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 抉擇
顧若河坐在沙發上沒動。
她在想今晚發生的從本質上來講一樣性質、一樣操蛋的兩件事。
若說區別,試圖「調教」她的林栩文是可以在劇組裡橫著走的投資人,而想要勾搭元嫣的胥華亭則是一夜之間麻煩纏身狗急跳牆的明星。而她與元嫣呢?表面看上去兩個經紀公司都沒簽的大一新生,可事實上一個是真的一窮二白,另一個背後卻有著碧城娛樂圈首席豪門的帝國當靠山。
所以在她說出要將林習二人做的事宣揚出去的時候,林栩文甚至都懶得開口嘲弄她。而元嫣卻可以肆無忌憚將胥華亭威脅得一聲都不敢吭。
可……本質上這依然是兩件毫無區別的事。
她們就是兩個被人欺凌到頭上根本絲毫不放在心上想象中可以任由他們擺弄的可憐蛋倒霉鬼。
憑什麼?
她們的老師都還在北景辦公室里好端端坐著,輪得到這些東西來教她們怎麼做人怎麼混圈嗎?
憑、什、么。
嘆了口氣,顧若河起身,順手拿過桌上的相機。
一直將最後一絲希望寄托在她身上的胥華亭見狀臉色刷地變作慘白:「顧小姐……顧若河!你要想清楚你這麼做的後果是什麼?元嫣背後有她大哥元東升,有帝國,你有什麼?你做這種事傳出去你就完了!」
「我有什麼?」偏著頭想了想,顧若河很認真地說,「我有跆拳道黑帶。」
「哈?」正要揮鞭子……揮皮帶的元嫣聞言有些莫名看她一眼,「這又是什麼鬼?」
「我有跆拳道黑帶呀。」顧若河打開相機開關,「不輸給你的自由搏擊,改天有空咱們倆可以較量一盤。」
這笑話冷得要命,卻意外觸到了元嫣的笑點,笑了半天才十分溫柔一皮帶抽在胥華亭身上:「這個娛樂活動可以有啊,終於可以跟你真刀實槍分個高下了我有點迫不及待。」
她皮帶揮下去的瞬間,胥華亭的慘叫聲和相機快門的聲音一同響起。
「嘖。」手裡墊了紙巾,元嫣再一次拾起那隻揉成一團的襪子,「你還是不是男人了,我都沒用勁兒呢你叫什麼叫?這可是你逼我的。」
「小嫣,小嫣……元嫣!」眼看那團襪子又已經快塞進他口裡,胥華亭終於崩潰大叫道,「我到底做錯什麼了!你憑什麼這樣對我?你自己都會說是你誤導我才以為你也對我有意思的!你憑什麼這樣對我!」
元嫣手中動作停下,還沒說話,卻聽顧若河冷冷道:「那你又憑什麼這樣對她?」
胥華亭與元嫣聞言都是一愣。
「她誤導你?」顧若河輕輕一哂,「是她誤導了你才想盡辦法去打聽她是誰的妹妹的?是她誤導你一個好端端擁有千萬女粉絲的大明星要勾引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女孩子來達成自己目的的?是她誤導你對著她上嘴又上手的?」
「你懂什麼!」胥華亭吼道,「我是有數不清的女粉絲,可她們喜歡我什麼?還不是喜歡我這張臉!我這兩年哪有能拿得出手的作品!嘉華是在我身上投了不少資源,可他們不過是把我當成搖錢樹!我想好好演戲,誰他媽在乎?就知道讓我不停的接偶像劇,偶像劇,廣告,廣告!我想跟他們解約有什麼錯?我想簽有能力培養得起真正演員的帝國有什麼錯!我是知道元嫣是元東升妹妹才想接近她,那又怎麼樣?我也是在很認真追求她!除了今天,我、我……」
「這些跟她有什麼關係?」慢條斯理對著他腹上曖昧的紅痕再拍了一張,顧若河這才漫不經心打斷他,「你自己的破事,對著我們吼什麼?又憑什麼讓她替你埋單?」
胥華亭愣住了。
「智商不夠,計劃失敗,現在你正在為你的失敗付出代價。」顧若河換個角度再拍一張,「你這樣理解就可以了。」
元嫣又快要笑死了,笑完終於記起把襪子堵進胥華亭嘴裡,揮舞著皮帶興緻勃勃向顧若河道:「你知道我想要什麼效果?」
顧若河輕哼一聲:「見鞭不見人。」
「賓果。」
元嫣說著又是輕飄飄一皮帶下去,顧若河再一次及時捕捉,鏡頭裡很明顯出現胥華亭、胥華亭身上的痕迹以及揮舞在半空中的皮帶,唯獨沒出現元嫣的人。
兩人一邊拍一邊替胥華亭擺出各種各樣的造型。元嫣身為半個練家子,很能控制手上的力道,既不會真的把人弄傷但那一身醒目的痕迹卻是越積越多。顧若河拍照也很會拍,明明現場氛圍如此慘烈,出現在她鏡頭裡的畫面卻無一不旖旎,甚至硬生生凹角度把胥華亭滿臉痛苦拍成了享受迷醉。鏡頭裡的主人公始終只有一個,但房間里必定還有第二人的布局也很明晰,更明晰的是這一明一暗兩個主人公玩情趣play香艷火辣得快要飛起。
一連拍了元嫣中意的各種「play」兩人才停下來,元嫣一邊翻照片一邊嘖嘖稱奇:「這照片拍的……顧若河你可以啊,這技術快趕上專業了吧,你學過的?」
扒著另一碗早就冷掉的炸醬麵,顧若河狼吞虎咽的間隙回她一句:「原來為了研究自己怎麼上鏡、哪個角度拍照最好看,自學過一段時間。」
「……」元嫣撇了撇嘴,「你也是蠻拼的。」
收好相機,又將皮帶扔回儼然已經像條死魚的胥華亭身上,元嫣再次拿掉他嘴裡的襪子:「記住我之前說的話,無論你之後幹什麼,別想著給我們倆惹事,不然就等著你的年度艷照滿天飛吧。當然為了咱們的劇考慮,我真心希望你至少在拍這部戲的期間一切順利。」
胥華亭有氣無力張了張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這會兒身上的衣服基本已經成了碎片,倒是渾身青紅紫綠的痕迹可以給他當另一件外衣了。渾身沒有一處不疼,他剛才疼的叫都叫不出的時候,一度真的以為今天要被這兩個女人給打死了。
現在覺得……活著真好。
顧若河擦了擦嘴角,從沙發上站起來,順手將鴨舌帽再次扣回自己頭上:「接下來的你自己收拾吧,什麼情趣用品最好都沖馬桶里去,扔人的時候注意別被發現了,我先走了。」
元嫣送她出門口:「你今天有點奇怪啊,我本來都做好這事兒你跟我唱反調的準備了。」
顧若河輕哼一聲:「說的就跟我唱反調你就會聽一樣。」
元嫣猶豫一下,道:「如果你真的不同意……其實我也不是非得這麼干,可能就打他一頓給點教訓吧。」
顧若河一臉「你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的驚詫。
元嫣撇撇嘴:「畢竟咱倆現在也不是在學校里了,要出點什麼岔子到時候你哭著喊著來求我對你負責任怎麼辦?」
這人就有本事把一句明明該體貼的話說得讓人想揍她。顧若河懶得再搭理,扭頭就準備走了。
「你今晚真沒出什麼事兒?」元嫣在背後問她。
顧若河也沒回頭,往電梯口走順道沖她擺擺手:「有事沒事還不知道,明天再說吧,顧好你自己。」
*
顧若河回到自家劇組所在酒店的時候,隔著老遠就在習藍房間門口看見了房間主本人。
這時候距離她出去已經相隔了兩個多小時。
她也不知怎麼的,竟然還有心情沖著習藍笑了笑:「閻王爺在房間里擺好了十八般酷刑,讓你這個小鬼特意等在門口捉人?」
高貴冷艷如習藍當然不會回應她這麼沒營養的譏諷。
顧若河覺得自己能主動譏諷一句都已經算仁至義盡了,當然不會在被這樣坑一把后還拿熱臉貼她大小姐的冷屁股。
相對無言半晌,顧若河頗覺無趣,正準備動作卻聽習藍忽然開口了:「他喜歡不聽話的人,越不聽話的越喜歡。」
顧若河聞言上上下下打量她幾眼:「我原來以為你應該挺不聽話的。」今晚的事看來卻不免失望於自己的眼光。
卻不料習藍點了點頭道:「我是很不聽話……原來。」
顧若河挑眉。
「最開始比你現在還莽撞吧,你其實挺聰明的。太莽撞所以吃了虧,但虧都虧了,想著不能白吃虧,於是挑劇本,上通告……反正就這麼過來了。慢慢就發現他對我沒什麼興趣了,然後才恍然他的癖好……我也就順著他的心意,沒多久就分開了,分開之前他替我牽線了我的第一部電影,算是『分手禮物』吧。」
顧若河點了點頭:「然後你就由『情人』晉陞成了『老鴇』。」她其實不太想說話這麼難聽,但一整晚的心情跌宕起伏,用盡了十九年的教養也只能勉強克制破口大罵的衝動。
沉默片刻,習藍道:「《夜願》開始選角的時候我就想要拿到這部戲的女主角,大製作加好的本子再加唐導這塊金字招牌,我這兩年轉大屏幕一直沒有很好的成績,預感如果出演這部戲大概能打一回漂亮仗。」
「女主角?」顧若河有些疑惑。
「我這兩年與他一直關係處的還行,打聽到他投了這部戲,就主動跟他聯繫,他也很爽快,沒兩天我就直接去了唐導跟前試鏡。」習藍道,「我去之前就知道女主角唐導屬意駱優優了,得了他的承諾本來以為十拿九穩,誰知到頭來被說服的卻是我……唐導說我更適合江皎華這個角色,我回去認真讀了劇本,也承認我演這個角色大概會更出彩。本來到這裡請他幫忙這事也算完了,但他確實是替我走了關係,而主動選擇女二號角色的也是我自己,所以到頭來還是欠下他一個人情。」
顧若河皺了皺眉:「人情就是替他當老鴇?」
「他一開始也沒說什麼事,我雖然知道他的人情不好欠但是……」頓了頓,習藍忽然抬頭直視顧若河,「後來你到片場的第二天他見到你,回頭就跟我確定了『人情』的內容。」
顧若河一時無語。
她忽然回想起了那天以及之後的諸多細節。
習藍見她第一眼就皺著眉頭,因為當時她正與林栩文說話,且態度敷衍。
後來但凡見到他們倆站在一起,習藍態度就愈發不好。
她原本一直以為習藍與林栩文是情侶或者退一步好歹也是情人的關係,是以習藍才不滿林栩文明顯對她流露出的興趣。可到這時候她才猛然反應過來,習藍真正皺眉的是她的「不聽話」,因為明知她態度越是冷淡,林栩文只會越加興緻勃勃。
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顧若河半晌道:「這不能改變你給我下安眠藥、試圖將我送上你前度情人現任債主的床的事實。」
「我沒有要替自己辯解的意思。」習藍淡淡道,「我做的事我認,我只是沒想到你會用這樣的方式走出這道門。」
「你要連這都提前想到了,鬼知道我現在是個什麼待遇……」顧若河喃喃道,「只是有點失望啊,畢竟我那樣認真與你對戲,心裡還挺感激你。」
「我邀請你對戲的時候也是認真的。」沉默半晌習藍道,「我知道你喜歡你那個角色,你每天厚著臉皮找唐導請教,找夏若寬、找我對戲,自己休息的時候就一直背台詞……我出道沒多久就跟了他,第一部電視劇就演女主角,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你為了那麼點戲份那麼拼做什麼。」
顧若河笑了笑:「所以你是想要替我保住這個角色了?」
「……我只是不想因為你拖累劇組的進度,你這個角色之前已經出過一次問題了。」習藍輕哂道,「你不了解他……如果沒有今晚這一出,你最近大概會出點莫名其妙的狀況,角色大概會在保不保得住之間搖搖欲墜——你大概不知道你對這個角色的重視程度有多誇張,無論誰但凡有心都會用這個來跟你談條件了。這樣勢必會拖累劇組的進度,我想想就覺得煩。」
「所以你就乾脆的犧牲一個我成全所有人了。」顧若河聳了聳肩,「今晚過後我會變成什麼樣?你之前想過嗎?」
「他會等你醒過來,要麼你聽完他的條件后答應他,要麼你不同意但反正話也說開了他大概也不吝對你使點手段,要麼……」頓了頓,習藍輕飄飄看她一眼,「你對他的吸引力超過我的預計,他直接對你……」
所以任誰也無法斷言最後一種情況絕不會發生嘛。
顧若河笑出了聲,半晌指了指習藍:「卑鄙的女人。」
習藍默認,想了想道:「我沒有進去。」
顧若河有些詫異。
「我接到他電話過來的。」習藍道,「他讓我打聽你這麼晚究竟去做什麼事,又讓我確認你今晚到底還回不回來。」
但林栩文既然沒有讓習藍進去,當然就是篤定了她必定會回來的。
顧若河譏諷牽了牽嘴角,面朝著習藍退後三步:「行了,騎士,進去解救你的公主吧。」
習藍在一瞬間瞪大了眼。
「如你們所見,我的確想進這個劇組想的發瘋,也喜歡這個角色喜歡的要命。」顧若河自嘲咧了咧嘴,「程度大概比你們以為的還要深,畢竟我害怕得一整晚心跳到現在都還沒緩和過來。」
習藍不解極了:「那你為什麼……」
「太喜歡了。」顧若河打斷她,「喜歡到跟你聊了這半天我才反應過來,我怎麼容許自己將這個角色與任何骯髒的條件放在一起來談呢?」
習藍一時不知該怎麼反應。
顧若河也懶得再跟她多說什麼,轉身就走不忘再一次揮了揮小爪子:「他愛怎麼樣怎麼樣吧……操他的蛋。」
一邊想道,真是在這麼狼狽的一晚學會了格外帥氣的動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