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被狂王拽走之後(下)
少女下意識地又把坐姿從盤腿坐改為了跪坐。
縈繞著赤紅的詛咒與漆黑的污穢的、海獸Curruid的外骨骼尾巴,大約有兩米多、接近三米的長度吧。
平時狂王行走的時候,尾巴都是來回列次地彎曲著憑空的;但如若他心情不好,尾巴便會誠實地下垂、拖著地……才會有她之前跟Prototype所說的「後勤的工作人員哭著來找她說『狂王閣下的尾巴又把地板划拉糊了』」這麼一說;而現在,他那長滿了鱗次櫛比的骨刺的尾巴,則是呈一個圓圈狀,將他和人類御主一併包攏了。
……就像是極具領地意識的小動物一樣呢。
…………好可愛。
偷偷地在心裡做出了這樣一個評價,人類御主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她內心的「小動物」是一個一米八十五的肌肉壯漢。
「怎麼了嗎?」因為自己並沒有發出聲音,所以少女有些疑惑庫丘林Alter蘇醒的原因,「不再睡一會兒嗎?」
但是庫丘林·Alter卻沒有即刻就回答她的問題,他直起上半身,身體前傾,向盤腿坐在他身前的人類御主靠近。
「……?」
被一隻凶獸緩慢從容地逼近、實在是一件及其具有壓迫力的事情,哪怕凶獸本身並無惡意,那種強大對弱小的危險逼迫感,也足夠生物的本能不斷發出自衛的尖囂警告了。但是,身後就是布滿了死棘的尾巴,所以無法後退。
不過,被狂王不斷逼近的黑髮少女,雖然身體因為本能而微微地顫抖了一下,但是,她害怕的並不是庫丘林·Alter本身。因為她知道,並且確信著他所說的那句「只要她不背叛他,他的槍就不會向她刺去」。
同時,也正如庫丘林·Alter所說,這個男人似乎除了打倒敵人之外毫無雜念。像是其他三位庫丘林們熱衷無比地釣魚活動,在他看來也只是毫無意義的浪費時間。
所以少女不知道庫丘林·Alter這麼毫無徵兆地靠近她,是要做什麼。因為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因為未知而恐懼;而細微到可以忽略不計的恐懼里,又帶著難以掩飾的好奇。
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狂王的尾巴圍成的圓圈稍微收縮了一些……她挺直了脊背,不自覺地將身體向他傾斜了一些:「是發生了什麼……是和敵人有關嗎?」
「……差不多。」
大抵是性格比起其他的庫丘林們更加陰沉冰冷的緣故吧,庫丘林·Alter的聲音也更加的低沉一些,「——名字。」
「?」黑髮少女一時半會兒沒能反應過來,「什麼?」
「在我醒過來之前,你喊的是誰?」
「……?」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少女才想起了他指的是什麼,「那個時候,我喊的是庫丘林,也就是Prototype。」
「會耽誤的。」
「……?」
雖然在戰術和智謀上,比起當初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進步得可以說是乘著火箭的飛升,但是她還是沒能跟得上庫丘林·Alter的節奏,語調飄忽不定地先上揚再下掉,「啊、啊?」
「……」狂王就這樣凝視著她,難得被他這麼注視著的少女,大腿不安地稍微挪動了一下,就在她以為她方才聽到的一席話都是她的幻覺的時候,他開口了,「戰鬥中——」
他稍微頓了一下:「任何一個指令都很重要,不能被耽誤哪怕一點。對於指令的對象,也必須明確指定。」
「……哦……」
人類御主後知後覺地想起了狂王對她的命令的重視。
當然,她明白,這並不是說庫丘林·Alter對她有多麼的忠誠,而只是他對於「Master」這一、他暫時服從的身份的妥協而已。他在意的……大概也只有戰鬥這麼一件事了吧?
那麼他會對唯一在意的事情、而發出她意料之外的交談邀請,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少女點了點頭,食指蜷曲,抵在了自己薔薇色的下唇下:「的確呢,我對Prototype的稱呼是『庫丘林』,對於您的稱呼是『庫丘林君』——」
對於庫丘林·Caster,稱呼是「庫叔」,對於庫丘林·Lancer,稱呼是「汪醬」,這兩個人要是在同一個戰場上,她發出指令的話,是絕對不會混淆的。但是如果是庫丘林·Prototype和庫丘林·Alter的話,那他們倆就必須得等到「庫丘林」這幾個音節被她念完之後,看後面還沒有有後綴著的詞了。
雖然按照戰士的直覺,以及御主和英靈之間的合作,少女並不覺得這是一個問題、甚至她以前都沒有這麼想過……但是現在一旦被點出來。
的確,萬一發生了什麼事情呢?例如敵人的詛咒,延緩了她呼喚從者們名字的速度;或者是那份默契和直覺被屏蔽的時候?
人類御主的表情越來越凝重,她看著狂王的表情也越來越洋溢著讚歎和敬慕之情:「——不愧是庫丘林閣下!對於戰鬥這方面,思考得真是太周全了!」
狂王:「……」
狂王:「……啊。」
「唔、」少女將握拳的右手放置在平攤開來的左手上,「那麼,對Prototype的稱呼——」
「庫醬」是絕對不行的,這個稱呼太過於親昵了,這麼稱呼他的話,先別說那個年輕的槍兵會不會炸毛,她自己也會有那種「彷彿有36V的電在全身上下不斷流竄」的感覺。
但就一個「庫」的話,感覺就和單呼「丘林」一樣,都怪怪的。
而且一想到自己突然改變了對那傢伙的稱呼之後,那傢伙的第一反應絕對就是揚著十分討打的笑容,痞里痞氣地扛著槍說「哈!……你這傢伙、終於迷戀上本大爺了嗎?」
——她就很、非常、超級的,不爽。
人類御主:……嘖。
「……呃、」人類御主臉上的笑容多了一些討好和不好意思,「那個,庫丘林閣下,我可以改變對您的稱呼嗎?——嗯、我是說!每天『閣下』『閣下』的,是不是有點生疏了呢?」
狂王從善如流,相當給面子地點頭:「隨便。」
少女在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慶幸狂王的配合。不過,本來,要不是牽扯到戰鬥方面,他本人也是不會在乎稱呼的人吧?
接下來又是一輪篩選。
「庫醬」?
不可以——因為這是梅芙小姐對庫丘林的稱呼。一旦她這麼稱呼的話……
「為什麼Master也要用我的稱呼去稱呼庫醬呢?難道是——終於決定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而又不好意思對我直接說出來嗎?呼呼……Master啊,雖說庫醬我是不會讓給你的,但是、沒有關係!你的話,我也超級中意的——我的門♂不管什麼時候都會為你打開的哦,呵呵呵★~」
——■■已經能預測到那位不知道為什麼、貌似突然對她有了奇怪欲求的粉發女王,會(如何自行腦補,然後)做出如何的一番的發言了。
那可是女王梅芙啊!是迦勒底眾英靈,她榜上有名的、即使有著毛絨絨、軟乎乎的的外套,她也是絕對不會主動靠近、也不想去靠近的前幾名之一。
……梅芙的話,不管是她的哪個門,她都不想進==。這也是難得,她會和庫丘林·Prototype意見統一的時候了:梅芙小姐/梅芙那女人,超——麻煩的啊。
黑色頭髮的人類御主抖了抖,連帶著什麼都沒有握的手都開始顫抖了。
那麼,問題就來了,她該怎麼樣稱呼庫丘林·Alter呢?
似乎是看出了少女的為難,狂王閣下善解人意地言簡意賅道:「瑟坦特。」
「——」
人類御主那一瞬間,覺得自己就像是是被廚師扼住了脖頸的鴨子,連空氣也無法通過氣管進入肺部了,「——!?」
「!?」
「!?」
「!!??」
瑟、瑟瑟瑟瑟瑟瑟瑟瑟——坦特是、是庫丘林的乳名來著吧?!
大腦彷彿中了阿拉什的流星一條,不知道該做什麼樣的反應,少女認錯一般地微低著腦袋,眼神不知所措地左瞟右瞟著。
「有什麼問題嗎?」
庫丘林·Alter的聲音比平時的還要再低沉一些,布滿了嶙峋死棘的尾巴因為低氣壓而緩慢的蠕動著,地板像是被刀割的豆腐一樣,一聲不響地就被劃出了裂痕。
「——」
人類御主的聲帶依舊出於暫時不能使用、發聲的空窗期。
怎麼可能說得出口啊!?那可是乳名啊,就算是庫丘林的老師、斯卡哈小姐都不會隨隨便便叫出來的名字啊啊啊!
雖然經常在特異點遇到各種讓人或詫異絕望,或啼笑皆非的意外。可悲的是,人類御主依舊會因為這些意外而一驚一乍,區別只在於她已經學會了隱藏、一個成熟穩重的御主形象,才能更好地穩定士氣。
但是現在是在迦勒底,而不是特異點;她面對的也不是敵人,而是自己的從者。完全放鬆的、毫無防備之意的大腦,就這樣被這個決議所炸到了。
「……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人類御主帶著困擾,一隻手暴露情緒地抓著後腦勺的頭髮,「那個,庫——瑟、瑟坦特閣下——啊,我是說,瑟坦特……」
「……『瑟坦特』算是乳名,大庭廣眾之下叫出來,不太合適吧?……」在狂王的注視下強行改口,人類御主戰戰兢兢地打商量,決定最後掙扎一把,「那個,要不,我們私下裡、我這麼稱呼你可以嗎?」
「。」
這幾秒,庫丘林·Alter的沉默讓人類御主心驚膽顫的。不過,好歹,他最後還是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少女呼出了一口氣。
#咦,不過為什麼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她是不是忘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不過庫丘林閣下又不是庫叔,怎麼會坑她呢,在他看來除了戰鬥之外的事情都毫無意義吧?#
還沒有等少女完完全全地呼出積累在肺部的二氧化碳,一個人就靠在了她的膝蓋上。
啊,是的,就是狂王閣下。
因為狂王閣下平日里的作風,除了被他的突然接近嚇了一跳之外,少女並沒有覺得他是有意冒犯自己。她看了看那張小的可憐的、一看就硬邦邦的小矮桌,第一個想法就是「估計那張桌子睡得不怎麼舒服吧」。
被膝枕……說實話,人類御主是不怎麼樂意的。一來,腿長時間跪坐著,還被壓著,不能隨意動彈,會因為血液循環不流通而導致難耐酸麻感;二來,她並不習慣和男性(以及某些女性)長時間靠的太近。
但是,這又是庫丘林·Alter難得一見的要求。要是是其他三位庫丘林的話,早就被她嫌棄地推開了。
是,說到底就是欺軟怕硬_(:з)∠)_
這麼呆坐著也不是辦法,人類御主便拿出了她從小修鍊到大的學生必備秘技——神遊太虛!
線條流暢的大腿上靠著狂王的腦袋,少女一邊走著神,非常嚴肅地回憶著遙久前、自己那還沒有打完的Galgame劇情;思考著偷偷藏起來的啊十八本子劇情;猜測著還在連載,要是她沒能成功拯救人理,就永遠不會完結的番劇走向……
一邊,一隻手下意識地理著狂王那、比其他的庫丘林的頭髮顏色還要再深幾度的、鐵御納戶色的頭髮。
「Mas——」
——庫丘林·Caster一進門,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連聲音一下子也打結了。
「噓!」然而御主卻一點也沒能理解庫丘林·Caster的震驚之情,只是回頭緊張地小聲告誡他,「你小聲一點啦!要是吵醒瑟坦特——」
人類御主很是憂鬱。之前不小心把庫丘林·Alter吵醒之後,又是經歷了改稱呼的酷刑,又是被膝枕,這次要是再吵醒,還指不定又什麼事等著她呢。
她小心地打量著狂王的平靜睡顏,確定他聽不到她的話之後,重新對著庫丘林·Caster說:「要是吵醒庫丘林閣下就不好了ORZ」
吵醒……吵醒個鬼啊!
法階的庫丘林勉強地笑著。
要是狂階的自己這麼沒有警覺性,哪裡能在北美大陸上搞風搞雨?還有那個「瑟坦特」的稱呼是怎麼回事?該說就算被狂化了、也不愧是他(庫)自(丘)己(林)嗎、還是說御主對「庫丘林」太沒有警覺性了???
庫丘林·Caser,微妙地有了一種被自己綠了的感覺。
「咳……我說啊,Master,」魔術師清了清嗓子,抱臂走進房間,倚在牆邊,「你,不覺得重嗎?」
「還好。」少女無奈地聳肩,「不過你居然敢說這種話啊,庫叔,所有的庫丘林里,最重的你居然敢說出這種話來。」
庫丘林·Caster:「……」
人類御主會知道庫丘林們的體重,還是因為整個迦勒底都對唯一的御主和英靈們的身體健康相當的關心,在南丁格爾(因為醫生的意見都被大家忽略了)的支持下,醫療人員們都會定期給他們做檢查的緣故。
「我記得……」少女稍微思忖了一下,「除了庫丘林是最年輕的狀態,你們都是一米八十——五,嗯……但是庫丘林閣下和汪醬一樣都是七十二公斤、只有你是七十九公斤……差不多有二分之三個我這麼重!」
她的語氣到後來,越發的訝然了。
其實人類御主,對於標準的體重是沒有多大的概念的,她既不清楚自己這個年齡、這個身高的女孩子到底該多重,也不知道像庫丘林這樣的大老爺們兒該多重,但是架不住有可以對比的對象啊,那對象還是同一個人!
「吶,我說庫叔,」人類御主掩住了嘴巴,雙眼帶著一種微妙的同情看向了庫丘林·Caster,「你作為一個魔術師,是不是,稍微有點……」
仔細一想,庫叔不知道是因為階職的緣故,整個人更加地墮怠,總是微微弓著背的。所以,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比Lancer和Alter又矮又肥的死宅大叔……
庫丘林·Caster差點捏斷了手裡的法杖:「……那是法杖的緣故。」
「別扯了,」少女不皮這麼一下就不開心,「體檢的時候你難道帶上法杖了嗎?」
庫丘林·Caster,無言以對。
「啊,這麼說起來!」少女擔憂地蹙著眉,「庫丘林閣下他,有著尾巴,居然還只有七十二公斤嗎?這麼消瘦,果然、符文魔術還是有影響的嗎!——就算是英靈,也要好好吃飯啊,可是……」
「Master——」
實在是不想聽少女對另一個自己的絮叨擔憂,赤紅的眼瞳斂下了意味不明的情緒。但是,同時也是在他開口的一剎那——
「走了。」
「咦、咦咦——吵醒你了嗎?」
享受膝枕福利的庫丘林·Alter,一把拽起了人類御主。
在擦肩而過的瞬間,兩雙相似卻又不同的眼眸對上了那麼一秒,裡面是不容錯認的、狂氣十足的警告和挑釁。
「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