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7
那天他們在拳館里打得頭破血流,元東升憤怒於蔣嵐的背叛以及他所做的一切。
蔣嵐始終是冷靜的,對他道:「你今天有兩個選擇,要麼直接打死我,要麼放我離開,至於我離開以後會去哪裡,你知道的。」
「你認為你那個公文包里所裝的東西還有任何意義嗎?」元東升問他。
蔣嵐卻還是不驚不怒的模樣,聲音淡淡給他講了個特別簡短的故事:「你父親元耀生確實栽培了我,但是第一,他的確有意讓我在他退休以後出任元氏CEO,但是他哪怕1%的股份也沒打算交給我,換言之,我只是他手底下任憑使喚卻不會擁有實權的一條狗。第二,他之所以這麼做不是因為小氣,而是他始終都要防備我,因為當年之所以我家的工廠會被你家收購、我爸爸因為破產而跳樓,全是因為元耀生看中了我家工廠的一項專利,我爸爸不願意賣,他於是在當中使了一些手段。」
啞然半晌,元東升道:「你一開始就知道這些事?準備好了要報仇?」
搖了搖頭,蔣嵐有些自嘲笑了笑:「我那時候十幾歲的一個人,如果一早知道這些事,選擇的大概是直接去跟你爸爸拚命,而不是什麼卧薪嘗膽。」
「我知道這些事以後,很多時候我其實也會想,他逼死了我爸爸,但是他也確實栽培了我十幾年,這又算什麼呢?他當初是想要那項專利,你自己父親的手段你了解,被他逼到破產的公司大概也不止姓蔣的一家,他明知道我的身世,但是大概以為我永遠不會知道真相,所以栽培我,可能也是有點愧疚心吧,畢竟誰會料到我的爸爸會跳樓呢?要不然就算了吧?我反反覆復想過很多次,但是我算不了,因為告訴我這件事情的是霍江南。」
「我十八歲的時候進了元氏,那時候因為元氏在我爸爸死後高價購買了我家的產品,接收了蔣氏的所有員工,也解決了我家那天價一樣的債務,我真是每天都懷著感激之情在上班。從小職員做起,幹了五年,一步步往上升,元董事長甚至也對我印象挺好,時常提點好。我覺得以前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的時候,我高中時最好的朋友重新聯繫了我,告訴我他警校畢業以後成為了經偵科的一員,並且重新替我調查了蔣氏當年破產的內情。」
所以霍江南的死真的有可能跟元家有關……
元東升情不自禁握緊了手。
「他說有些事情不能縱容,也不能睜隻眼閉隻眼當沒看到,做錯事的人,就要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蔣嵐靜靜道,「他說元氏做下的虧心事必定不止我們蔣家那一樁,總有能抓住把柄的時候,我沒有任何猶豫就決定跟他一起調查。可是那時候我距離元氏的核心太遠了,這種事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
「十二年前發生的那件事,真的改變了很多人人生的軌跡。」
元東升就是從這句話開始,突然有了特別不詳的預感。
「你還記得嗎?十二年前你父親的對家為了利益,綁架了你年僅八歲的妹妹的事。」
元東升怎麼可能會忘呢?那件事對於而今的他而言,依然堪稱刻骨銘心。但是他這時候不知道為什麼,一點也不希望那個名字叫做霍江南的人跟這件事扯上關係。
可惜世事不如人願。
「那時候他只是經偵科一個沒有話語權的新人,我也只是偌大的元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員工,他私下查著元氏的這件事,本來準備等我們兩個找出更多的證據再通報他上級,正式立案,可惜我們進度實在太慢了。我無意知道了那樁交易,又是第一次看到你爸爸元耀生那樣緊張的樣子,我懷疑他們交易的東西很可能有問題,就打電話告訴了他。我也不知道他膽子大成那樣,就因為我那點懷疑,他竟然準備親自去看看,我知道的時候,他人都已經在那裡了。」
蔣嵐說話的時候始終看著元東升,神情中有一絲奇異的諷刺。
元東升一顆心突突直跳。
「你妹妹被綁架的事我不知道。」
「他當然也不可能知道了。」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元氏幾位高層緊張成那樣,不是那樁交易有多了不得,而是大小姐被人綁架了。」
「他去到那裡的時候,沒來得及做什麼事,就先遇到了一個被人追著跑的嚇破膽的小姑娘。」
元東升渾身冰冷。
「他是個警察,得知那個小姑娘被綁架,哪怕知道她姓元,他也絲毫沒有猶豫就衝上去保護她。他身手了得,但是也架不住對方人多,搏鬥的過程中,有一把本來要戳到小姑娘身上的刀,被他用自己的身體給擋住了。」
腦子裡嗡嗡作響,元東升很想開口讓他閉嘴,但是他很快發現就算他閉嘴也已經來不及了,因為十二年前的那個晚上的所有記憶正隨著倒流的血液一起爭先恐後湧進他的腦海里。
「……他以為小姑娘會遇險的時候,謝天謝地,小姑娘的哥哥趕來救她了。」
那時候是什麼樣的情形來著?
他的妹妹倒在血泊里,他嚇得心臟都快要停止跳動了。旁邊似乎還躺著另外一個人,但是他不關注,他那時候什麼也想不了。
他帶來的人很快鬧起來,四周都是鬧哄哄亂鬨哄的,那幾個原本還要上前來跟他打鬥的人,似乎接到什麼電話,就沒再管他們離開了。
他抱起元嫣就跑,只有立即把她送到醫院這一個念頭,元嫣聲嘶力竭地叫著哥哥,手指著那個人躺著的地方,但是他沒有精力去關注。
那是一個無比混亂的夜晚,最終元家該收的利益都收回來了,該給的報復也都給出去了,元嫣也沒有受到致命的傷害,而當他終於從八歲小女孩口裡得知那一晚是有人保護了她又替她擋了一刀的時候,再去找那個人但是又哪裡找得到?
他突然之間,特別害怕聽蔣嵐再說下去。
但是蔣嵐就像一台機器一樣,聲音冷冰冰的,機械的一點不為任何人意願而停留的說著十二年前發生過的往事:「我趕去現場的時候,你已經救走了你的妹妹,我帶他去醫院,他失血過多,還沒能進手術室就已經不行了。」
「他父母健在,弟妹成雙,可是他臨死的時候,身邊只有我一個人。」
*
「他跟我說了發生的事情,告訴我沒有仇殺,他只是盡了一個警察該盡的義務,讓我們不要因為他而有所怨恨,他讓我把這些話轉告給他的父母。」
「我也確實是這樣轉告的。」
「他爸爸是個位置坐得挺高的官員,但是他爸爸是個好官,做不出那種一怒而牽連多少人的事,更何況他還留下那樣的遺言。」
「他這也算是因公殉職吧,可笑的是直到他死這件事都還是我們兩個在私下調查,所以他直到死都還只是個毫無建樹的小警察。」
「這件事真的很搞笑。」
「我甚至都不知道該讓誰來負這個責任。」蔣嵐低下頭平靜地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跪倒在地上滿頭都流著冷汗的元東升,「說是那個插了他一刀的人吧,那一刀又確實不在致命的位置。說是你吧,但是他跟我說什麼你知道嗎?他說看到你那樣緊張你的妹妹、其餘什麼都看不見的模樣,他就也想起了自己那個差不多大的妹妹,突然間有點想她。」
元東升活了34年,突然間生平第一次猝不及防地掉了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