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五章:開席

第兩百二十五章:開席

這條真龍從水潭中撲出,彷彿與趙靈台有著深仇大恨,一個照面之下,便惡狠狠咬來。

趙靈台根本無法解釋,唯有召喚妖身,與之硬碰了一記。

蓬!

驚天巨響。

山峰的陣法在第一時間內便發揮了作用,化解了所有的衝擊。

數呼吸間,妖身與真龍斗在一起,好生激烈。

然而很快,趙靈台就意識到了問題,有點不對勁:如果對方真是南海龍王,那可是太乙真仙級別的存在,對上妖身,哪裡需要那麼多功夫,直接一爪,便能把妖身給撕碎了。

趙靈台毫不懷疑這一點,他雖然沒有面對過真仙,但見識過天仙。差一個境界,便差了個天上地下,更不用說真仙的層面了。

而今妖身與那真龍激斗,看著固然落了下風,卻也能勉強招架得住。

所以說,這條龍不可能是南海龍王。

想來也是,以龍王的身份地位,出來的話肯定有著排場,怎麼會委身在這小小的水潭裡。而且觀其形體,也欠缺了那種唯我獨尊的霸氣。

那麼,這條龍是什麼來頭?莫非是神猿妖王養在山上的?

很有可能。

養龍為寵,這是何等的手筆?

趙靈台不禁倒吸口冷氣。

在東勝神洲,幾大妖王之中,卻最數這個神猿妖王為尊,儼然為萬妖之首。

吼!

那邊真龍一個纏繞,竟是把妖身纏住,捲成一團。

「不好……」

趙靈台暗叫一聲。

但見妖身也被逼出了真本事,張口一吐,噴出一團黑氣,反將真龍籠罩住。

這團黑氣非比尋常,能傷魂魄。瞬時間,真龍通身如同被萬針扎刺,痛得牠嗷嗷亂叫。

嗡!

便在此時,一點金光閃現,正點在妖身額頭上。

嗷嗚!

妖身悲號一聲,身子頓時萎縮了下去。

趙靈台腦海一黑,險些站立不定。他與妖身一體,妖身能幫他分擔壓力,抵禦傷害,與此同時,當妖身承受到了巨大的殺傷,便會波及到本身。

意念一動,趕緊將妖身收回。

唰的!

瀑布之下,水潭邊上,多了一道身影。身形不算高大,與常人無二,渾身披戴整齊,是一套金光閃閃的鎧甲,十分的耀眼。其籠罩的光華實在太過於閃爍,把人的眼睛都晃花了,根本看不出他的真實面目為何。

他一現身,那條受傷暴怒的真龍瞬間便變得溫順起來,乖乖地匍匐在其腳下,還撒嬌地蹭了蹭,想一條小蛇兒。

那人伸手摸了摸猙獰的龍首,笑道:「回水裡去吧。」

真龍就十分聽話地游進水潭裡,不見了蹤影。

此刻趙靈台腦袋嗡嗡作響,頭暈目弦不已,但他深知對方已經手下留情,否則的話,剛才一指,便能讓自己魂飛魄散,死於非命。

「有點意思。」

那人嘿嘿笑道。

趙靈台努力集中精神,長吐幾口氣,漸漸緩過氣來,問道:「見過神猿大王。」

神猿妖王道:「你知我?」

「不曾見過,但這番風采,唯大王所有。」

神猿妖王哈哈一笑,狀甚受用:「你送取經人來,當有犒賞,想要什麼?」

趙靈台沉聲道:「求解惑。」

神猿妖王道:「說。」

趙靈台揚手,一顆碩大的頭骨便飛了出來,正是那顆載有《斬屍經》的騰蛇頭骨,當年骨魔所贈。

神猿妖王兩道目光恍若閃電,一掃而來,落在頭骨上,看那一個個玄奧莫名的字體。

《斬屍經》乃妖族至高無上的經典,號稱「萬妖之經」,是妖族根本所在。

正因為如此,有著許多個版本。甚至可以說,便是各大妖王,各自修鍊的都是不同。

出發點不同,最後修鍊出來的成果自也不同。

這一點,也是《斬屍經》的偉大之處,極具包容性和拓展性。

妖族文字,本身特殊,蘊含著莫名之力,一般載體都難以承受得住,一旦刻上,便會化為齏粉。

這個特性,趙靈台在人間時早已見識過了。那時候他想抄錄一二,但根本寫不下來,哪怕再堅固的石頭,都承受不住一字之重。幸得劍祖的面子,讓骨魔將記載有《斬屍經》原文的騰蛇頭骨相贈。經過浸淫,趙靈台斬卻妖身後遇到的瓶頸才迎刃而解,順利成就地仙。

但現在,他又遇到阻礙了。

《斬屍經》無比玄妙,其中有著諸多疑難,那裡是輕易能讀懂的?

更何況趙靈台的出身,非人非妖,又走了特殊的路子,光靠一個人摸索,實在艱澀得很。是以這次來傲來國,便抱著試一試的態度,看能否請神猿妖王指點一二。

一位太乙真仙的指點,彌足珍貴。

當初趙靈台便是靠著劍祖的指點,修鍊進度才能突飛猛進,少走了許多彎路。

而且在修鍊《斬屍經》上,身為妖族大能,神猿妖王的意見尤為重要。

「嘖嘖,在此骨上,我似乎嗅到了故人的氣息。」

趙靈台一怔,隨即想到神猿妖王與那骨魔之間,或許打過交道。同為妖族巨擘,互有來往,再正常不過。只是當時,為了血祭完成,骨魔選擇了犧牲,永遠留在了人間。

如果神猿妖王嗅出了骨魔的氣息,勢必會引起一連串後續事件來。

不過對此,趙靈台早想好了對策,只等神猿妖王詢問。

但見那神猿妖王兩道目光徑直落在趙靈台身上——許久以來,趙靈台不知被多少目光掃過,但從沒有像這一次那般,整個人彷彿被窺伺得乾乾淨淨,絲毫秘密都隱藏不住。

這,便是真仙嗎?

好生可怕……

趙靈台站著不同,體內造化金錢在運轉,把某些隱秘的事物遮蓋住了。他就不信神猿妖王能窺破道寶的遮掩。

一掃之下,目光轉去,由於金光籠罩,依舊看不清神猿妖王的神態,就聽得說:「嘿,果然有點意思。」

說著,忽然出手,往那塊騰蛇頭骨上連點數下。

砰砰砰!

每點一下,就發出一聲脆響。

數下之後,整塊頭骨猛地爆開,化為齏粉。

哧哧哧!

骨頭碎爆,上面記載的妖文卻被莫名力量牽引著,互相交融在一塊,發出耀眼的光芒。

「這是……」

趙靈台驚疑不定,並沒有等待多久,就見諸多妖文匯聚,漸漸形成了一頁書,藍瑩瑩的,漂浮到自己身前來。

「一些心得,有緣賜之。」

趙靈台大喜,伸手接過,看到上面被重新排列組合起來的《斬屍經》,精神不禁一陣恍惚,差點迷失其中。

又聽得神猿妖王說道:「妖族式微,正四面楚歌,但願族中能多出強手,共同抗衡天庭,不外如是也。你便留在此地,好生揣摩吧。」

說著,身形一閃,已經不見了影蹤。

趙靈台知道,這具身影絕非神猿妖王本身,應該只是一副分身罷了。

他不再理會那些,在水潭邊上,尋塊岩石坐下,深吸一口氣,這才小心翼翼地翻開那張書頁,凝神觀望上面的妖文。

對於妖文,他早不陌生。自從獲得這份經文後,他大部分的修鍊時間都放在研究妖文之上。越是研究,越覺深奧,每一個妖文,都彷彿意味著一個小世界,而每個妖文的涵義並非是固定絕對的,一旦被排亂了次序,放到不同的位置上,便會產生出新的釋義。

這個,才是真正的莫可名狀。

玄之又玄地說,那妖文本身,似乎擁有著生命,能自主生長,從而延伸出無限的可能性。

一直以來,趙靈台都在潛心尋覓著突破的契機,他的元氣積累已經完成,就差臨門一腳,關鍵就在對《斬屍經》的領悟之上。只是《斬屍經》蘊涵著太多的變化,絕對的千變萬化。他已推演了無數次,有好幾次,隱約間似乎摸到了門檻邊上,但總是霧裡看花終隔一層,稍稍一繞,咫尺天涯,又滑到別的地方去了。

這種感覺十分難受。

但就在剛才,神猿妖王彈指之間,把騰蛇頭骨打碎,將經文重組,形成一張書頁。只看一眼,趙靈台便知道該次序沒有絲毫問題,正是他目前急需的一種變化組合,只要浸淫透了,便能突破瓶頸,成就人仙。

對於神猿妖王的出手相助,趙靈台有過考慮,並不覺得是擒拿取經人的功勞。

那的確是一份功勞,卻並沒有大到這個份上。畢竟取經人從南瞻部洲來,登上東勝神洲,本身便是一種自投羅網的行為,說句不好聽的,便是活膩了,要來送死,還送得歡快。在此其中,趙靈台並沒有出什麼力氣,完全是手下小妖出馬,輕而易舉就把對方活捉了。

所以說,這功勞完全是白送的。如果取經人不從趙靈台這邊走,而是走另一邊,那便是落入別的大妖彀中。

當然,趙靈台也考慮到了,所以把熊精和通背猿猴拿下,掃除了障礙,平添發了橫財,還得了兩個新的僕從,何樂不為?

話說回來,神猿妖王之所以幫趙靈台,最大的可能還是他臨走時的那句:妖族沒落,身為妖王,合適的話,提攜一下後輩,是理所當然的事。

既然是提攜,自然結下因果,看得出來,神猿妖王並不擔心這份因果,也許,牠已經看出了什麼。

但對於那些,當下趙靈台無心再去揣測,收斂心神后,當即投入到經文當中。

神猿妖王留他在此,又是另一份人情了。

……

近日來傲來妖國十分熱鬧,有許多妖族從另外兩個妖國趕來,為的便是參加盛宴。

這場盛宴的主菜是取經人,就那百多斤的血肉,真要吃起來,不夠一個妖王塞牙縫的。但此事在妖族中已經蔚然成為盛典,吃不到取經人一塊肉,並不妨礙下面的妖族進行狂歡。

妖族受打壓已久,近年的形勢更是不妙,腹背受敵,飽受天庭與西方世界的聯手夾擊。

損失慘重,士氣低落,正需要一場狂歡來振奮妖心。

把取經人吃掉,相當符合。

取經人是誰?

那可是千挑萬選出來的佛子,是受天庭冊封的國師,這樣的人物,不遠萬里,長途跋涉而來,最後卻被擺上了妖王的餐桌,淪為肉食。這在廣大妖族看來,正是一次給予天庭和西方世界的痛快報復和打擊。

以及勝利!

你想去取經,做夢。

什麼佛子,什麼國師,到頭來,便如豬羊一般,成為美味佳肴。

不管來多少次,只要是取經人,妖族都不介意把他拿下,獻給妖王。

普通妖族吃不到取經人的血肉,但只要參加了盛會,便與有榮焉。

受邀的各路妖王已經來了七七八八,齊聚神猿妖王的花果山間。

享受取經人,不單單隻是吃,其本身的象徵意義早超過了吃的範疇。那血肉能延年益壽不假,可這對於壽元綿長的妖王而言,已經無需錦上添花。

吃的是一種意義,所以得講究儀式感。

僧人送上山後,便被關押起來。

說是關押,其實所處在的環境相當不錯,是個園子,鳥語花香,活動的範圍不小。僧人在此,日常三餐都被取消了,只能喝山峰上的甘泉水。

水通腸胃,能把臟腑洗刷乾淨,那樣吃起來更為美味可口,而無需再開腸破肚,進行宰殺。

今年的盛宴,對於主菜的做法已經定下來了:整隻活烹。便是設置烹台,把僧人剝乾淨了,放到台上,下面施以猛火,直接烹熟后,各路妖王便能起筷,一塊塊扒拉來吃。

整個過程,十分的殘酷。

僧人已經從小妖那兒獲悉做法,只微微一笑,念了句「善哉善哉!」

很是淡然,彷彿那將要被擺上烹台的不是他,而是別人一樣。

呆在園子里,僧人行動不受限制,不過從早到晚,他都是盤膝靜坐,念誦經文。有《往生經》,有《金剛經》,還有《楞嚴經》。

如斯養得數日,時候到了,便是盛宴正式開始的日子。

並不是所有妖王都來了,一些妖王與神猿妖王有積怨,不受邀請,請了也不會來,來的,一共有六位妖王,齊聚山上。南海龍王也發了邀請,不過來的是座下龜丞相。

這隻老龜修為高深,不差妖王多少。

盛宴開張,有主菜,自然有其他配菜。無一例外,都是山珍海味,仙果玉漿。

卻說那龜丞相未入座前,先去找那袁將軍:「袁將軍,敢問一聲,那活捉取經人的大妖在哪兒?」

袁將軍與龜丞相有些交情,回答道:「大王安排他在潛龍潭那邊修鍊。」

龜丞相一愣,壓低了聲音:「莫非此子與大王有舊?」

袁將軍搖頭道:「應該沒有,大概是大王惜才,提攜了他幾句。」

龜丞相恍然道:「原來如此……」

袁將軍問:「老龜,你問他作甚?」

龜丞相嘆息一聲:「前些時日,龍女納婿,便選中了他。不料兩個出宮,便了無音信了。龍王頗為擔憂,派遣人手尋覓,但那龍女不知怎地,依然不見蹤影,倒是這廝現了行蹤。」

袁將軍笑道:「龍女風評,一向大膽,或許厭倦了,自個找地方玩去了。」

龜丞相道:「即便如此,終究得見人,音信全無,讓人生疑。」

袁將軍疑問道:「你是懷疑他把龍女害了?」頓一頓,搖頭起來:「不可能,區區地仙,想要害龍女,怎麼打得過?」

龜丞相嘆息一聲:「這個也是疑竇之處,但不管如何,我都得找到他問個明白,否則龍王怪罪下來,我可承受不起。袁將軍,便請你在大王面前知會一聲。」

袁將軍面色為難,想了想道:「人在山中,用我家大王的話說,便都是貴賓,不敢怠慢。這樣吧,老龜,他不可能長留山中,等盛宴過後,自然會離開,出到外面,要問什麼,悉聽尊便。」

龜丞相摸了摸瘦削的下巴,沉吟道:「這樣也好,不讓你為難。」

袁將軍笑道:「咱家大王脾性,你是清楚的。而今龍王又不來,面子上不好交差。」

龜丞相呵呵一笑:「龍王是臨時有事,無暇脫身,否則的話一定會來的,這個我已經在神猿大王面前告罪了。」

袁將軍擺手道:「宴席就開了,不說那些,快請入席。」

「好。」

這山名為妖王宮,但山上設施卻顯得簡單,不建宮殿之類,完全是露天開席,擺上石凳石桌,中間一張圓台,便是烹台,下面弄成個灶台模樣,放著一根根紫文神木。

火已經點燃,僧人赤身,被安置在台上。

好個取經人,被烈火烹蒸,渾若無事地坐在那兒,盤膝端正,他忽而張口,口誦經文。

這一片經頗為艱澀拗口,言語低低,聽不甚分明。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幾位雄壯的妖王圍席而坐,高談闊論,大口喝酒。牠們並不理會念經的僧人,甚至懶得看上一眼。僧人這番淡定做派,在妖王們看來,不外乎釋家的那一套故弄玄虛的東西,倒也見過不少,顯得習慣了。不管其如何從容,到頭來,終是難免淪為果腹之血食。本質上,與桌上其他的菜蔬肉類,並無多少區別。

妖王本心,個個都堅如磐石,怎會被輕易動搖的。

牠們只等火候夠了,熟了,便起筷開吃而已。

神猿妖王坐上首,正談笑風生,猛地有所察覺,舉首看向山間。

那兒,正是潛龍潭所在。

「果真有些意思……」

妖王哂笑一聲,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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