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是啊,娘你放心吧,我好得很呢。」曲瀲打起精神安慰道,就怕她娘真的噴淚。
季氏沒好聲氣瞪了她一眼,想起小女兒因為生病,早膳還沒吃,忙起身去廚房瞧瞧,讓人做些易克化的食物過來。
折騰了一通,曲瀲略略吃了半碗白粥后,又被迫躺下了。
曲沁坐在床前,見妹妹精神略好一些,用手指戳著她的額頭,笑嗔道:「這回知道厲害了吧?以後注意著點,別再生病了,不然有得你苦的。先睡吧,等午時我再叫你起床喝葯。」
曲瀲苦著臉,又不是她想生病的。對於自己會病倒,其實她也不意外,昨晚一個晚上渾渾噩噩的,發了一身汗,起床時還穿著單薄的寢衣站著發了好一會兒呆,可能就是那時候風邪入體,才會生病了。
平時難得生病,病起來還真是難受。
曲沁又叮囑她好生歇息,等她迷迷糊糊地睡下,方才起身出去。
雖然曲瀲只是感染風寒,不過季氏和曲沁都將之當成大事來看,時不時便過來探望,見她只是有點兒發熱,像大夫說的那般沒有大礙,方才放下心來。
臨近午時,曲沁坐在床前邊守著妹妹邊做針線時,突然見紅蕊踮著腳進來。
「姑娘,紀公子來了。」紅蕊小聲地在曲沁身邊說道。
曲沁驚訝地看著她,見床上的妹妹還未醒,便將手中的針線放下,起身走到外室,方蹙眉道:「紀公子怎麼來了?」
「他聽說四姑娘病了,過來瞧瞧。」紅蕊解釋道:「聽紀公子身邊的常山說,是先前常山在街上見到咱們府里的管事去請大夫,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問明白了是四姑娘生病,便回去告訴紀公子,紀公子憂心不已,便過來了。」
聽罷,曲沁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
她先回房去換了身衣服,親自去見經凜。
到了廳堂,便見穿著一襲青蓮色錦袍的少年站在那裡,那張白玉般的面容竟然有陰鬱,讓她有些驚訝。當見到她出現,他忙上前幾步,朝她施了一禮,開口道:「曲二姑娘,聽說瀲妹妹生病了,現在如何了?」
曲沁暗暗打量他,見他臉上的神色不似作偽,笑著道:「大夫說只是小感風寒,喝幾帖葯便沒事了。」
紀凜這才放心幾分,不過並未展顏,想了想,遲疑地問道:「曲二姑娘,我……我十分擔心瀲妹妹,不知能否進去看看她?」他知道這個請求有些荒唐,可是沒看到人,心裡實在不放心。
幸好,曲沁兩世為人,歷經的事情多了,已不是當初那個恪守規矩的姑娘,甚至有些視規矩如無物,見他情真意切,想到上輩子紀凜和妹妹成親后所做之事,不禁心中一軟,說道:「自是可以,不過還望紀公子莫要待太久。」
紀凜喜出望外,忙作了一揖,保證道:「您請放心。」
曲沁知他行事周密,此時見他有些方寸大亂的模樣,心裡不禁好笑,親自帶他去了妹妹的卧房,然後她站在門前,對他道:「你進去吧。」意思是要在這兒盯著了。
紀凜朝她拱手,便進去了。
這是他第一次進曲瀲的閨房,若是平時,早就激動得臉紅了,可是現下他完全無心多看,腦海里不斷地回憶著昨天的事情,然後心裡止不住地後悔。
他知道前天晚上,因著母親來尋他說的事情,讓他的脾氣有些剋制不住,導致他情緒不穩,讓另一個自己一直佔據他的思緒,甚至強勢地約了曲瀲出來。昨天的事情他完全知情,原本也很高興能和心儀的姑娘一起出門遊玩,可是當發現曲瀲在馬上的異樣時,心裡止不住地後悔。
他不知道她會這麼怕馬。
果然,今天便從盯著曲家的下人那裡知道曲瀲生病的事情,讓他心裡止不住地後悔,後悔自己再次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讓另一個自己出來肆意行事。
他的目光落在床上安睡的少女身上,見她一張小臉在丁香色的錦被的映襯下顯得再小巧,似乎自己一個巴掌便可以蓋住了,看起來特別地脆弱,心裡浮上一種密密匝匝的難受,忍不住伸出手,手指輕輕地撫過她的面容。
「瀲妹妹……」
因為生病中,曲瀲睡得並不踏實,等發現有人在床前叫她,渾渾噩噩地睜開眼睛,當看清楚床前的人時,頓時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就要起身,沒想到一下子起得太猛,反而讓她頭暈腦脹,差點又癱回床上挺屍。
「小心。」紀凜眼疾手快,忙伸手托住她的背。
曲瀲坐正後,忍不住看向出現在房的少年,對上那雙溫潤如墨玉般的眼睛,便知道他此時是第一人格的少年,而這個人格的少年,也特別地讓她沒轍,因為她此時能感覺到他的痛苦難受,彷彿只要她想,就能掌控住他的喜怒哀樂。
每個人都是單獨的個體,想要掌探一個人談何容易。但是當一個人能輕易地掌控另一個人的喜怒哀樂,證明她在那個人心中的份量。此時曲瀲絲毫不懷疑自己在紀凜心中的份量,因為他表現得太明顯了,甚至並沒有什麼掩飾。
原本這應該是能讓人感覺驕傲的事情,但當她發現他身上那種因她而起的難以言喻的憂傷時,反而心裡跟著難受。
就因為聽說她生病了,所以他火急火燎地趕過來,這樣的純粹的心意,無法不讓她感動。
「我沒事,你別擔心。」腦子反應之前,她已經下意識地開口安慰他了。
紀凜勉強朝她笑了下,然後執起她垂放在被子上的手,將臉埋在彼此交握的手上,悶悶的聲音傳來:「瀲妹妹,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害你生病了……」
曲瀲沉默了下,抽回了手。
紀凜一下子僵硬了,他有些狼狽地抬頭看她,連笑容也擠不出來,雙眼悲傷得就像她要拋棄他一樣。
曲瀲很想扶額。
然後她做了一件很衝動的事情,掀開被子起身,一把摟住他,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反正都被他親過抱過了,她回抱一下也不吃虧。
「我沒怪你,真的。」她很淡定地退開,若無其事地說。
她確實沒怪他,雖然昨天紀凜另一個比較兇殘的人格跑出來作祟,可她也知道他只是單純地想教她騎馬罷了,並沒有惡意。他不知道她有恐高症,是她自己的原因,這是她的心病。
等看到少年變得紅通通的臉,害羞地看著自己,曲瀲突然覺得就算生病也沒那麼難受了。
原來她比想象中更喜歡他,所以見不得他那般自責難過,縱使他是個雙重人格患者,另一個人格時不時地來刷存在感,可是她最初接受的便是這個溫暖純粹得如同三月陽光般的少年,因為接受他,所以對他另一個人格並未像想象中那般厭惡。
戀愛中的人果然包容性很強么?
「瀲妹妹,對不起。」紀凜紅著臉,垂下了眼瞼,「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嚇著了。」
曲瀲不知道他作了什麼決定,不過見他事事依著自己,心裡還是很高興的,朝他微笑。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了咳嗽聲。
曲瀲正奇怪時,便見床前的少年依依不捨地起身,朝她道:「瀲妹妹,我該走了,你好生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