門切磋,大家都是點到即止,壓根沒有任何生死相搏的場合。故他面對四個黑衣人的圍攻,只能想辦法跑,大家一起在黑暗的叢林里玩躲貓貓。
好幾次,何七少都險些被堵住,但不知道是夜色太深,大家都不熟悉山林深處,還是天公作美,總會發生一點「意外」,讓何七少僥倖逃脫。
再好的運氣,總有點倒頭的時候。
何七少踉蹌著奔到一處沼澤,眼見前方無路可走,後方又有追兵跟上,不由握緊了手中的長劍,趁著黑衣人們還沒發現此處的特殊地形,一個急轉身,已揮劍向追兵攻去!
為首的黑衣人反應極快,身子向左微側,避過致命要害。雙腳一用力,一長一短兩柄刀已同時向何七少攻去!
電光火石之間,兩人就已過招十餘次。
處於劣勢的何七少,面上卻露出驚容:「二師兄!」
伴隨著他這句話,隨後追上來的三個黑衣人愣了一下。
下一刻,誰也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其中一名黑衣人立刻拔劍出鞘,在兩名同伴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一舉將他們擊殺。
只聽對方冷漠的聲音響起:「這傢伙怎麼處置?」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不經意地看了何七少一眼,卻讓何七少有種自己被毒蛇盯上的感覺。
就見何七少的二師兄,茅陽劍派掌門嫡傳的二弟子秋野摘下面巾,神色平靜:「你回去告訴首領,事情有變。」
「那他?」
「放心,我不會留下一個指證我的人。」秋野冷冷地說,「哪怕是我的小師弟也一樣。」
那人似是信了,將手中的劍一遞。
秋野改用雙刀本就是為了隱藏身份,既然已經被何七少認出,便與同伴交換了武器。待對方身形消失,才望向何七少,神色有些複雜:「你的命倒是很大。」
「二師兄。」何七少握緊了手中的劍,想說的話梗在喉嚨里,半晌才質問道,「王家的那些人,是不是你們殺的?」
「劉長老和莫長老到底想做什麼?你們與誰勾結?有什麼計劃?」
「我……我莫名其妙地離開了館驛,是你乾的嗎?」
說到最後,聲音已有些哽咽。
他能接受門派長老的叛變,因為他與長老們本來就不熟悉,對方也不是很看得起他。但大師兄和二師兄不一樣。
加上他,師父統共收了五個徒弟,其他三位都看不起他,又因為年齡相近,經常欺辱、嘲笑於他。唯有代師父教導他的大師兄,還有管著門派庶務的二師兄,對他比較公正,雖無優待,也無慢待。
何七少上頭雖然有六位兄長,可一不是同母所出,二則是他小小年紀就上山學藝,與家人也沒培養出太多感情。在他心裡,兩位師兄就是他的兄長。
哪怕他知道,劉長老是二師兄的岳父,對方坐下這等事,或許與二師兄有關,但真相擺在眼前的時候,他還是有些受不了。
秋野沉默片刻,緩緩道:「拿起你的劍。」
「二師兄?」
「男人之間,只需要用實力說話。」秋野拿劍指著何七少,神色異常冷酷,「我們之間,只能活下一個。」
何七少不是笨蛋,自然明白,二師兄做下這等事情,當然不能讓人知道。
披著一張名門正派的皮,行事總要方便一些。
更何況,他隱隱有個猜測——這件事,恐怕也涉及茅陽劍派下任掌門之爭。
劉長老曾與師父爭奪掌門之位,最終失敗,兒子又資質平平,不堪大用,便瞄上了二師兄,將獨生愛女許嫁。
大師兄實力出眾,但性格刻板;二師兄實力也頗為強勁,且手段圓融。前者有掌門支持,可性格未必適合做一派之主;後者處處皆由,若有劉長老與莫長老這對夫婦扶持,未必坐不穩掌門之位。
所以,何七少沒有再問。
他舉起了自己的劍。
長久的靜謐后,動,只需一瞬!
兩道聲音猶如獵豹,迅猛地撲向對方。
金屬不斷交擊的聲音,在黑暗的山林奏響!
十息之內,師兄弟倆已經交手近百招,何七少的身上、臉上都多了不少划痕,滲出斑斑血跡。
他打不過二師兄。
再過三十招,他就要落敗,被利劍洞穿喉嚨。
這個念頭閃現的那一刻,何七少下意識地想要往腰帶摸去。
那裡藏著一柄軟劍,是他學到「秋風十七式」中的第一式后,迫不及待寫信回家,求父親為他尋的。
這柄軟劍,到他手上也才三天,還未用過一次。
可就在這一瞬,他腦中忽然響起了葉顧懷說過的話。
伺機偷襲,終非正道。
何七少劇烈掙扎了一瞬,終究選擇了放棄,只是輕點手腕,用最基本的劍招,向秋野刺去。
就算是他最後的掙扎吧!
利器刺入肉體的聲音,清晰無比。
何七少睜大了眼睛。
秋野同樣愕然。
發現左手軟劍施展的致命一擊落空,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胸口——何七少的劍,洞穿了他的胸膛。
居然……沒有用絕學……
明明他看見何七少的小動作,以為對方要用「秋風第一式」,趁機想用第四式去克制,以便擊殺對方,卻沒想到……
或許,這就是天意吧?
秋野倒在了地上,何七少怔怔地看著對方,手中的劍無聲脫落。
不知過了多久,葉顧懷出現,看見何七少跪在秋野的屍體旁,便靜靜地站在遠處,就聽見何七少問:「你親手殺過重要的人嗎?」
「沒有。」
「是嗎?真好。」
「也沒什麼好的。」葉顧懷淡淡道,「對我而言,重要的人本來就沒幾個,一隻手就能數出來,況且……」
他最好的朋友死得不明不白,他卻不敢將自己掌握到的情報全盤告訴所有的同伴,讓他們傾力協助。
一是因為,大部分同伴都已經有了自己的勢力與立場,未必會全心全意地投入;二是因為,他無法確定,陸昭的死,是否與「同伴」有關。
這番話說得平平淡淡,卻透著一股悲涼。
何七少望向葉顧懷,就見對方扔了一個球狀物品過來,打開一看,才發現是綉帕包裹的契書與戒指。
「看看這三樣東西,有沒有什麼線索?」
何七少這才發現,葉顧懷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憐憫,他只是很堅定地做著想要做的事情。
悲傷的心情,稍微壓了下去,何七少攤開契書,才看一眼,已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