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8 雙旦
這個不算複雜的故事,是講述三十歲貌美如花的暴力女刑警唐漾原本好好當著單身狗查著兇殺案,有一天她的膽小怕事尤其怕鬼的高富帥青梅竹馬方臻突然真的見鬼了,唐漾義不容辭當上了方臻的護花使者,行當從抓人變成抓鬼,此後經歷了一連串匪夷所思的事件。
但唐漾多年從事刑偵工作,對於周遭一切都有著抽絲剝繭冷靜分析的習慣。即便有著「一切不對都可以歸結為靈異事件」的萬金油背景,唐漾還是漸漸發現周圍的一切都並不對勁。比如她與方臻是貨真價實的青梅竹馬,兩人從小學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學,而後她大學選擇念警校兩人才分開。記憶中方臻從初中就開始暗戀她,高中兩人就已經互相明確過心意,怎麼可能而今兩人都邁入三十大關了還是兩條互相明戀的單身狗?這個曖昧的時間怎麼看都拖得有點久了吧?況且她清楚記得兩個人之間無論過去現在都絕對沒有過第三者,甚至於當年她高考結束選擇報警校,也是因為自家心上人實在太膽小,偏偏家業又好以後註定是個霸道總裁,那時中二期還沒過去的她就想著以後當警察好了,那無論他是商場上被人威脅哪怕被人勒索綁架她也能調動最大力量去保護他。
唐漾不是扭捏的人,既然有疑問,她就選擇直接問方臻,但方臻卻說:再等等。
在這個「再等等」的過程當中,唐漾發現越來越多的蛛絲馬跡,種種線索都在引導她往一個最不敢去猜測的方向猜測:與那些鬼一樣,方臻也很有可能早就不是人。
這個事實讓唐漾發瘋,因為兩人從小到大的記憶那樣完整,互相陪伴的時間超過二十年,方臻怎麼可能會死?方臻如果真的死了她怎麼可能一無所知?
唐漾夠強悍,哪怕是極度的痛苦與害怕之中,她也選擇繼續查探。
漸漸地,她開始懷疑或許方臻並沒有死,而是她身處的這個見鬼的世界根本是假的。為了活著從這個假的世界走出去見真實的方臻,唐漾做了種種努力,但是在即將打破虛幻之際,她卻發現了更加驚人的真相——這個世界確實是假的,人也是假的。但是假的那個不是方臻,而是她自己。
方臻是真的——真的鬼。
而她只是做了一場夢——她自己的夢。
原來方臻早在兩人十八歲那年就死了。
兩人確實是青梅竹馬,方臻也確實是富豪之子,在高三的那一年,方臻招人綁架,同時被綁的還有他的心上人唐漾。兩人不敢只寄希望於家長拿錢來贖,於是想法設法逃離。而在逃跑的過程中兩人卻被綁匪發現,為保護唐漾,方臻死於槍殺。
方臻的死給唐漾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傷痛,也直接促使她報考警校。此後的十二年中,唐漾如同機器一樣生活,畢業后成為刑警大隊一員,是整個刑警隊有名的女瘋子,尤其遇到綁架勒索類案件,次次都以不要命的做派沖在最前頭,還因此挨過處分。但另一方面,她十二年如一日的做一個夢,那個夢裡方臻並沒有死,他們順利的高中畢業,順利的考大學,一切都很好唯獨沒有在一起……那樣的夢太美了,唐漾不敢做。
她其實已經有了輕微精神分裂的徵兆。
她只是不知道,十二年來死後變成鬼魂的方臻一直在旁邊陪伴著她。
但是方臻卻已經感到自己時日無多,他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唐漾最終變成精神病人,他於是進入了唐漾的夢,想要讓唐漾清醒。而擅自添加了鬼怪的世界,則是不甘心就那樣消散,想要所愛之人意識到真實的自己並最終告別。
唐漾明白真相,寧願永遠活在夢中,但這個世界卻已經在她醒悟的同時坍塌。
現實世界中唐漾清醒,明知方臻就在自己身邊,卻什麼也無法看見。恰逢方臻十二年死祭,她去墓地探望,喝醉了酒枕著墓碑睡著。而方臻的靈魂卻附在墓碑上與她的面孔十二年來第一次真實接觸過後,慢慢消散。
這就是故事的整體框架。
一個披著靈異與懸疑外殼的愛情故事,而主題則是道別。
顧若河最近吃飯睡覺就是琢磨女主角唐漾這個人物,要說人物性格其實並不複雜,複雜的地方在於她戲中幾個階段的特質完全不一樣:第一個階段是十八歲之前真實世界當中的唐漾,第二個階段是十八歲到三十歲虛假夢中有方臻陪伴的唐漾,第三個階段則是真實世界失去了方臻的唐漾。尤其第一二個階段乍看沒有區別,畢竟雖說後者是假的,但兩段連起來卻是完整的,唐漾夢裡也是按照方臻還存在這個前提去發展。但夢就是夢,唐漾潛意識裡必定有一部分知道那是假的,所以她性格也會跟十八歲以前有著微小但一定存在的差別。要把握當中那個度,就實在很考驗扮演者本身了。
再加上劇中男女主角過去與現在交替,年齡從十幾歲到三十歲的跨度也相當大,如果是顧若河自己看自己,即便相信她能夠演繹好十幾歲到二十來歲的階段,多半卻也會嫌棄她年齡和閱歷相對於三十歲時候的主角太過年輕。
但事情都有正反兩面,正的那一面,也就是元旭日和顧若河都雙雙覺得角色發展空間相當大的原因了——如果真的能順利通過試鏡並且演好這樣一個角色,顧若河從新人直接晉陞成實力派女星一點問題也沒有,甚至於沖獎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怎麼在陸以杭面前表現呢?
顧若河到期會之前,元旭日也不知她到底怎麼打算。
但是走進期會的顧若河,似乎跟她平時沒什麼兩樣。
青春美貌無敵。
人人看見她大概都會這樣想。
哪怕在座的是陸以杭這樣的巨星、元東升這樣的大老闆、Vincent這樣的傳奇經紀人。
倒是厚著臉皮來當陪客的元旭日眼前一陣陣發黑,心想這丫頭是來不及換裝準備?是有意來刷自己?但對於顧若河信任的那部分到底佔了上風,短暫糾結過後,他起身為在場唯一需要介紹的人介紹:「小河過來跟陸影帝打個招呼。」
顧若河落落大方的朝保養算不得好但渾身風度醉人的儒雅男人伸出手:「陸先生您好,我叫顧若河,是Sun手下的藝人,也是您的粉絲。」
陸以杭笑著與她握手:「你好,謝謝你的喜歡。」
在座的除了唐朝幾個主人家作陪,其餘的稱得上是帝國頂樑柱們的聚會,顧若河這樣的純新人,哪怕與元家兄弟關係匪淺,卻也不會在這種場合喧賓奪主,問過好后就安安靜靜坐到元旭日身邊的小角落去,所幸也沒人問她是來幹嘛。
但陸以杭本來與元東升幾人聊天,聊著聊著,他卻有一眼沒一眼開始關注無人問津於是自己跟自己玩的顧若河,又幾眼過去,周遭人都發現他注意力跑偏了,於是也都從善如流跟著他一起跑偏到這桌上資歷最淺的人身上去。
顧若河頂著「頂樑柱」們探究的目光,倒是鎮定自若得很。
陸以杭看了她半晌,終於饒有興緻開口問道:「你在做什麼?」
顧若河老實得很:「在試圖引起您的注意。」
陸以杭又問:「原因呢?」
顧若河依然很老實:「您應該猜到原因了才會注意到我啊。」
陸以杭不由被她逗笑:「如果是我想的那個原因,你的準備未免有些簡單?」他說著目光似笑非笑從元家兄弟兩人身上掠過。
元東升眼也不眨喝著他的酒,元旭日輕咳一聲,心虛地轉過臉去。
顧若河這次卻沒再老老實實回答問題,而是突如其來換了話題:「我第一次來這裡,其實也是面試。」
她說「也是」,無疑也就坦誠暴露了她剛才沒說出口但眾人已心知肚明的來這裡的原因,陸以杭眼中笑意更濃。
「我那時想著來面試搖滾樂隊的主唱,好歹也得打扮成一身搖滾范兒以示誠意,結果被唐朝他們幾人十分感動的拒絕了。」顧若河說著有些赧然撓了撓頭,「後來想想,我一個五音不全的不去考慮自己最核心的東西,反倒試圖在其他的地方多加加分,這個幼稚勁兒估計他們幾人下來沒少嘲笑我。」
「你可別冤枉我!」她剛音剛落葉天明立刻嚷嚷開,「他們幾個我不知道,你當時那身打扮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可喜歡了。」
眾人鬨笑。
「求個意境而已,不要計較那麼多。」顧若河白他一眼,「然後我前段時間在劇組拍戲,當時因為意外受傷,要修養比較長一段時間,我為了讓導演不要換下我,就在他面前使出了各種潑皮耍賴的方式,說了一堆大話眼睛都沒眨一下。導演確實留下了我,但是後來我自己說過的話想想沒幾條做到的,反倒別人都盡量來配合我,我現在想想覺得自己當時怎麼說,挺不要臉。」
她說到這裡抬頭看陸以杭,話語里前一句還是玩笑,眼神卻平靜而堅定:「所以我反思了自己,覺得再需要爭取自己很想要的東西的時候,就不要自曝其短了,寧願多表現更能夠突出自己的那部分。」
「所以你覺得自己的短處是什麼?長處又是什麼?」陸以杭笑著問她。
顧若河放下手裡的杯子:「讀得懂故事是我的長處,演二十歲前後的唐漾也算得上長處,非要打扮成三十歲的模樣去演三十歲的唐漾對於今天的我就是自曝其短。」
她一句話就把大傢伙兒都心照不宣的內容說透。
從她進門跟陸以杭打過招呼以後的那一秒開始,她就進入了自己揣測了將近半個月的「唐漾時間」,她沒有說話,但她看人的眼神,聆聽的微表情,倒水的動作,甚至於發獃的模樣,都是唐漾——她從那個故事大綱里理解出來的十八歲時候的唐漾,三個階段里最容易表現的那一個。
那其實只是個再簡單不過的故事簡介,顧若河所有的一切都出自自己的揣測,她知道方向搞錯了、失敗的可能性相當大,但是陸以杭看向她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自己到底還是找准了陸以杭想要讓人懂的那個故事的方向。
所以她說,她的長處是「讀得懂故事」,順便坦誠自己曾經在某處看過那個故事的事實。
甚至於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說的是她自己的故事,但她說話的方式卻依然很「唐漾」,這當中微妙的分別其他人也許不會注意,但陸以杭卻必定能夠分辨。
她這樣竭盡全力的彰顯自己的「長處」,還沒得到陸以杭任何一個字的評價,卻突然被一聲叫罵截了胡:「好你個顧若河,你這是在諷刺我是不是?」
顧若河愕然抬頭。
元嫣正怒氣沖沖從吧台後面繞過來。
打扮嗯……很「三十歲」。
一直到人走到跟前,顧若河才終於消化掉某個她初覺不可思議細想又發覺毫無問題的事實……這可就尷尬了。
然而尷尬的似乎只有她一個,元嫣依然氣沖沖模樣:「你是不是早從元二那裡知道我在這,你剛才那個話是不是就為了諷刺我?」
她的打扮輕易就讓顧若河聽明白諷刺的內容,一時十分不想面對卻到底還是開了口:「……所以我們倆正在爭取同一部戲里的同一個角色?」
「不止呢。」元嫣譏諷翹了翹唇角,「你爭取的方式還是表現長處,而我卻選擇了自曝其短。」
顧若河看了看她,又扭頭看了看依然十分鎮定喝酒的元東升,突然之間福至心靈:「所以這就是你終於捨得簽約帝國的交換條件?」
她清楚看到自己說這句話時狀似老神在在的元總裁杯子里的酒紋分明浪了一浪。
「什麼交換條件,說得這麼難聽。」元嫣卻十分傲然,「元東升不過是提前給我提供一點情報而已,角色我當然要靠自己爭取,你今天過來敢說不是元旭日給你通風報信?」
顧若河:「……」
她這單方面尷尬到突破天際,旁邊看熱鬧的人卻都快被笑死了,唐朝哈哈哈了半天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你們倆不是親親好室友么?你們天天在一起都聊什麼呢?學習?人生?理想?」
一干人笑得更起勁了。
顧若河慘不忍睹閉了閉眼。
天知道她已經超過一星期沒有回碧城更遑論回宿舍了!
眾人之中唯獨元家兄弟給她們倆留了點情面沒笑得太過分,元旭日甚至好心提點她:「你手機是不是沒開?」
顧若河從包里拿出手機,開倒是開著的,可惜她出發來這裡之前還在特訓自己,為了避免打擾就開的振動,理所當然的錯過了半小時之前元旭日發給她的簡訊:元嫣也來面試了!她跟元老大暗度陳倉作弊比我們誇張多了啊我靠!
……
收起手機,顧若河十分鎮定向陸以杭問道:「陸導演覺得今天我和元嫣的表現還可以嗎?」
她進門時喊「陸先生」,這時聊到跟新戲相關的又改口叫「陸導演」,當中始終沒有像大多數人一樣叫一聲「陸影帝」的細心讓陸以杭再看她的目光格外帶了一點欣賞:「我認為你們倆表現都挺好,各有千秋,但是今天我來這裡畢竟不是為了試鏡。」
顧若河與元嫣同時抿嘴。
「1月15日。」與幾人碰杯抿一口酒,陸以杭這才微微笑道,「我暫時定下來的試鏡的日子,到時你們倆有意就都過來吧。」
剛才還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氣場的顧十八與元三十聞言互相擊掌,下刻就抱在一起各自尖叫。
唐朝端著酒杯搖頭晃腦:「年輕人啊。」
他少年卻故作老成,本該惹一屋子貨真價實的大叔們發笑,但他們看那兩個又跳又叫的青春活潑美少女,又覺得確實那才是年輕人。
陸以杭不怪她們以及她們身後夥同的作弊者,又大度給了兩個試鏡的名額,顧若河與元嫣也就聰明的不再多刷存在感,默默縮在角落裡當壁花。一直到聚會結束告辭的時候,陸以杭才向顧若河問道:「你自己也說以你的年齡以及閱歷,演三十歲的唐漾是你的短板,那你想過要怎麼提升這一塊么?」
「我當然想過。」顧若河毫不猶豫,「只是我最近因為時間的關係,確實只有演十八歲的唐漾把握更大,所以我才這樣選擇。」
陸以杭點了點頭:「那我現在就開始期待你半個月之後的表現。」
顧若河興高采烈地嗯了一聲——她與元嫣之中明顯陸以杭投注在她身上的注意力要多出那麼一丟丟,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