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年輕姑娘叫杜秋錦,不是鄴都本地人,之前變賣了家產,陪她哥哥杜東亭來鄴都趕考,不想在當年春闈落了榜,於是在這繼續住著為下一科做準備。

阿婉剛搬來那日她便提了一些小巧糕點上門問候,她年十六,還是活力正盛的小姑娘,一口一個阿婉姊姊叫著。

除了宮裡頭的綠荷、綠蘭,阿婉同其他年輕姑娘極少走得近,她性子冷淡也說不來什麽風趣的話,說起來,便是同綠荷兩個也從未交過心,於是那日只道了聲謝謝,並未同杜秋錦多聊什麽,不想這姑娘倒是熱情,拉著她說了許多,沒一會功夫便將自己底細抖落個徹底,人家坦蕩至極,倒顯得她防人太過。

阿婉朝她點頭,有些僵硬的搭著話,「這會沒雨,下午許是會晴。」

杜秋錦過了她這邊門檻來,笑道:「可不是得放晴了,後天就是年節,我還想去護城河看看煙花呢。」說起這個,她上前挽了阿婉的胳膊,「到時候我們一道去吧,看完回來守歲。」

陛下每年都會在護城河點煙花供百姓們觀賞,這也是鄴都皇城一年中最熱鬧的一天,而宮裡的人不能出來,阿婉從來不知道那場面是什麽樣子,這會杜秋錦一提,她倒是有些動心。

「阿婉姊姊,要不,年夜飯也同我和哥哥一道吃了?你一個人,多不熱鬧。」杜秋錦說這話倒是真心的,這一年她和哥哥在鄴都相依為命,縱使有兩個人還是有些無力心酸,看著阿婉一個人,她突生同情,再說多一個人該多熱鬧。

阿婉卻搖頭,年夜飯是要同家人一道的,她一個外人怎能去湊上一份,於是藉口推辭道:「你的心意我領了,不過我不是一個人,那日我不在這裡。」

「那好吧,不過這樣一來,你豈不是不能同我們一道去看煙花了?」

阿婉頓了頓,隨後又點點頭,杜秋錦還想說什麽,卻讓對面一個身材瘦削的男人打斷了,「秋錦,天黑了,我餓了。」

「行行,我這就回來。」杜秋錦同阿婉話別,便急急回了自己家。

阿婉見她沒影了,這才闔上門,外邊天色漸暗,她點了油燈,又給自己做了一份清淡的粥隨便吃吃。

灶台後頭能用的木柴不多,不過門口放了一堆木塊,她看著那堆東西,抬手握了握斧頭,雖然有些重,但估計也能劈開一塊。

「阿婉姑娘。」這時又有人過來敲門,仍舊是個女人的聲音,陌生的。

這地方比較偏僻,阿婉也有防備心,隔著灰木門板問:「你是誰?」

「奴婢是衛府莊子上的,給您送東西來。」

阿婉想起了,離開時衛太妃確實說是派一個女子同她做交涉。

打開門,那姑娘背著個包袱進了屋,直接將包袱打開放在桌子上,是一些帳本,「這是這兩年咱們莊子的帳本,現在莊子後頭的人是您,所以那邊大總管說了,得讓您過目過目。」她喘了一口氣。

阿婉給她倒了一杯茶,這才伸手在那些帳本上摸索了一下,有些出神。

雖然出宮是為了替衛太妃辦事,但生意這事她是打理不來也不想管,自從在這裡住下,每日柴米油鹽倒也悠閑自在,如今衛太妃這事倒像一塊石頭壓在了她的心頭上。

「一會你將這些帶回去,莊子里的帳叫我這個外行人看,也看不出什麽東西來,開春朝廷查,你就直接報我的名頭,要見人,我再過去。」

那姑娘只是笑笑,轉眼竟從衣袖掏出一疊厚厚的銀票來,「還請姑娘年節之前送到衛府。」

阿婉對於此舉甚為不解,衛太妃可沒和她說這個。

「姑娘不必驚訝,不過是將銀子換成了票子,以後我每一段時間都會來送一次,勞煩姑娘了。」她說完也不多留,將帳本攏回包袱里,隨後離開。

留下阿婉看著那一疊銀票發愣,她恍惚意識到衛太妃的目的也許不是那麽簡單,但她卻猜不到真相,不過既然自己受命於她,那便老老實實辦妥這件事情。

翌日一大早,天蒙蒙亮,她便出了門,懷裡揣著那麽多票子,多少還是有些心慌,所幸路上沒什麽人,這一趟跑得倒也順利。返程時天已大亮,百姓們開始趕集,年節到了,就連她住的這條西門街也熱鬧起來了。

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熱鬧在人群里涌動著,阿婉垂眸轉身走入巷裡,心底一陣落寞。

許硯行下了朝,在御書房批閱了幾本奏摺,晌午未到便起身離開,轎子走到半路,遠處肖參便小步跑了過來。

「何事?」他問。

「大人,定陽侯夫人派人傳話了,讓您明晚去侯府吃飯,務必去。」

許硯行雖有些不願,但也知道姊姊的脾氣,一而再再而三閃躲,那接下來估計又要來他府里折騰了,於是道:「讓人回話去,本官會過去。」

「是。」肖參往轎子里瞧了瞧,猶豫了一番才說道:「大人,小的今天早上看到阿婉姑娘去了衛府。」

許硯行凝神,皺眉問他,「做了些什麽事?」

「小的遠遠只看到她遞了一個包袱過去,然後就走了。」

轎子裡邊的人久久沒有出聲,抬轎的小廝們以為他睡著了,於是走得更加穩當,生怕擾了他。

良久,才聽他忽然道:「明晚讓府里廚子照例準備飯菜。」

臘月三十這日,天公作美,陽光明媚,就連風也溫和了許多。

阿婉將木頭立好,手裡拿著一把斧頭躍躍欲試,只是一手劈下去總是對不準,天上日頭正盛,大冬天的這麽折騰一番,她額上竟出了一層薄汗。

她不甘心地同木頭較起勁來,這時背後一道男子的聲音響起,「讓我來吧。」

阿婉回頭,男子身材瘦削,手上還拿著一卷書,是對面的杜東亭,她愕然道:「不用了,謝謝。」

杜東亭放了書,上來就要拿她的斧頭,阿婉往後退了退,這人長相雖斯文,可那雙細小的眼睛里總是匿著一道精亮的光,她每每見了都覺有些不舒服,「我也不怎麽需要這個,只不過閑來無事。」

她收了斧頭和木柴,心底想著同這人盡量不要接觸太多。

「姑娘當真是見外,你我是鄰居,小生適時幫一把,無可厚非。」杜東亭眯眼打量她許久,這才拿起書回了自己家。

回了屋裡,她坐在桌前拿起一卷雜書時,眼角掃到桌上小木盒裡露出的一朵粉紅玉海棠,略頓了頓,隨後伸手將那東西取了出來,纖指在簪頭輕輕撫了撫。

思緒飄遠,烏黑的眸子眨了眨,他這會在做什麽呢……

肖參也想知道他家大人在做什麽,定陽侯府那邊已經派人來催了三回,可他家主子從早上便待在月西閣,府里冷冷清清的,除了門口新上的幾個大紅燈籠,還真看不出這是過年節的模樣。

「大人,定陽侯夫人又讓人過來了。」

許硯行躺在長榻上,修長的指按在眉間似在思考什麽事,英挺的濃眉擰了擰,最終坐起身,緋色的袍角擦過地面上的灰色絨毯,朝外邊道:「備轎子。」

「小的這就去。」肖參鬆了口氣,趕緊讓人去安排。

上轎前,許硯行向管家囑咐道:「讓侍女去收拾一間空房來,置點院里的梅花。」

管家雖覺奇怪卻不敢多問,只點頭道請他放心。

轎子穿梭在滿街燈火中,外邊鑼鼓喧天,好不熱鬧。

「停下。」許硯行忽然道。

肖參上前問道:「大人,怎麽了?」

「你去一趟侯府,就說本官今晚乏了,不過去了。」

「大人,您這不是為難小的嗎?定陽侯夫人到時候——」

許硯行出了轎子,不耐煩道:「趕緊去。」

說完便轉身朝另一個方向大步走去,身後小廝們面面相覷。

天地間安靜多時,這番靜謐卻忽然讓遠處喧囂打破,阿婉從思緒里回過神來,行至窗邊。

樂鳴聲、鞭炮聲、百姓們的歡笑聲,便是冗長的巷子也阻隔不了外頭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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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妻千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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