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該很好，你若尚在場29

聽到沈南回說出這句話，知秋可以說是非常震驚了。

她轉過頭看著沈南回，用一種不可置信的語氣問他：「你會做飯？」

說真的這一點她是完全不知道的。

她總覺得按照沈南回從小的生活習慣，這種家務活肯定是不會幹的。

而且這麼久了也沒見他在廚房做過什麼，所以聽到他這麼說就非常驚訝。

「……咳咳咳。」沈南回難得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了幾聲，說：「我這麼聰明，煮個面還不是一學就會？」

知秋：「……」

果然是不會，看來她之前猜得沒錯。

不過沈南回這個自信的態度愣是把知秋給逗樂了。

她笑了笑：「好吧，其實我真的不餓，餓了的話我自己煮麵就行了，反正幾分鐘就好了。」

沈南回：「……」

所以他這是被拒絕了？

沈南回動了動嘴唇，還沒來得及說話，手機突然響了。

他掏出手機接起電話：「哪位？」

「請問是李玥霞的家屬嗎？」電話那邊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李阿姨的本命是李玥霞，沈南回聽到對方稱呼李阿姨的名字之後，馬上繃緊了神經：「是我，怎麼了？」

「是這樣的，病人突發腦溢血，被鄰居發現送來醫院搶救了，病人家屬來一趟吧！」

「……」

沈南回沒回復，直接掛了電話，臉色大變。

知秋很清楚地看到了他前後情緒了變化，能讓沈南回露出這樣的表情，肯定是出了什麼大事兒。

等沈南回掛上電話之後，知秋主動上去關心：「怎麼了？是出什麼事兒了嗎？」

「李阿姨，腦溢血。」沈南回出聲的時候，聲音里竟然帶著幾分顫抖。

知秋從未見過他這樣，她知道，他在緊張，在害怕。

經過之前幾次，知秋也知道了，對於沈南回來說，李阿姨是家人一樣的存在，如今她出事兒了，沈南回肯定不會好受。

「我和你一起去吧。」知秋很快做出了這個決定，「有個人一起，我也能幫你做點兒事情。」

沈南回原本是想答應的，但是想到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你還是在家待著吧，小心孩子。」

「孩子沒事兒的，就是過去幫忙而已，又不是做什麼體力活。」知秋說著已經過去換了鞋。

換好鞋之後，她走上來拉住了沈南回的胳膊，「我們走吧。」

沈南回其實有被知秋感動到，因為一般女人在得知自己懷孕之後肯定是特別矯情的，但是她不是，照樣該做什麼做什麼，也沒拿這個當借口。

沈南回比較著急，知秋執意要跟著，他也就沒過分反對。

於是，兩個人就這麼出了門。

沈南回一路上開車都開得很快，中途一次差點兒不小心跟人撞上，還好及時地剎了車。

知秋知道，他這是真的著急了。

知秋深吸了一口氣，抬起手來拍了一下沈南回的手背，以此來安撫他：「不要太著急。」

沈南回側目看了知秋一眼，點了點頭。

接著，他將車速稍微放慢了一些。

………

過了四十多分鐘，終於來到了醫院。

找到醫生的時候，李阿姨已經被送去了重症監護室。

醫生得知他是李阿姨的家屬之後，帶著他們一塊兒去到了辦公室。

剛進入辦公室，沈南回就迫不及待地問醫生：「她現在情況怎麼樣？」

醫生的表情很嚴肅，聽完沈南回的問題之後搖了搖頭。

看到醫生的表情，沈南回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

他從來都沒這麼緊張過。

李阿姨對他來說真的是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她一輩子都沒孩子，沈南回早就把她當成了親生母親。

他也和李阿姨說過，會像親兒子那樣孝敬他。

知秋站在旁邊，很清楚地看到了沈南回捏緊的拳頭，她的心情也跟著有點兒難受。

不知道能為他做什麼，只能抬起手來輕輕地握住他的胳膊。

「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現在她意識還不清醒，隨便有點兒什麼情況都會出事。」

醫生提醒沈南回，「你們家屬還是做好心理準備吧。」

沈南回怎麼可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手術呢？你們不給出方案么？」

他不缺錢，只要能治好李阿姨，花多少錢都無所謂。

「這種事情……沒辦法。」醫生無奈地搖搖頭，「我們也很想救，但是這種真的看運氣，我們這邊幾乎每周都會有一個腦溢血的病人死亡，概率太高了。」

雖然看慣了生死，但是醫生在提起這件事兒的時候還是比較傷感。

救死扶傷的職業，看著病人離世，也是很難受的。

「我們會儘力，但是你們也要做好心理準備。腦溢血，你們應該也有過了解吧。」見沈南回不說話，醫生又補充了幾句。

了解，當然了解過。

這種病確實是存活下來的幾率很低，腦溢血一次基本上就等於沒了半條命。

「行，我知道了。」不知道費了多大力氣，沈南回才說出來這句話。

說完之後，他跟醫生道了一聲謝謝，就帶著知秋走出去了。

最後，兩個人停在走廊里。

停下來之後，知秋抬起頭來觀察著沈南回的表情，他的臉色很凝重，下顎緊繃著，眼眶還泛著紅。

知秋動了動嘴唇，想安慰他一下，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很理解，現在說什麼都不能讓他的心情有任何改變，反倒是聽起來更像風涼話。所以，她終究是沒有開口。

這種時候，在他身邊安安靜靜地站著就好了。

知秋的手還握著他的手腕，不過動作很輕。

晚上了，醫院的走廊里仍然人來人往。

好像不管哪個醫院都是這樣，即使很晚了，也有這麼多人。

恍惚間，身邊的男人突然張開手臂將她摟到了懷裡。

知秋愣怔了一下，回過神的時候，沈南回已經將頭埋在了她的脖頸處。

他抱得很緊，加上這樣一個姿勢，像是一個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

他在難過，她感受得到。

知秋本身不是一個特別會安慰別人的人，這種時候能做到的，就是陪伴。

晚上十一點之後，醫院是不允許家屬在走廊逗留的。

知秋和沈南回在醫院的旁邊找了一家賓館住了下來。

沈南回一改常態，一個晚上都很沉默，幾乎都沒開口說過話。

知秋也沒有去打擾他。他這個時候需要冷靜，需要安靜，她都懂。

**

提心弔膽的，一整夜都沒怎麼睡好。

第二天天剛亮，沈南回就接到了醫院的通知。

李阿姨最終沒有熬過去，在六點鐘的時候沒了呼吸，去世了。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一向潔癖的沈南回，連臉都沒有洗，直接衝出賓館去了醫院。

知秋一看他的反應就猜到了發生了什麼事情，於是也快步跟上了他。

沈南回的眼眶已經紅得不像話，眼底布滿了紅血絲，知秋從未見過他如此狼狽的樣子。

她什麼都沒有問，跟上去和他一起來到了醫院。

李阿姨的屍體已經被轉到了停屍房。

知秋想跟著沈南回一起進去，沈南回不肯，讓她在外面等著。

負責的人醫生聽說知秋是孕婦之後，也沒讓她進去。

所以，知秋只能站在外面等著。沈南回跪在了李阿姨面前，哭得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他已經記不清楚自己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了，他骨子裡一直覺得男人是不應該哭的，如果哭了就是懦弱。

可是真的遇上這樣的事兒，又有幾個人能做到無動於衷？

生命真的是太脆弱了，明明前幾天還活蹦亂跳的人，突然就不在了。

沈南回一直覺得，自己還沒好好孝敬過她。

得知知秋懷孕之後，他還在想，等知秋生了孩子之後就讓李阿姨過來和他們一塊兒住，她那麼細心，又跟知秋合得來，到時候一家人肯定是其樂融融的。

沒想到，他這輩子都等不到那一天了。

沈南回越想越難過。

他從小到大，都沒有這麼難受過。

沈南回在停屍房裡呆了很久，最後是醫院的工作人員來找他，他才出去的。

他在停屍房裡待著的時候，知秋就站在外邊等著。

等了很久終於等到了沈南回出來。

他一出來，知秋就看到了他紅腫的眼眶。

這是她第一次見沈南回哭。

她一直以為，沈南回這樣的人是沒有眼淚的。

從他眼眶的紅腫程度來看，他應該是哭得很厲害。

知秋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去，抬起手臂輕輕地抱住他。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所以只說了兩個字：「節哀。」

沈南回沒有回復她，只是抬起手臂來緊緊地將她抱在了懷裡，像是在抓住最後一丁點希望。

知秋被他抱得有些不舒服，但是卻沒有說什麼。

這種時候……他應該很需要一個依靠吧。

沈南回這樣抱著知秋足足有五分鐘，之後才鬆開。

鬆開之後，知秋在他臉上看到了淚痕。

她抬起手來，用指尖替他將淚水擦去。

安慰的話不知道該怎麼說，她不想勸他「沒事的」，因為如果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她也沒辦法做到若無其事。

他和李阿姨的感情有多好，知秋也算是見證過。

「我先送你回家。」沈南回拍了一下知秋的後背。

聽他這麼說，知秋便詢問：「那你呢？」

「處理後事，我找人跟我一起，太辛苦了，你不用來。」

他好像一下子成熟了很多。

知秋一直覺得他比較幼稚，突然這樣子還有些不習慣。

不過轉念一想其實沈南回根本就不幼稚，如果他真的幼稚的話，MG也不可能被他領導得這麼好。

他可能只是在生活上比較幼稚，大體的思想上還是很成熟的。

知秋知道他肯定有很多朋友可以幫忙，而且她現在懷孕，妊娠反應又比較嚴重，可能確實幫不上什麼。

「好吧。」她只能點頭答應，讓沈南回送她回去。

………

上午有些堵車，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的事兒了。

沈南回剛把她送回來就要離開。

知秋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提醒他：「你洗個澡換個衣服再走吧。」

他現在的樣子實在是太狼狽了，這樣出去被別人看了也不好。

經過知秋這麼一提醒，沈南回才想起來。

他「嗯」了一聲，跟著知秋一塊兒下了車。

回家之後沈南回就去洗澡了，知秋打開衣櫃，給他把要換的衣服放到了床上。

她知道沈南回的潔癖非常嚴重，這次著急到忘記洗澡換衣服，足以證明他已經完全亂了。

沈南回洗澡的速度很快，從浴室出來之後，就看到了知秋給他準備好的衣服。

那一瞬間，沈南回是有些感動的。

「你換衣服吧，我下樓去熱麵包和牛奶，你吃點兒東西再走。」知秋囑咐了他一句，就下樓去忙活了。

沈南回盯著知秋的背影看著，一直到她離開房間時才收回視線。

這應該就是家吧，他想。

知秋知道沈南回著急走，來不及做什麼複雜的早飯，所以就煎了香腸，熱了幾片麵包，做三明治吃。

沈南回換好衣服下來的時候，知秋已經把簡易早餐弄好了。

看到沈南回之後，知秋提醒他：「快吃吧，吃完再走。」

沈南回聽話地點了點頭，然後在餐桌前坐下來，開始吃早飯。

因為著急，所以他吃得比較快。

吃完之後，沈南回就走了，家裡剩下了知秋一個人。

早上餓了太久，知秋這會兒有些頭暈。

阿姨還沒來上班，知秋只好強打起精神來，自己煮了一碗面吃。

吃完之後，終於好受了一些。

**

接下來的兩三天，沈南回都是很晚才回來的。

每天晚上回來的時候，他的表情都很疲憊。

知秋知道，他這這幾天肯定很忙。

李阿姨沒有孩子，所有的事情都要他一個人來操辦。

這天晚上，沈南回進門的時候正在接電話。

聽他的語氣，似乎是很不高興。

「我願意管著，怎麼著？」

他剛推門進來，知秋就聽到了這一句。

她不由得蹙眉，表情有些疑惑。

「你也別忘了，當初你們兩個人忙著你們的事業，是她一手把我帶大的，我這麼做有任何問題？」

聽到這一句的時候，知秋就大概猜到了，應該是沈從或者南蘇在給他打電話。

所以……這是在吵架？

知秋舔了舔嘴唇，有些緊張。

「在我心裡她就是我親人，我想做什麼不需要你們管，你們沒良心我還有。」

說完這一句之後，沈南回掛上了電話。

他心煩意亂，以至於都沒有看到坐在沙發角落裡的知秋。

一直到掛上電話之後，他才注意到知秋正在角落裡坐著。

看到知秋之後，沈南回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怎麼還沒睡？」

說著，他走到知秋身邊坐了下來。

知秋搖了搖頭，「睡不著。」

沈南回說：「以後早點兒休息，熬夜對孩子不好。」

知秋沒回應，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問沈南回：「剛才是你爸媽來的電話？」

提到這件事兒，沈南回的臉色不太好了。

不過，他並沒有和知秋髮脾氣，只是點了點頭。

「嗯，是我媽的電話。」

知秋又問：「他們……不太喜歡你和李阿姨相處？」

她這個問題問得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到沈南回的逆鱗。

「嗯，不喜歡。」

意料之外的，沈南回竟然沒有生氣，甚至還和她主動說起了這件事情。

「小時候我一直都和李阿姨走得比較近，那個時候他們一直都在忙工作，一年到頭也就見個十幾天。就這樣，他們還指望我跟他們多親呢。」

說到這裡，沈南回自嘲地笑了笑，然後聳聳肩膀，「後來送我出國也是因為這個，我從國外回來的時候，李阿姨已經被辭了，在給別人打工。」

知秋：「……」

她不太方便評價長輩的所作所為，但是就事論事的話，他們確實做得過分了一些。

可能也是怕沈南回和李阿姨太親近，剝奪了他們屬於父母的權利？

這一點，她有點兒想不通。

「後來是我讓她辭職，給她買了房子。她說想住在城郊。」

沈南回靠在沙發上，抬起頭來看著天花板，有些失神。

「總覺得還沒好好孝敬她，她就這麼走了，很後悔。」

知秋看著沈南回這個樣子，抿了抿嘴唇。

怎麼說呢……他真的是一個非常懂感恩的人。

李阿姨知道他這樣子，應該也會很欣慰的。

「我有時候覺得，我爸媽都挺沒良心的。」說這話的時候，沈南回仍然盯著天花板，「如果沒有李阿姨，就沒有今天的我，但是他們對她一點感恩之情都沒有，覺得結清工資就是錢貨兩訖了。」

這種事情，知秋不好評價。

不過她想了想，可能大部分商人都是這樣的吧。

反正……陸振雲也是這樣。

只能說，他們的觀點不一樣。

不過知秋挺慶幸的，至少沈南回是一個懂得感恩的人。

「你對她的好，她一定會記得的。」

思來想去，好像只能說這樣一句話來安慰他了。

聽完知秋的話以後，沈南回張開手臂再次將她抱到懷裡。

「你不會走吧？」

他的聲音很低，但知秋還是聽見了。

這樣小心翼翼的語氣，知秋覺得很陌生。

她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竟然還能從沈南回口中聽到這種話。

知秋深吸了一口氣，抬起手來輕輕地抱了他一下：「嗯，不會走的。」

大概是因為平時看慣了他囂張的模樣，現在突然看到他這樣，她不可避免地心軟了。

「那就好。」沈南回緩緩閉上了眼睛，整個人靠在了知秋懷裡。

………

李阿姨的身後事是沈南回一手操辦的。

葬禮那天，知秋跟著沈南回一起去了。

葬禮就在李阿姨住的那個院子里舉行，沈南回的很多朋友都過來了，還有李阿姨的一些親戚。

當然，沈從和南蘇也過來了。

他們兩個人站在一邊，看著沈南回為了一個外人這樣鞍前馬後地跑著，心裡很不是滋味兒。

其實他們兩個人都是後悔的。

如果再有一次選擇的機會，他們絕對不會把沈南回交給李玥霞帶，就算公司發展滯后，也要讓孩子在自己身邊長大，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沈南回雖然對他們兩個人的態度還算可以，但是他們當父母的都清楚沈南回是有心結在的，而且明顯，他和李玥霞相處的模式更像是一家人。

那是骨子裡帶的東西，改不了。

沈南回很少頂撞他們，但是因為李玥霞頂撞了好多次。他也明確說過，李玥霞對他來說就是很重要的家人。

既然來了，南蘇和沈從兩個人也就去祭拜了一下。

看到知秋在靈堂里忙活的時候，南蘇臉色一沉，馬上走上去，將知秋拉了出來。

知秋懷孕的事兒，她是知道。

雖然說南蘇不是什麼迷信的人，但還是覺得孕婦在這種場合里出現不太好。

知秋當然不會知道南蘇是為什麼找她，她還以為南蘇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兒。

所以，被南蘇拉出來之後，知秋主動開口詢問：「媽，有事嗎？」

南蘇說：「你懷孕了，在外面站著就行，別在靈堂里晃悠，不好。」

南蘇這麼一說，知秋就反應過來了。

她笑了笑，「沒關係的，我正好給南回幫幫忙，不然他一個人忙活不過來。」

她自己都沒發現，自己那句「南回」叫得有多順口。

說完，知秋就又折回去找沈南回了。

南蘇看著她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

下午，李阿姨的葬禮結束。

葬禮結束之後，沈從對沈南回說：「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接下來多陪陪知秋，懷孕的時候胎教也很重要。」

沈南回「哦」了一聲，「知道了。」

這種事情，他當然比他們知道得清楚。

南蘇本來還想跟沈南回說別的事兒，後來跟沈從交流了一下眼神，最終還是放棄了。

很明顯沈南回現在狀態不好，他們再說什麼，就等於是火上澆油。

葬禮結束，沈南回開車帶著知秋回到了家裡。

他心情不好，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知秋也沒有打擾他，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

快回到家裡的時候，沈南回突然問她：「你什麼時候做產檢？」

知秋想了想，「可能下周吧。」

沈南回「嗯」了一聲，「那我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