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7 一定要去(四更)
白鬍子老頭從寬大的白色衣袖中,伸出手捋了捋白鬍子,「你是怎麼知道的?」
華裳看著眼前的白鬍子老頭,努力在想自己是否在哪裡見過他。
她總覺得自己認識他,只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了。
華裳掐了自己面頰一把,嚇得元璋忙去捉她的手,「華裳,你怎麼了?」
華裳搖搖頭,「我只是想看看是不是在做夢,我好像做夢的時候夢見過這位老人家。老人家,你是神仙嗎?」
白鬍子老頭哈哈大笑,並沒有正面回答華裳的話,只道:「你說你在夢裡見過我,是什麼樣子的夢?」
華裳努力地回想,「好像是在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很漂亮,很多穿白衣服的人走來走去,個個都仙風道骨的。老人家就在其中,還給我喝水,吃好吃的點心。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老人家自己好像不愛吃,反而愛吃大雞腿。」
白鬍子老頭的笑容頓時僵硬在臉上,大雞腿什麼的,說出來未免太毀他的形象了。
正當此時,忽見天邊嗖嗖飛來幾道人影,一落地就擋在華裳等人面前,對著白鬍子老頭打量起來。
正是派遣到華裳身邊保護的御林軍。
華裳頓時歡喜起來,「是他們!就是娘讓他們保護我的!」
御林軍的士兵終於找到了他們,那說明他們很快就能回去見到自己父母了,不用擔心再在林中迷失。
為首的將領微微偏過頭,「公主受驚了,屬下等辦事不力,已經將在林中的那隻黑熊誅殺。」
華裳朝他背上看去,看到一道猩紅的血跡,看起來不像人的血,大約是那隻黑瞎子的血吧?
那將領只是盯著白鬍子老頭看,似乎忽然想到什麼奇異的可能,試探道:「老人家,請問你是?」
白鬍子老頭抖了抖鬍子,從鼻子眼裡輕哼一聲。
其餘御林軍的將士看向為首那人,等著他的示下,卻見他遲遲不下令將這個可疑的老頭抓起來。
只是又開口問道:「敢問老人家可是醫神熏池?」
什麼?
醫神?
華裳從那將領身後探出頭,看向白鬍子老頭,白鬍子老頭也歪過頭朝她看來,眼睛里滿是逗趣的光彩。
不像對著御林軍的人時,滿是驕傲和不屑。
他朝華裳眨了眨眼睛,像是在默認什麼,華裳從那將士胳肢窩底下鑽過去,「師公!」
一把撲到了白鬍子老頭身上。
御林軍將士們都嚇了一跳,便見白鬍子老頭小心地抱住華裳,歡歡喜喜地從地上站起來。
他盤腿而坐,懷裡抱著一個孩子,卻能直直地站起來一絲也不晃動,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我的乖孩子,小華裳,叫師公好好瞧瞧!」
熏池抱著華裳看來看去,怎麼看都和玉扶小時候一模一樣,他愛惜得不得了,「小華裳,生得真好看,和你娘小時候一模一樣!」
他話中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御林軍的將士們這才鬆了一口氣。
元璋等人聽見他就是傳說中的醫神,都好奇地湊上去,熏池這才將華裳放下來,同她道:「不枉費師公去了你夢中多次,你還記得師公的模樣。」
華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頭,「還是沒記清楚,應該一開始就認出師公來的。」
顧嬌嬌大嚷起來,「去華裳夢裡?怎麼去別人夢裡呀?醫神大人,難道你真的是神仙不成?既能解決那隻黑瞎子,還能去別人的夢裡!」
熏池低下頭打量他,「你也是顧家的孩子?」
顧嬌嬌笑道:「是啊,我是顧家六房的長子顧元遲。」
「哦……」
熏池拖長了尾音,「原來是顧嬌嬌。」
顧嬌嬌差點一口血噴出來,真是見了鬼了,他怎麼知道自己的大名?
還沒來得及問,熏池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子,把他朝自己面前一拎,不知在他頭上做了什麼,又把他丟了出去。
「我才不和那個熊瞎子打架呢,我不過是把你們弄到這座山頂上,至於熊瞎子,自然有人會去對付。」
元璋忙上前查看顧嬌嬌頭上的傷,奇怪了,那五個爪子印一下子就不見了!
他驚為天人,「多謝醫神治好元遲頭上的傷口,否則叫那熊瞎子抓了一下,只怕他的頭要十天半個月不能洗了!」
熏池看他一眼,似乎覺得這個孩子十分禮貌,便也不為難他,只道:「不必客氣,仙人谷和顧家是姻親關係。雖然顧懷疆那個老小子和我成了同輩便宜了他,不過看在玉扶的面上,老夫是不會計較的。」
御林軍的士兵見他一下子直呼顧懷疆的名字,一下子又直呼玉扶的名字,實在不敢再聽下去,忙恭敬道:「醫神大人,請隨我等回去見陛下吧!公主離開了許久,只怕陛下要擔心了。」
熏池原本還想再傲嬌一下,聽見他們說玉扶會擔心,這才妥協,「好吧,我這次本來就是來看你娘的,順便看看你。咱們快些回去吧,免得你娘擔心。」
那為首的御林軍將領正要引路,忽見熏池雪白的大袖一揮,再落下時,他和華裳一起不見了。
「哇!」
孩子們齊齊驚嘆,不敢相信兩個大活人就在他們面前瞬間消失了。
御林軍的將士們面面相覷,想著熏池要做什麼他們也攔不住,好在他又不會傷害華裳,還是先把其他孩子帶回去為好。
便朝元璋等人道:「諸位小公子,郡主,這邊請吧。」
……
玉扶因封禪大典累壞了,正在泰山行宮休息。
忽聽見御林軍通報華裳他們去了山谷裡頭,似乎遇到了麻煩。正要讓顧寒陌加派人手去找,忽然聽見華裳回來了。
不多時便聽見熟悉的腳步聲,華裳蹦蹦跳跳地進來,「娘!」
玉扶歪在榻上,起身一看,只見華裳身後跟著一個白衣的身影,慢悠悠地從殿外踱進來。
玉扶以為自己看錯了,定睛一看,居然真的是熏池!
「師父!」
她立刻起身要去迎接,熏池已經一陣風似的到了她跟前,扶著她重新在榻上坐下,「自己的身子什麼情況自己不知道么?就別下榻了,在意這些虛禮做什麼?」
華裳歡喜地同玉扶分享見聞,「娘,師公可了不起了!他一揮袖子就把我從山頂上帶到了行宮裡,就像飛一樣!娘,你說師公到底是不是神仙?我覺得明明是,可是師公不承認!」
玉扶驚訝地看向熏池,「師父此次閉關許久,功力更上一層樓了。」
說罷朝銀鈴等人一擺手,示意她們送上茶水點心,再去把顧述白等人都請來相見。
熏池捋著鬍子笑道:「確實又進益了些。除了能帶著人瞬間移動到別處之外,還能呼風喚雨。我察覺到這一變化之後,立刻出關來找你,想教你這些本事。誰知到了京城才知道你來泰山封禪了,便又到此處來,正好見著華裳他們碰見一個大黑熊。」
玉扶聽了不禁后怕,「幸好師父撞見,否則華裳今日就危險了!」
熏池朝她眨眨眼,「那倒不會。是為師見幾個孩子有趣,所以使了個障眼法把你派的那些人都攔住了,看看幾個孩子怎麼對付熊瞎子,哈哈哈。」
玉扶無奈地搖搖頭,看向華裳。
她知道熏池就是這個性子,年紀再大也像老小孩似的,怎麼都玩不夠。
而華裳則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原來神仙似的師公竟然是這樣的人,故意看他們面對熊瞎子會怎麼樣!
為了不影響華裳第一次見到師公的好印象,玉扶忙轉移了話題,「此次泰山封禪的事情,原本應該提前告訴師父一聲的。只是師父在閉關,故而沒有打擾。師父曾說要敬畏天地,我想著泰山封禪這樣的大事,以我的年紀,似乎……」
「唉,你確實不該來封禪。」
熏池忽然冒出這麼一句,把玉扶嚇了一跳,「徒兒自知自己年輕,不配與古來功勛卓著的帝王相提並論。可徒兒好歹也統一了大周,封禪之事,想來總不至於給大周帶來噩運吧?」
熏池搖搖頭,「你胡思亂想什麼?你不配來泰山封禪,還有哪個帝王配?為師的徒兒,雖然是皇帝,不過也不能太謙卑了。為師說你不該來封禪,是說你的身體。」
「醫神,玉扶的身體怎麼了?」
顧述白正好走到殿外,聽見熏池的話忙加緊腳步進來,唯恐玉扶的身體有何差錯。
熏池下意識白了他一眼,「玉扶又懷了身孕,你竟一點都不知道么?」
此言一出,一家三口都驚訝起來。
玉扶自己完全不知,這才明白熏池為何說她不該來封禪,原來是因為她又懷胎了。
顧述白起先是擔憂,而後又歡喜起來,「原來如此,都是我疏忽大意了沒察覺。玉扶近來因為封禪之事十分疲憊,只怕身體有恙,還請醫神替她看看。」
玉扶忙道:「這件事不能怪你,我自己也不知道懷胎的事,你又怎麼能知道呢?」
華裳聞言好奇道:「師公,那娘懷胎多久了?」
「有半個月了。」
熏池想也沒想,便如此回答。
話一出口,華裳還不覺得什麼,玉扶先臉紅了起來……
晚間,顧家隨行的顧寒陌等人也一道陪同熏池用膳,此時孩子們早把熏池回來的所作所為傳開了,外人對他的神力又多了一分敬畏。
畢竟多年不見,他又閉關許久,能力精進許多也是應該的。
不過對於飲食的偏好,他倒一點都沒改。
晚膳的時候,他一邊啃雞腿,一邊看看眾人的臉,就把各自的毛病都說出來了。
「你最近太辛勞了,要歇一歇,瞧你眼睛底下都是青的。」
這話是說顧寒陌,泰山封禪事關重大,他身為御林軍統領既要保護玉扶他們的安全,還要保護皇室宗親和文武百官,自然不敢鬆懈。
「你要多吃點營養的,不要好的全給你夫人吃。她都生了四胎兒子了,你放心,什麼都不用吃,第六胎肯定是女兒。」
這話是說顧宜的。
顧宜聞言歡喜地差點跳上桌子,「真的啊?我真的能有女兒?那太好了!」
顧述白得意地看他一眼。
顧家一窩的女兒奴,只有他一個有女兒,他自然得意得不得了。
最後熏池看向華裳,華裳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奇地等著熏池說她有何問題,熏池看著她的目光十分和藹。
「你就是生得太好看了,和你娘一樣,從小到大一大堆臭小子跟著,煩得很哦。」
噗。
自動歸類為臭小子的元璋和顧嬌嬌等人,面色有些尷尬。
熏池啃完第五個雞腿的時候,終於說到正題,「聽聞你在泰山封禪,為師忙不迭就趕過來了,一心想著替你打點。聽說今年泰山腳下這一帶有些乾旱,為師明兒就去山腳下降雨,這樣百姓就會更加以為你是皇天所授啦,哈哈哈!」
眾人一聽他口氣隨意的呼風喚雨的話,心中都十分吃驚。
只有顧述白察覺不對,道:「那之前滄州河裡弄出來那塊帶有『瑞』字的奇石,不會也是醫神弄的吧?」
「怎麼可能?!」
熏池一把放下雞腿,氣呼呼道:「我是這種弄虛作假的人么?!」
眾人:「……」
剛才說要降雨讓百姓覺得玉扶是皇天所授的人,難道不是他么?
泰山腳下果然連著下了好幾日的雨,淅瀝瀝的小雨,正應了民間百姓常說的那句話,春雨貴如油。
這雨一下子滋潤了有些乾旱的土地,萬物復甦,田地的禾苗頓時抽條成長。
一直下到玉扶一行的儀仗離開泰山,這雨才慢慢停下。百姓都以為是泰山封禪的緣故才祈來這場好雨,玉扶走的時候,眾人夾道送別。
文武百官隨行御駕之後,都覺得面上有光。
「身為人臣,最大的喜事便是能逢盛世明君。仰仗明君,一來政治理想抱負得以實現,二來將來也能名垂史冊。如今沾陛下的光,咱們也能得百姓夾道歡送,這是何等光彩?」
張九闕坐在轎中,看向窗外的百姓一張張樸實的笑臉,盛世清明,他此生再無遺憾。
天雲破坐在他身旁,笑道:「是啊。張太保可還記得當年么?當年北璃叛亂,國中無君,不止一次有人提議另立新君再擇明主,幸好我們都堅持下來了。」
「是啊。」
張九闕微微眯起眼睛,回憶從前,「那時有你,包老太傅,歐陽將軍……幸而大家堅持等待陛下歸來。那段時日很苦,如今想來,卻是我們這一生做的最正確的決定,最偉大的事業。事實證明,我們的選擇沒有錯。」
天雲破微微點頭,沒再開口。
耳畔百姓歡聲送別越來越遠,他慢慢閉上眼睛,嘴角微微翹起笑意……
回到京城之後,孩子們的生活多了一項新的樂趣,便是跟著熏池學輕功。
「先說明啊,我可不愛教你們,我是來教華裳的。」
熏池還是一臉傲嬌,看著歐陽鐵律等人的目光,儼然一副你們佔了我大便宜的樣子。
再看華裳的時候,又是笑眯眯的,「小華裳,你老實告訴師公,你愛學嗎?」
「愛學。」
華裳回答得很懇切,「娘常說她最後悔的事,就是當初在仙人谷沒有和師公學武。如果能學得像大師姑和二師伯那樣,那該多好啊!」
熏池一聽就高興了,忙不迭道:「那有什麼難的?師公親自教你,管你比月狐和天樞學得還好!」
元璋等人受到明顯的差別待遇,不過一點都不氣餒,他們見識過熏池的本事,能跟著他學,受點小小的冷落又算什麼?
何況熏池只是嘴上這樣說,其實他教大家都很認真。
孩子們家中的父母也都樂意他們跟著熏池學東西,隨便學點什麼都是好的,那可是醫神啊,當今聖上的師父!
九州大陸的傳奇和神話,大半都和他有關係。
孩子們跟著熏池學東西都十分積極,連一向不愛學習的寧平見了熏池,都老老實實地聽話,叫他往東不敢往西。
這樣過了兩個月,眾人都進益不小。
熏池卻懶怠教了,「不教了不教了,我煩了,要走了。」
孩子們都十分不舍,急道:「師公,你怎麼這麼快就要走了?現在天氣熱了,你等天氣涼了再走吧,路上中暑了怎麼好?」
眾人都跟著華裳叫他師公,每個孩子一人一句,叫得熏池心都軟了。
他只是抬起一邊眼皮,「我還不知道你們的小陰謀?等夏天過了,你們就說天氣太冷了,路上萬一著涼怎麼好?還是等天氣熱了再走吧!」
孩子們被他識破,都有些不好意思。
華裳被推出來挽留他,畢竟他平日最疼愛華裳了,「師公,你不是說喜歡教我的嗎?我還沒學會您的步法呢,您怎麼就走了?」
熏池聽到這裡越發捨不得,為了達成他的目的,他還是強行壓抑心中的情感,裝作不在意道:「可我現在煩了,怎麼辦呢?」
得,連華裳勸也不頂用。
孩子們見狀,以為熏池真的去意已決,便都灰了心要離開。
熏池一撩眼皮見人要走了,忙道:「回來回來,你們就是這麼愛學習的嘛?」
眾人聞言有戲,又紛紛折返回來。
「什麼?醫神讓你跟他去仙人谷?」
昆羽揚聽見寧安的話,驚訝地張大了嘴,又看寧平,「那你呢?」
她擔心寧平太淘氣,熏池會不要他。
沒想到寧平也點點頭,「我和寧安一樣。」
昆羽揚頓時樂了,「那是好事啊!難得醫神看得上你們,你們還耽誤什麼?趕快收拾行李去啊!」
寧安、寧平:「……」
雖說去仙人谷學習的機會難得,可昆羽揚好歹是他們的娘,怎麼對他們要遠行一點捨不得都沒有呢?
不但是昆羽揚,歐陽騏、寧承治和顧酒歌、顧宜等人,都十分歡喜贊同。
「這是好機會啊,去,一定要去!」
歐陽騏高興得不得了,沒想到自家這個淘氣的小子有朝一日也能被醫神看上,真是太給他長臉了!
歐陽夫人卻有些捨不得,「老爺,醫神雖然厲害,可要讓咱們律兒去那麼遠的地方,你也捨得嗎?」
「頭髮長見識短!」
歐陽騏抱怨了一句,掩飾不住臉上的狂喜,「你婦道人家,知道醫神多有本事么?醫能讓白骨生肉,毒能以一敵萬軍,更別說他身形鬼魅靈動,還有呼風喚雨預測未來的本事!當年陛下還在襁褓中,他一句此子將來能一統九州斷言,你看看現在?陛下可不正是一統九州,成了唯一一個年紀輕輕就能去泰山封禪的女君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