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不甘心
死了……也就消停了。
那些數不清的手，又像是在抓，又像是在推，也像是有數不清的嘴，沖著我們就咬。
寒氣刺骨，我們就要被這些東西吞噬，融為一體了。
就在這個時候，我聽見那位大人喃喃的說了一句：「她還在等我。」
是那個假的海棠姐。
我跟那個大人被揉在了一起，像是打破了一層膈膜，我看到了那位大人的記憶。
眼前先是一片模糊，緊接著，一切虛無的輪廓開始慢慢清晰，先是一片荒山……看著有點眼熟，我好像來過這裡，對了，是十道壁。
這麼多年以來，十道壁好像都沒變，什麼都沒有，滿目蒼涼。
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過來，低聲說道：「大人，沒吃的了。都餓了。」
是假的海棠姐，對了，她叫真靈。
「我」看向了十道壁的鐵索。
十道壁的鐵索在我看來，就是沒有意義的鐵鏈子，可在「我」看來則不同，那是跨越不過去的銅牆鐵壁。
不少的魔站在鐵索後面，不甘心，卻顧忌著「我」，不敢吭聲。
我覺得出來，他們有怨氣。
「吞噬是我們的天性，我們有什麼錯？」真靈低聲說道：「陽間的人不也是一樣？說是猛獸可怕，就要獵殺猛獸，可那些雞鴨牛羊，他們屠戮起來倒是毫不手軟。自認萬物之靈，什麼好處都佔盡了。」
那有什麼法子，「我」默默的想著，仙界需要人的供奉，是站在人那頭的。
對人來說，強過自己的，就是惡，弱於自己的，就是善，他們總得把自己放在制高點。
周圍響起了詭異的哭聲，「我」看了過去，真靈嘆了口氣，說道：「有一些餓的狠了，偷偷去鎖魔令那裡碰運氣——被鎖魔令封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原來鎖魔令的威力這麼大。
「我」答道：「畢竟那都是命——咱們沒有吃的，也不會消失，可那些人被咱們吃掉，就再也沒有了，什麼都剩不下。」
「但是這種無窮無盡的餓，才是無窮無盡的折磨。」真靈說道：「大人，許多魔甚至想跟凡人萬物一樣死了，還能得個解脫，可咱們解脫不了。」
「我」看向了外面，說道：「咱們不就是這樣一種存在嗎？」
「那咱們就這麼忍著嗎？」真靈咬了咬牙，說道：「人，神，魔本來應該是均衡的，沒有魔，世上沒有災難，那人這種自私自利的東西，又怎麼可能去敬神？如果沒有了咱們，神又有什麼必要護佑人？」
方面自然有，人因為貪婪，所以想要的東西很多——就算平安，飽足，他們還是會有其他執念，神能幫他們做的實在太多了。
魔除了給他們帶來威脅，就沒有其他的意義了。
真靈嘆了口氣，她看向了那些魔，滿眼都是憂慮：「三界劃分，同樣是創世者，大人的功勞很重，可現在卻……」
「我」雖然沒說話，卻打定了主意，事情得有個解決的辦法。
於是「我」找到了自己管理的地府。
地府的人誠惶誠恐。
「我」要他們交出靈魂，他們卻一改前態，猶豫了起來。
「人需要轉世輪迴，吃了——就沒有了。」
「這更好。」「我」說道：「可以震懾他們，阻止他們作惡。」
地府還是決斷不下，試探著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每一條命，都彌足珍貴，還請大人三思。」
「我」終於有些不耐煩了。
人的命是命，那魔就活該忍受飢餓的折磨？
沒等「我」說話，不成想就有人來報，一見到了「我」，不吭聲了。
「我」是何等人物，當然看出來了，只不怒自威的抬起了眼帘，那個報信兒的直接就趴在了地上磕頭如搗蒜：「大人……小的不敢欺瞞，有魔——破開了鎖魔令，出來吃人了！」
「我」豁然就站起來了。
想著知道，那些魔餓瘋了，一見「我」出去，當然鋌而走險抓住了這個機會，就要出來吃東西。
「大人，那些魔吃了不少人，人間民不聊生……」
「這些東西……」「我」知道自己該惱，可更多的，則是感覺到了一種悲哀。
魔與人確實是對立面，可為什麼……
「大人您放心，亂子沒有鬧大。」又來了一個人，小心翼翼的報信兒：「張天師平息了這一場亂子，現在魔已經退回到了十道壁了，不過……」
那個人猶豫了一下，才說道：「張天師封了不少魔。」
「我」得見見那個張天師。
張天師是連接人間和神界的，能代表兩界——當初立下鎖魔令，也是張天師的主意，凡人愚昧，以為張天師真的能用一個鐵鏈子禁錮住魔，其實這個決定，是「我」下的。
「我」雖然是魔，卻跟神一樣，其實是有好生之德的。
沒成想，那個張天師倒是搶先一步，來見「我」了。
他不卑不亢的說道：「三界互相制衡，缺一不可，有個折中的法子，想跟大人商議一下，也免得群魔在十道壁飽受飢餓折磨。」
「我」自然是有興趣的：「你說。」
張天師說道：「還是跟大人說的一樣，放開地府沒資格轉世的魂靈，給魔提供食物——您可以跟我們一起去開地府的門。」
「我」十分高興，自然跟著過去了。
可沒想到，那地方，埋伏著一個三腳鳥。
三腳鳥是人神耗儘力量做成的，專門克魔。
「我」就這麼不明不白的被封進去——「我」心裡很清楚，沒有神的幫助，人做不出這種東西。
「我」被人和神背叛了。
因為「我」被封住，其餘的魔自然也沒有什麼好果子吃，全被鎮的動彈不得，包括真靈。
「我」後悔莫及。
魔不過是想填飽肚子，沒錯，張天師和那個做出三腳鳥的，不過是為了保護世人，也沒錯。
那錯的，到底是誰？
寧要人負我，不要我負人，根本就不對。
寧要我負人，莫要人負我才是真的。
「我」暗自想著，不要給我機會——只要能給我重見天日的機會，這筆賬，算不完。
「我」被鎮住，而「我」的邪氣被那個三腳鳥沾染上，三腳鳥成了人間新的威脅——人是很可笑的，這是拆了東牆補西牆。
而後來，更加拆了東牆補西牆的事情出現了。
那個想要保住天師府的袁青城出現了——他以放出「我」作亂為要求，讓「我」出來，還「我」一半的自由。
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兒，「我」需要機會，一點就夠了。
人間怎麼鬧，「我」不管，「我」悄悄解開了真靈的封。
她醒過來，「我」的另一半封，也就好解開了。
至於那個天師府——「我」是故意讓鍾家知道這件事情的。
鍾家跟別的家族不一樣，他們是鍾馗的後人，從來都以降妖伏魔為己任，知道了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怎麼可能袖手旁觀。
「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鍾家就算不出現，卞家也還是會在利用完了「我」之後，把「我」重新封起來，比起這樣，倒是不如讓這個固若金湯的天師府出現一些變動，兩方相爭，天師府必定要傷元氣的，卞家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不會這麼善罷甘休。
這是「我」對人間，第一個報復。
「我」被重新封印，可誰也不知道，真靈的封，也被解開了一半，只要真靈蘇醒，「我」也就能重新出來了。
果然，事情很順利，卞家的後人確實沒咽下這口氣，第二次來開啟「我們」的封，當然，他不敢全開，也只敢開一半，這次，我讓他助我一臂之力，去給真靈開封。
這樣，真靈已經開了一半，再來一下，就全開了。
真靈把「我」存在了一個合適的女人身上——通過活人度過陰陽，來到世上。
后里的事情，一切順利，只是沒想到，活人終究是活人，就算是只是自己寄存的肉體，也具有活人的愚蠢和執著。
那段記憶，竟然脫離了控制，算計到了「我」頭上來。
千防萬防，沒有防住自己——也只有自己，配做自己的對手。
現在……全完了，這個萬鬼窟，一樣的暗無天日。
我猛地一下就清醒過來了。
是啊，那個大人說得對，魔不過是想填飽肚子，沒錯，張天師和那個做出三腳鳥的，不過是為了保護世人，也沒錯。
錯的到底是誰，我也說不好。
不過，現在也不是分辨誰對誰錯的時候了——反正眼下看來，這一切，都要消亡了。
心裡一陣劇痛，幾分無奈——我知道，這是「那位大人」的不甘心。
而我心裡，也有我的不甘心——鍾靈秀會怎麼樣，我爺爺會怎麼樣，長手會怎麼樣？
可惜，我看不到了……
正想到這裡，忽然我有了很奇怪的感覺——像是那些包裹住我們的手臂里，多了點什麼似得。
多了一股子力道！跟拉扯我們的力量完全相反，是把我們往外推的力道！
奇怪了，這是怎麼回事？我眼看著那個洞窟已經被封上了，明明再也不可能會有誰來救我們了啊！
我猛地睜開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