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縱橫
和靜蘭之所以有此一問,倒不是說她對星落府多感興趣,主要是因為縱橫家的各大學派中,星落府名氣最大,最出風頭,重要NPC都被玩家扒了個底朝天。有許多高玩寫攻略分析NPC性格,直接發在論壇上,指導大家如何投NPC所好,以接到任務。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玩家對中洲世界的大人物們非常「熟悉」。
但到了這個世界,這種「熟悉」就變成了雙刃劍。
縱橫家那群人精,一個個眼神比鷹凖還利,和靜蘭不能保證,自己是否會在不經意間流露一絲「不該有」的熟稔,被這些人察覺出端倪。
對於和靜蘭的問題,葉顧懷不置可否:「星落府?星落府可養不出晏柏舟這樣的人才!」
和靜蘭輕輕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至於正常人都會問的「為什麼」,在她這裡,永遠不存在。
饒是葉顧懷傾訴慾望並不強烈,面對這種「我都把梗拋過去了,你卻不接」的情況,也覺得一口氣斷得不是地方,如鯁在喉。
所以,他非常陳懇地詢問:「你與其他人都怎麼交流?靠意念?」
「正事,正常交流;正事之外,沒有交流。」
「……」
葉顧懷發自內心地表示:「我真心很佩服幫主。」能與一個時時刻刻都把天聊死的人做那麼多年朋友,換做是他,可能堅持不了三天。
和靜蘭思考片刻,認真點頭:「我也這麼想。」
「……」
葉顧懷選擇投降。
他算是明白了,與和靜蘭交談,必須按照嚴格的邏輯順序,明明白白地把話說清楚,否則和靜蘭壓根就不會多問一句。
這位全部的好奇心估計都留給了數學,對其他事情都不感興趣吧?
認清這一點后,葉顧懷挺沒勁地解釋:「如今的天下顯學,若要排個名次,前三無非是法家、兵家與縱橫家,你知道為什麼嗎?」
和靜蘭想了三秒,才說:「因為有用。」
「沒錯,就是有用。」葉顧懷很乾脆地說,「戰火紛飛的年代,一切都要為戰爭服務,所以法家、兵家和縱橫家才會大行其道。」
法家推崇的大政府主義,可以最大限度地集中整個國家的資源,將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到一個拳頭上,將國家打造成一台戰爭機器;
兵家自不消說,此時的戰爭,一個名將與一個庸才帶領的軍隊,能夠起到的作用完全是一天一地;
縱橫家更是可怕,憑一人之力,代表國家進行外交。無論合縱,還是連橫,只要運作得好,都可以左右天下大勢,改變諸國的政治格局。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特殊的學派,墨家,由於擅長製造各式武器,也位列顯學之林。但他們的政治主張不是很合統治者的口味,所以各國一般都採取「法家為主,墨家為輔,兵家與縱橫家多多益善」的策略,儘可能地為富國強兵服務。
至於儒家、道家、黃老等學派,雖然也有諸多學子,勢力很大。可說句不好聽的,他們那些崇「仁」、「禮」,支持門閥興起,讓百姓自己管自己的事情,國家不去干預等政治理念,並不適合這個大爭之世。
所以,這些學派很難得到統治者的支持。哪怕有一個統治者被說動了,繼任者只要稍微有點雄心壯志,就會想辦法改變這種情況。
「但如果天底下不打仗了,成為一個統一的王朝,又會是什麼情況?」
和靜蘭已經明白葉顧懷想說什麼了:「法家、兵家或許還有興盛之機,縱橫家卻無用武之地了。」
這個道理也很簡單。
周邊國家多,強敵多的時候,統治者才需要採取縱橫之術,一邊拉攏鄰國為我所用,一邊分化對方的聯盟。
等到天下大一統,統治者就不需要縱橫家了——我周圍沒有敵人了,養你幹嘛?讓你用這麼高的本事來籠絡群臣,拆分政黨,對付我這個統治者嗎?
「縱橫家內部,很早就有人想明白了這一點。」葉顧懷的語氣很平靜,說出來的話卻極駭人聽聞,「他們認為戰爭不該結束,一旦結束,他們就無法攫取最大的利益,很快就要被其他學派越過,吞併、打壓,最終走向衰弱,直至消亡。」
但這種想法,註定是沒辦法擺在檯面上的。
所以,縱橫家逐漸演變成了兩大支,信念完全背道而馳,一在明,一在暗,又慢慢演變成無數學派。
星落府這種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們把學子發到各國,多方下注,看誰本事大。反正不管哪位學子位極人臣,都算星落府教導有功。就算真有一日,戰爭結束,國家一統,看在開國名臣的面子上,咱們也可以先分一杯羹。
至於另一支……
「我不清楚他們究竟在打什麼主意,但晏柏舟能有現在的勢力,肯定與縱橫家某一支學派的全力支持密不可分。」葉顧懷提醒,「此人口口聲聲說要梁國王位,但他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包括他頻頻向我暗示,他與姬啟關係不好,可能性也只在五五之間。」
說到這裡,他笑了笑,對和靜蘭說:「如果我倆在鎮南王陵失散,你不巧與他碰到一起,記得我說過的話。」
和靜蘭輕輕頷首,表示了解情況之後,方道:「方才沒來得及提——『她』讓我給你帶件東西。」
葉顧懷十分無奈:「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應該最先講!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隨我來。」
他一邊說著,一邊扔了一串錢在桌上,招呼一聲「小二」后,就站了起來。
和靜蘭拿起一旁放置的琴盒,隨他離開酒館,到了葉顧懷臨時下榻的客棧,這才將琴盒打開。
古樸典雅的七弦琴旁,安靜地躺著一個長約三尺五的盒子。
葉顧懷的動作頓住了。
很顯然,他已經猜到,盒子裡面放著什麼。
和靜蘭也沒有催促,她的目光甚至沒有望向葉顧懷,而是站在窗邊,抬眸,眺望不可知的遠方。
長久的沉寂后,葉顧懷終於打開了盒子。
霎時間,冷冽的光華,刺痛了他的眼。
這極致的光芒不過一閃,很快就變得明澈而內斂。
躺在盒子中的,是一把劍。
一把光可鑒人,乍一眼看上去像琉璃鏡,多過像武器的長劍。
他曾經的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