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蘭斯洛特做了一個噩夢(四)

62.蘭斯洛特做了一個噩夢(四)

王后……不應該是桂妮薇兒嗎?!

卡米雷亞德的公主,雷奧道格雷王的女兒——難道不是桂妮薇兒嗎!?

可是眼前的這個女孩子、一頭黑色的,海藻一般的濃密長發,深棕色若可可一般的甜蜜眼瞳——但是此時看上去就像就像在冰箱里放了一個晚上一樣,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無色,穿著一身,他在迦勒底從未見她穿過的純白花嫁。

但這不就是他的Master■■嗎!?

雖然在喜歡的人的眼裡,那個還沒有徹底長開的女孩子有一千個一萬個好,但是要是論外表,老實說她是絕對比不上當年被稱為第一美人的桂妮薇兒的啊!?雖然現在一看她的眉眼的確精緻了好多……

就在蘭斯洛特全程混亂的時候,阿爾托莉雅已經直面歇厄了。

「……除此之外,我的妻子,我必須向你坦白一件事——」

身材嬌小的金髮的王深吸了一口氣,按捺下了,對不知情便陷入了一場騙局之中的妻子的歉疚,「——我是女性。」

「……」

眼前的人沒有任何反應,阿爾托莉雅頓了一下,接著說:「我的確是亞瑟王。因為我對你的隱瞞和欺騙,致使你一生都不會再擁有一個尋常女性那樣的幸福——我……」

阿爾托莉雅並不擅長安慰人。

作為王者,她擅長發表慷慨激昂的演講,鼓舞士氣;她擅長傳達乾脆利落的命令,提高效率;她甚至會在不違背騎士道的前提下耍一些小伎倆,和那些永遠狡詐的貴族領主鬥法。

——但是,在安慰人這方面……

「我……我會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彌補你。」

只會發出這樣乾巴巴的發言。

「……」

燭火靜靜立於夜晚的空氣中,映射在散綴床頂深藍色罩蓬的金色小獅子上。發梳和發刷上的拼貼裝飾閃爍著,一大口箱子的磨光黃銅嵌板鑲了聖徒和天使的琺琅裝飾,牆上的織錦掛帘皺褶輕柔,閃閃發亮。

——征戰四方,大獲全勝的王,緊張地將整個房間都掃視了一遍,而對方依舊沉默,坐在床上一言不發。

阿爾托莉雅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這股壓力並非來自於她的新婚妻子——畢竟對方怎麼看都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性——或許稱之為少女更加恰當一些?

……但又的確源於她的妻子。因為她強迫她做出了犧牲,而騎士道又時刻要求著她愛護女性。

「……對、對不起。」

生澀的、真誠的、道歉。

這好勝心極強,永不服輸的騎士,一生幾乎從未向他人服輸道歉,即使是看著她長大的養父與義兄也是一樣。

然而,她想,現在的確是她對這位女士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這句道歉,並非出自於騎士道精神的約束,而是出自於她內心自我良心的譴責——即使時光倒流,她也依舊會這麼做;即使不是雷奧道格雷王的女兒,也有可能是其他國家的公主。

「……那麼,」

微微垂下眸的阿爾托莉雅並未抬起眼睫,但是鍛鍊出來的良好五感還是讓她聽見了布料輕紗摩挲的細微聲音,接著是高跟鞋的細長鞋跟敲擊在地板上發出的清脆聲音,並且越來越近,「您能告訴我,您的名字嗎?」

「——亞瑟·潘德——」

——沉重的腳步,代表對方從未習武——習慣強敵圍繞的大腦自顧自地先行分析,以致於阿爾托莉雅的反應慢了一拍,也沒有覺察到她的王后略微有些古怪的口吻。

這個時候問這個問題,自然不會是問她流傳在外的名字:「……阿爾托莉雅,我的名字是,阿爾托莉雅·潘德拉貢。」

「……過了五年,」那口吻變得有些訝異,「我才終於從您的口中聽到了您的真名啊,王——或者說是騎士?」

「?」

熟稔又陌生的口吻讓阿爾托莉雅抬起了略略低垂的視線。映入眼帘的,是一張陌生的臉龐——毫無疑問那是她的王后,繁複精緻的,需要三隊花童才能拉起的潔白頭紗,此刻邐迤地在地板上散開,宛如一朵盛開的大波斯菊。

她深棕色的眼瞳因為某種情感閃閃發光,期待地看著她。

「……」

另一種無言的壓力漫上了阿爾托莉雅的脊背。

打破女士的期待可不是騎士應當做的事。可是,她並不記得曾經在哪裡見過她。

「呣……我很高興您還記得我,」王含糊不清,誠實地說出了狡猾的說辭,「連同我們初見的畫面,您也依舊銘記地一清二楚嗎?」

「……不記得我了嗎?」

然而王后並沒有被王糊弄過去,她的眉尖因為傷心蹙了起來。

——凱哥!老師!

剛剛登基不久的阿爾托莉雅,身上還殘餘著Lily的影子,此刻無聲地在心中吶喊——該怎麼辦啊!

老不正經的梅老師對於漂亮的女孩子見一個撩一個——有時或許並不是刻意地撩,而是他身上散發的費洛蒙太過勾人——總之他安慰人也很有一套;凱哥也差不到哪裡去;然而雖然和這兩位一同歷練了幾年,阿爾托莉雅依舊對哭泣的女性手無足措。

她是那種比起語言,更擅長用行為來表達的人。

「——過分!好過分!見習騎士阿爾托莉雅——不!現在應該是Sir.亞瑟了嗎!?」

但就在阿爾托莉雅以為歇厄會哭出來的時候,這位淑女卻緊握拳頭,兇狠地捶了一下她的胸口,「過分!太過分了!」

「不——什麼!?——等——」

熟悉的稱呼與陌生的人,阿爾托莉雅一時難得的有些懵逼,下意識地握住了她捶她的小拳頭——不過她所謂的「兇狠力道」對她來說幾乎輕飄飄的就像天上飄過的雲朵一樣——「你、你是——!?」

那雙因為惱怒而從深棕色變成清亮琥珀色的眸子,讓她一下聯想到了五年前的那個夜晚的森林裡遇到的那雙、描述理念的、比閃耀的星星還要明亮的眼眸,之後與她有著書信往來的筆友:「——你是歇厄?!」

「就算那天我為了自我保護在臉上抹了泥巴,也不至於認不清到這種程度吧?!」

「……」

「……」

兩個人一個驚愕,一個委屈,相互注視了一會兒,卻不約而同地無奈地笑了起來。

「……原來歇厄是卡米雷亞德的歇厄啊。」

「……太好了,原來你沒出事啊……」

「……」阿爾托莉雅頓了一下,腦海中不知道為什麼,無緣無故地浮現了之前討論誰去迎接王后的時候,梅林那張笑得高深莫測的臉,「『出事』……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歇厄也隱隱約約地意識到了蹊蹺,表情困惑地問道,「從去年的冬天開始,就沒有再給我來信了嗎?……我依舊給你寄去信,裡面也有問到你的處境,但是你一封都沒有回我……我以為你出了什麼意外。」

「……不,你的信我有收到,但是裡面沒有問我為什麼不給你回信的問題——而且我也有給你寄去信過,最近的一封,就是在今年的五旬節之前。」

「……」

「……」

「……請等我一下。」

王表情嚴肅地走出了新房,不久之後又捧著一個盒子回來了,裡面都是歇厄的來信,然而這次打開的時候,信紙上字體娟秀的字母卻飄飄悠悠地重新排列了一番,變作了大意不變,卻多了歇厄對阿爾托莉雅沒有回信的焦急憂慮。

「——梅林老師!」

「——那個可惡的魔術師!」

看到最後,還有一朵小小的花綻放、化作了Q版的夢魘之子頭像,隨之這讓兩人只有揍他一頓的欲|望的頭像變作了一行小字——

「終於被你們發現了啊,誒嘿~☆」

……誒嘿個什麼鬼啦!那個可疑的「~☆」又是什麼東西啊喂!?

「那個一直跟隨著您的魔術師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梅林嗎?……」

歇厄努力地呼吸著空氣,這才沒讓自己爆出不符合這個階層的言辭來:「……王,雖然他是您的老師——但是我還是要說……——果然為什麼在婚禮上我看您身邊的那位魔術師會這麼輕浮!」

「……對不起。」

阿爾托莉雅知道筆友歇厄單方面的和騎士姬身邊相貌平平的流浪魔術師不對盤很久了——而且這說到底都是魔術師不斷在她的邊緣試探的錯——但是沒想到宮廷魔術師梅林居然會在新婚的頭一天就送了他們這麼一份大禮,讓王后歇厄繼續單方面地不對盤宮廷魔術師梅林。

所以阿爾托莉雅老老實實地道歉,輕輕地抱住了歇厄:「請再給老師一個機會吧?對不起,歇厄。」

「……什麼啊,我又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

歇厄把手回放在了阿爾托莉雅的腰間,抱了一下之後鬆開了這個短暫的擁抱,「而且,這也不是阿爾托莉雅你的錯吧?但是,只要梅林卿不來捉弄我的話,我是一定能和他好好相處的。」

人見人愛的魔術師梅林的美名傳遍了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個角落,歇厄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在她的潛意識裡,梅林即使不是那種有著蓬鬆柔軟的大白鬍子的慈祥賢者形象,最起碼也該是那是溫文爾雅的角色啊!

#真實的梅林,虛假的梅林.jpg#

無論在哪個年代,王室的婚禮一定是最華麗、也是禮節最多、最累人的。兩人商量了幾句,決定睡在一張床上之後,便早早地熄滅了燭火,打算安寢休息了。

「……說起來,亞瑟王是你真是太好了。」

視野所見之處一片漆黑,歇厄悄悄地側過了頭,打量著黑暗裡模糊的她的側臉。

……先前,亞瑟王求娶的是卡米雷亞德的長公主桂妮薇兒,然而桂妮薇兒卻對那日從瞭望塔窺到的班威克王的兒子心動了。

歇厄想,要是姐姐再猶豫不決一些,要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她的話,桂妮薇兒一定會親手埋葬這份感情,履行公主的義務,為了兩國的建交,毫無猶豫地嫁給亞瑟王的。

但是因為有她的存在,所以姐姐便有了餘裕。

雖然外交使節說的曖昧又模糊,但是大家都明白亞瑟王的重點是圓桌,所謂的「對公主一見傾心,真心愛慕」什麼的,聽聽就過算了,不必放在心上。

而她雖然順從了父親大人的命令,卻也不全是純潔無辜的羔羊。

是的,她嫁給亞瑟王的目的並不純。

……她來,是想要看看,能夠越過摩根菲勒大人繼承尤瑟王的,究竟是一位怎麼樣的人物;也想要看看摩根大人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同時,她也放心於對方並不是非桂妮薇兒不娶——這對於總是活在姐姐的陰影之下的她而言,不得不說是一個小小的安慰;而且,她還十分的好奇,對方對於圓桌的急切,究竟是出於統治者強權的美化與修飾……還是出於真正的,對於自由與平等的追求。

【「現在的騎士,很多都不是真正的騎士、只是身披著貴族光環的慕強者——所以只要用力量令他們折服,再用精神引領他們,即使這只是表面浮誇的偽裝——正如你所說的,亞瑟的時間不足以平息這片土地上的宿怨,但是,當宿怨的繼承在時間的沖刷中,總是會少於騎士精神的繼承的!當這騎士道的精神深刻如骨髓,即使我——亞瑟已經死去,那麼,他也實現他的願望了!」】

「如果您的心依舊是五年前說出了那番話的騎士的心的話,」歇厄小聲地說著,「那,現在的您,一定是能帶給民眾歡笑和幸福的王。」

「嗯。」

阿爾托莉雅也側過臉看她,不同於歇厄,她良好的視覺讓她能夠在深沉的夜裡,也能夠看清楚她臉上閃閃發亮的憧憬和希望,「……我的理念,從來都沒有變過。雖然不知道大家對我的理念是怎麼想的——但是,如果人們都在笑著的話,那就一定沒錯。」

「嗯!」

雖然知道對方看不見(她並不清楚她的王在夜間也擁有優秀的視覺)自己的表情,但是歇厄開始快樂地勾勒起了唇角,年輕的臉上浮現出了夢幻的稚氣,看上去和婚禮上的那個端莊、略有些冷淡的王后簡直判若兩人。

「……其實,」停頓了一會兒,歇厄有些害羞地吞吞吐吐道,「我很開心,您是位女性。」

「?」阿爾托莉雅不解,「……但是,我希望自己是一位男性。」

「啊,抱歉,」歇厄壓低了聲音道歉,「……您不希望自己是一位女性嗎?」

「?不,並不是這樣的,」阿爾托莉雅並不希望歇厄以為她生氣了,所以她細心地解釋道,「這個國家,這片土地,需要的人其實無論性別。但是,如果我以女性的身份示人,是無法被承認為王的。為了拯救不列顛,男性的身份會更加方便一些。」

「嗯……」

歇厄想起了拔出石中劍的阿爾托莉雅出現之前,明明是尤瑟王唯一的直系後嗣,卻因為女性的身份無法繼承王位的摩根勒菲,「也就是說,您不認為女性生來就低於男性——但是,您也不是不懂變通的愣頭青啊。」

啊……

她的聲音恢復了輕快,阿爾托莉雅的心也不自覺地被帶的輕快了起來。

「嗯。」阿爾托莉雅點頭,「真希望,有一天,我所追求的平等能夠在這片土地上成為尋常的光景啊。」

「我相信那一天一定會到來的。即使我們看不到,那一天也絕對會到來的!」

因為這個人是這麼的耀眼,所以歇厄是如此的信誓旦旦。

「那麼,你為什麼會慶幸我也是女性呢?」

歇厄一開始的發言,阿爾托莉雅並沒有忘記。

「啊!——那、那個是——」

歇厄在黑暗中發出了一聲驚呼,而阿爾托莉雅並沒有催促她給自己回答,而是耐心紳士地等待著她的回答。不過歇厄卻氣餒地覺著這才是壞心眼——因為她都擺出這樣誠懇的態度了,她又怎麼好意思去糊弄真誠的她呢?……可是說出來也太害羞了啊!……

「……嗯,因為,摩根大——公主,就是因為是女性才不能繼承王位的。但是,她是一個很好的、很優秀的人,雖然看起來很高傲,但是實際上既溫柔又耐……呃!咳……總之,她的確對這國家抱有赤誠的愛意。而且,她也是一個卓越的魔術師,」

歇厄分析道,「如果她看穿了梅林卿設下的暗示魔術的話,雖然不會直接暴露出您是女性這一點,但是也一定會與您為敵;就算沒有看穿,在一開始就因為性別贏過了她獲得支持這一點,也足夠她討厭您了。而且……」

阿爾托莉雅知道歇厄的一番話都是肺腑之言,心不由得又軟下去了三分:「而且……?」

「……而且……」

歇厄,實際上,有輕微的異性恐懼症。

當然,並不是宮廷中有不長眼的僕從冒犯她,而是——從肉體上看,她溜到外面的時候,要是碰上饑民逃荒,路上總能碰到被蹂|躪到不成人形的女性屍體;從感情上看,父親大人為了深愛的母親大人那份十年如一如不變的、將自己囚禁的熾烈情感……說實話,從只知個大概的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是毛骨悚然大於理所當然的。

更別提,在她幾乎是一無所知地嫁給亞瑟王之前,負責性|教導的嬤嬤還特意提醒過「您剛剛長開,所以初次可能會有些疼,希望您能忍耐」之類的。

「……我覺得男性,稍微,有點點可怕,」

但是被問了,也不能不回答,歇厄忍著臉上幾乎要燒起來的溫度,聲音越來越細小,「同為女性的阿爾托莉雅的話,我覺得很安心。」

「啊,那我很高興,我是女性。」

「……?」歇厄抬起眼睫,不解地看著黑暗中的王的輪廓,「可是您剛剛不還是希望自己是男性嗎?」

「可是,歇厄喜歡身為女性的我啊,」阿爾托莉雅的呆毛在夜裡隨著她點頭的動作搖晃了一下,「雖然有些麻煩,但是如果女性的我能讓歇厄感到安心的話——所以,現在就很好。」

「!!——」

歇厄感覺自己的臉上的溫度已經降不下去了。她趕忙屏住自己陡然急促起來的呼吸,然而是憋了一會兒,卻因為氧氣的快速消耗,覺得自己要窒息而亡了。

「如果是您的話,男性也並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當然這句話是不可能說出來的。歇厄匆匆忙忙地道了一句急促的「晚安」,連黑暗中的王的輪廓也不敢再看了。

唯一能確定的是,這次的心跳加速,與五年前的絕對截然不同。

或許還要感謝梅林,這樣消除了許久不見的她們之間的隔閡。

輾轉反側了一整晚才快要入睡的王后迷迷糊糊地想著。只是說出來的話,那個人絕對會得意忘形的,所以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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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漫]御主很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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