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何西來(2)
敘事的近線,是以2003年「**」肆虐期間殷國鵬的個人經歷和生命旅程為主軸,被切割出來,作放大和細化處理的。遠線則是他此前的人生經歷,包括他的出身、婚戀、家庭,他的求學、就教、出仕進入官場和作為前程看好的新星等。從世俗的觀念和官場升降沉浮的邏輯來看,遠線是他走向飛黃騰達的上升線,而近線則寫了他的一段顛峰期的狀態和自這顛峰跌入谷底,個人命運發生逆轉,以及播遷的心靈歷程。遭遇「**」,是他命運從顛峰向谷底滑落的轉折點。這是一個突發事件,誰也不曾料到,他本人不曾料到,他的老闆那麼精明的人也不曾料到。之前,是他,受老闆的委派,去北京活動。賄買上峰,與林浩、潘曉虹一夥互相勾結,回省后又到下屬地市頻繁活動,以致因過度疲勞而致病,而作為「**」疑似病例被隔離。老闆的問題,因此而暴露得更快了一些。接著殷國鵬在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被「雙規」了。出了醫院的門,進了203招待所的門。設想一下,如果不是遭遇「**」,老闆退休后的位置就是他的。看來,他們碰到劫難,好像很有些偶然性,然而,老闆一夥的**問題,終究會暴露出來,會遭查辦,而他,遲早也是在劫難逃。從這一點談,他的從官運的顛峰跌落下來,又帶有某種必然性。在通常的相對平穩的環境下,人的性格的某些深隱的層面,不易暴露出來,他們甚至還可以通過各種飾偽的辦法,把這些負面的東西遮掩起來。但是,遇到某種猝不及防的非常情況,意外情況,則往往會把諸多危急的、不利的因素,匯聚在一起,以極為嚴酷的形態,向個體生命襲來,讓他們人格和心靈受到嚴酷的考驗,作家在作品中也常把自己的人物放在這樣一種特殊的情境之下,進行拷問。其實,這裡也往往是作家的自我拷問,並通過這拷問,拷問讀者,使他們不能置身事外,許多偉大的作家,如托爾斯泰、妥思陀耶夫斯基,甚至法國的莫泊桑,都莫不如此。殷國鵬因遭遇「**」而進醫院,而被「雙規」,碰到的就是這樣一種嚴酷的非常情況。他的靈魂也正是在這嚴酷的情勢下被拷問的。這給作者的描寫,提供了一個難得的闊大空間。他很好地創造並利用了這一空間。殷國鵬家鄉村畔有一座山,山上有個紗帽峰。離開農村,步入仕途,他就象朝著這個山峰攀登,終於完成了身份的轉換。隨著職位的提升和社會地位的變化,他身上原有的某些淳樸的值得珍重的東西,也在一點點褪去,而官場的那些惡行惡德,那些習氣和做派,都或先或后地出現在了他的身上。他離善良的老百姓,離有正義感的「老狼」吳滄浪,「老狗」田溝越來越遠了。他異化了,從一個農家子弟,一個清白的知識分子,變成了與民眾對立的特殊利益集團的鷹犬和骨幹。作者陸幸生的貢獻在於,他具體而生動地向人們展示了這個異化的過程。旁觀者清,人們可以通過作者的描寫,看到人性的泯沒和靈魂的沉落,這裡是一個泥淖,是一處罪惡的深潭,舒舒服服幾乎沒有多少掙扎,殷國鵬就陷進去了。他的感覺方式和認知方式,都變成那個特殊利益集團的了。進了「**」隔離病房,他很難適應那個環境,他對那位女護士的蠻橫態度,包括他對傳媒的態度,都無不淋漓盡致地表現了他的官員身份和心理。然而,到了203,他老實了,馴順了。只有那裡才是他們這種人的剋星。在「雙規」的一段時間裡,他交待了和自己有關的問題,他沒有受到多麼嚴厲的處置,在暫時回鄉,等候重新安排工作的另一段時間裡,他倒是動了類似於過去官員們歸隱的念頭,而他在農村昔日的戀人藍楓也希望他回來共同經營那個前景肯定看好的產業。他又面對著自古以來知識分子不得不面對的出處進退的問題。然而,他並沒有激流勇退,戀棧情緒是顯而易見的。當接他的車隊出現在紗帽峰時,他還是興高采烈地換了衣服,迎了上去。儘管是「左遷」,他雖有點遺憾,還是高高興興地去了,入了官場,就是官人,就有官身,農村哪能留得住他?這個結尾的處理是很精彩的,既符合生活的邏輯,也符合人物性格的邏輯。除了主人公殷國鵬和我們上面提到的人物外,作者還寫了許多其他人物,如主管副省長吳仕昌,秘書、後來接受老闆職位的於凡,一貫支持老闆的婁副秘書長,服飾局長白文龍,機關黨委副書記海螺等,從而把紛紜萬象的社會生活,都攝入自己的藝術鏡頭,使作品獲得了一種非常可貴的整體的真實感。陸幸生長期在新聞出版系統工作,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克盡職守,在任掃黃打非辦公室副主任期間作出了許多重要貢獻,被視為這條戰線上的英雄人物,多次受到表揚和獎勵。在文學和藝術的多個領域裡都一試身手:從事過美術創作,畫過大量的插圖,本書中的二十二幅精美插圖,就出自於他的手筆;出過紀實文學的書,出過詩集,長篇小說更是他著力最勤處。他的本職工作以及在工作中的見聞和切身體驗,是他汲取創作題材的源泉。在《銀色誘惑》的扉頁上就赫然印著「以筆為旗,向**和邪惡宣戰」的檄文式口號,宣示了他的人生理念和藝術理念。他要把他的書「獻給苦鬥在『掃黃』『打非』鬥爭第一線的同志們。」他的書是有為而作,有感而發。在這本《銀狐之劫》里,「老狼」的形象,就有他的影子,雖然不時以調侃、自嘲的筆調寫之,但他卻是老闆及其團伙的**行為不共戴天的死敵。我很欣賞陸幸生對自身的這種蒼狼之性的隱喻。他是現實生活的充滿激情的介入者、干預者,不迴避邪惡和黑暗,敢於直面,敢於拍案而起。這其實是一種更深層次的樂觀。我把他的創作歸入當代作家中由陸天明、周梅森、張平、王躍文代表的小說創作傾向中去。只要沿著這樣的創作方向堅定不移地走下去,不斷提高自己的藝術水平和思想水平。就一定能夠取得更大的實績。這也可以說是我的一點期望。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