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苒番外】:再見,吳深!
吳深被拖進去了,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那是紋身店裡唯一一間被吳深視若珍寶的房間。
在這家紋身店裡,有工作間、密室、地下室、雜物間、卧房、後院、車庫。吳深是大度的,在她住進來的時候,吳深就有和她說過,這個店裡有兩個房間是她不能砰的的,一間是掛滿靈魂的風鈴房,而另一間則是吳深已故師父的房間。
為什麼說吳深是大度的呢?
因為哪怕她撬開吳深的保險箱,把裡面的鈔票當柴火燒了,吳深也不會說些什麼,反正,金錢如糞土嘛!
哪怕她闖入了被號稱是「重中之重的禁地」的風鈴房裡,只要她不去弄亂裡面的風鈴,嗯,吳深也不會說些什麼的。
但唯獨吳深師父的那間房,他是不允許任何人觸碰的,就算是打掃,也是吳深親自動手去清理的。
然而,那間房,今天被人打開了。
而且吳深一點意見都沒有。
「小孩們非禮勿視哦!」那人笑著關上了門,其意讓人頭皮發麻。
白小苒和范雪琦都呆了很久。
「剛剛那是誰?」范雪琦問。
白小苒回過神來,搖頭說:「不認識。」
范雪琦嘴角一抽:「天都沒黑,小師叔就帶女人回來開房了?」
在她的眼裡,總覺得吳深是個很花的男人,動不動就去撩了一個美女,可過分的是這個男人總是眼神純潔明亮,撩了人卻顯得很無辜。
可是白小苒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不對,吳深從來不帶女人回來的,而且,他們進的還是……」
范雪琦的緊張地問:「進的是什麼?」
白小苒說:「進的還是吳深師父的房間。那間房,吳深從來都不讓人進的。就連打掃,都是他自己動手打掃的,我想幫忙打掃,但是他從來都不給碰!」
范雪琦愣了一下,她來吳深的紋身店裡已經好多次了,但是她竟然不知道這樣的秘密?
忽然之間,她明白自己在吳深心中的地位了。
原來,這麼久以來,她在吳深心裡也僅僅只是「需要幫忙指導的朋友的弟子」而已!
她知道的有關於吳深的事情,都不比白小苒知道的多。
她一下子就變得失落起來。
同她一樣失落的還有白小苒。
「剛剛那位就是吳深的師父嗎?」白小苒問。
范雪琦嘆了一口氣,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小師叔的師父對他來說很重要,4年前小師叔的師父被業火焚身,燒得灰飛煙滅了。為了這個,小師叔還和閻王做了約定,定了十年之期,十年後,閻王就會復活小師叔的師父。可是現在十年都還沒到,閻王就把他師父復活了?」
白小苒:「如果不是師父,那她怎麼能用那間房呢?」
范雪琦撓撓頭:「也許是吧。」
白小苒:「師父長得也太年輕了吧?」
范雪琦:「聽說高人都是這樣的,駐顏有術?」
白小苒:「好像是吔!那……剛剛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范雪琦沉默了。
白小苒也沉默了。
——「小孩們非禮勿視哦!」
大家都是讀過書的人,「非禮勿視」這4個字是什麼意思,不用查新華字典都知道!
「非禮勿視」,重點在於「非禮」這兩個字,請問,關上了門,誰要非禮誰啊?
「走!」范雪琦立馬招呼起來,踮著腳,悄悄地朝那間房門前。白小苒也趕緊跟了過去。
兩人貼在門上,這門的隔音效果也就那回事吧,隱隱約約聽到裡面有點小孩子不應該聽到的羞羞的聲音……
「等等等等!!師父!你冷靜一點啊!!」
「深兒,怎麼一回事?我就離開4年的時間,你就給我往家裡帶回那麼多可愛的小妹妹?你在外面怎麼著我管不著,但是你往家裡帶,那就過分了啊!」
「師父,你……你聽我解釋。」
「晚點再解釋吧。我本來還想慢慢來的,但是現在看來不行了……」
「行的行的,慢慢來是行的!你聽我解釋清楚,你就知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啦!別……別脫褲子啊!」
……
以下,非禮勿聽!
但裡面連個成型的語句都沒有的時候,白小苒和范雪琦都明白了,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咚!
有什麼東西摔到門背上!
那聲音隔山打牛,震得兩人都嚇了一跳,這才明白過來是裡面的人已經發現了她們在偷聽,所以出聲警告她們快點滾蛋!
兩人趕緊紅著臉,飛快地逃開!
*
坐在沙發上,兩人愣了很久很久……
「小師叔……和他師父是那種關係?」范雪琦有點懵,她沒聽說過這件事啊!
白小苒也懵:「我不知道啊……」
兩個人又沉默地坐了許久,從臉色通紅到臉色煞白,她們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接受這樣的事實。
「我……我先回去了。」范雪琦收拾好心情,低著頭,含著淚,離開了。
在走的時候,她就知道,不論自己在吳深的身邊呆多久、等多久,都永遠都等不到她想要的那一天了,早在她燒毀閻王的魂鈴的那一天開始,她就明白,自己是永遠都不會再有那樣的機會了。只是,時至今日,她才徹底地被現實這桶冷水狠狠地澆醒——她永遠都不可能再有機會了!
*
白小苒目送著范雪琦離開,她知道她在想什麼,但是比起范雪琦來,她才是那個最恐慌的那個人。
因為這麼久以來,她是唯一一個和吳深住在一起的人。
唯一一個。
但是今日,吳深從外面帶回了另外一個人,那個人也將要住進來,而且,「她」——才是這個地方真正的主人!
她和吳深的兩人空間,將要被第三人打破了,而她無能為力,而且更加像是插足的第三者。
她忐忑,不安。
隱隱覺得將要有什麼大事要發生,她平靜的生活將要被擾亂了……
真正的主人回來了,
她還會讓她繼續住在這裡嗎?
如果她不讓她繼續住在這裡了,她拖著一條蛇尾巴,又能去哪裡呢?
當店裡沒有其他人的時候,她忍不住趴在沙發上,無聲地淚流滿面……
*
一年前,她失去了生命,失去了一切。
那日,她在車裡,看著親愛的人們在車外路過,那是她這一生里最醜陋、也是比死還要痛苦的一日。
她有一條長長的蛇尾巴,
身上每一寸皮膚都被細鱗覆蓋,
五官扁平,
瞳孔碧綠,
舌頭細細長長,還分叉,
兩隻手軟綿無力,像是沒有一樣,
血液是冰涼的,
看到的世界是灰白的,
別說是別人,就連她自己都不能接受這樣醜陋可怕的自己!
她憤怒、絕望,心想就讓白小苒死去吧,永遠死去,她什麼都不要想起來,就讓白小苒、這樣、死去,爛在泥里,消失在塵埃里……
但吳深,一聲聲,輕柔地喚著她的名字,直到喚到她清醒。
她問過吳深,為什麼會對萍水相逢的她如此有耐心?不惜一切代價,哪怕傷痕纍纍也要讓她回來?
他只是摸著她的頭,低聲告訴他,他只是想起了他師父還在世的時候,也是這樣耐心地喚著他的名字,但是在師父不在的這三年裡,已經沒有人再那樣喊他的名字了。
她在這個家的地下室里重獲新生。
她學習著怎麼習慣新的身體,像個新生兒一樣,吃力地聯繫著怎麼使用雙手去使用日常的工具,因為吳深,她決定重新熱愛這個新世界。
但是這一切,都在那個人回來時,都改變了!
她還能像以前一樣,無憂無慮地待在吳深的身邊,享受他的寵愛嗎?
白小苒哭著哭著就累了,累了就睡著了……
*
她再醒來的時候,是半夜。
她抬起身,做出防禦動作,才發現是那個人半夜起來喝水,發出了細微的動向,把她吵醒了。
那人穿著白襯衫,是吳深的衣服,她穿著顯得很寬大,而白襯衫下,似乎不著一縷。她的雙腿又長又直,皮膚在暗處像玉石一般,散發著溫潤的光,不知為何,都是女人,但眼前的人卻性感得讓她紅了臉,不好意思地挪開了視線。
但那個人卻像是毫無察覺一樣,只是淡淡地喝了一口水。
「你打算要這個樣子多久?」那人問。
「啊?」白小苒愣了一下。
那人皺著眉說道:「憑藉著過硬的命格反噬了鬼修的三百年修為,資質再愚鈍的妖擁有這樣的修為,都能進化出完整人形了,更何況,你的命格還那麼的得天獨厚!」
一通話,如同晴天霹靂一樣,從她天靈蓋劈入,顫抖到尾巴尖!
她,知道?
不,這個人是吳深的師父,道行肯定不在吳深之下,所以看穿她也是理所當然的!
白小苒的臉瞬間失去了血色!
只聽那人嘆了一口氣,說道:「隨便你吧,你想在這裡住多久就住多久吧,直到你想離開為止。」
說完,那人就捧著水杯回房間去了,走的時候還小聲地嘀咕道:「一條蛇而已,還能做什麼呢?!」
那個房間門,又再次對她關上了。
她一個人待在黑暗裡,心涼到了極點。
那個人,其實什麼都沒說。
可是她什麼都沒說,卻在短短的三句話里,讓她看到了吳深的影子!
那人處世的態度、看人的眼神、說話的語氣,無一不像極了吳深,不,應該說是吳深像極了她!畢竟,吳深是她親手養大的人嘛!
可,
也正是這樣,她忽然明白過來了。
因為,如果是吳深,吳深也會那樣說話的。
吳深也說過,她可以把這裡當家,一直住到她想離開為止。
她一整天都在擔心,師父回來后,會不會把她從這裡趕出去,現在,師父已經開口了,她不用再擔心了,可是為什麼心卻在隱隱作痛,眼睛卻在發熱呢?
*
翌日。
吳深起來的時候,看到的是白小苒穿得整整齊齊地站在自己的門前,腳邊,是一個行李箱。
嗯,腳。
似乎是為了慶祝重獲雙腿,白小苒還穿了一條修身的長褲,把筆直的線條完美得襯託了出來。
「我本來想悄悄地離開的,但是還是想親口和你道個別。」白小苒說。
吳深愣了一下,抬頭問:「你要去哪裡?」
這一刻,白小苒明白了,吳深只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對於自己變化出來的雙腿,並沒有太大的意外——原來,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一如既往地縱容她的任性罷了。
她以為,在這一刻,自己會哭得稀里嘩啦。
但實際上,她在明白這個道理后,卻像是撥雲見月,雲淡風輕。
「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她撓撓頭,皮皮地笑了一下。
吳深:「帶錢了嗎?」
「呃,沒有……」
「那估計你走不到街口就要哭著回來了。」吳深嘆口氣,去自己的房裡拿了一張卡出來,放到她手裡,睡眼惺忪地說:「卡里有多少錢,忘了。不過,應該夠你用一段時間了。」
這一刻,偽裝起來的從容淡定瞬間被打回原形,白小苒無措地說道:「可是我……」
吳深笑了一下:「以後記得還錢就行。」
白小苒:「……」
煞風景。
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她在心裡狠狠罵了一通吳深,最後把卡放進口袋裡,鄭重地說道:「等我賺了錢,我會還給你的。」
吳深揮揮手:「去吧。」
「多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對我的恩情的。」白小苒深深地對吳深鞠了一躬,這一鞠,久久都沒有起身。
直到,
吳深再次揮揮手:「去吧去吧!」
她這才起身,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個她重獲新生的地方,轉身拖著行李箱離開了。
*
在白小苒走後,吳深嘆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垮著身子,獃獃地看著白小苒離開的方向,很是惆悵。
龍芯月悄悄地來到他的背後,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問:「幹嘛呢?」
吳深回過神來,搓搓鼻子,呵呵傻笑:「不知咋的,怎麼感覺自己像是老父親送長大的女兒出門一樣呢?」
話音剛落,腦袋就挨了龍芯月一巴掌:「什麼『老父親』?你才多大呢,就做父親了?你想做誰的『老父親』?」
「咳咳,我錯了我錯了。」吳深趕緊拉住她的手,笑著解釋:「現在人……呃,不都是把寵物當兒女養嘛!」
龍芯月眯著眼盯著他:「就只是『寵物』而已?」
「不、不然呢?」
龍芯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你呀,從小就是喜歡撿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回來。愛心泛濫吶?」
吳深趕緊陪笑道:「我錯了我錯了,以後不撿了。」
「汪!」腳邊的傻狗叫了一聲!
龍芯月:「……」
吳深指著狗,認真地說:「我保證,這是最後一個!」
「你呀……」龍芯月無奈地搖搖頭,自己不在的這4年,深兒還真的是撿了不少東西回來啊!有些東西好打發,但有些東西不好打發呢……
她趴在吳深的肩膀上,問:「你早就知道那條蛇能變人形了?」
吳深抓抓頭髮,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變人形的,不過我一直都相信,變成人對她來說不是難事,只是她不願意變而已。」
龍芯月(=-=):「為什麼?」
吳深笑道:「死是很容易的事,活著比死更難,而至於想要活成什麼樣子,卻是很難想明白的事情。」
龍芯月看向白小苒離去的方向,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看來,她已經想明白了。」
*
白小苒來到了小區的樓下。
小區,是自己生前住的地方。
離開了吳深的紋身店,她發現自己確實無處可去,茫然中,竟然回到了以前住的樓下。
記憶一點點浮現。
她以為自己會想起生前那些痛苦的事情,然而,卻只是想起了溫暖的回憶。
看到那空蕩蕩的樓道,她想起那時的自己宛如個襁褓中的嬰兒,吳深拿著床單將她裹得嚴嚴實實,一步步、穩健地從樓梯上走下來——也許,那一刻就是她新生的時候。
她是真的很幸運,化蛇后,第一個碰見的人是吳深,如果不是吳深,也許她早就變成一條蛇,往深山老林去,過著茹毛飲血的生活了。
「小……小苒?」
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她回過頭,看見一個年輕男子站在自己的身後,臉上布滿震驚,眼眶卻是紅了。
這個人,是她生前的男朋友。
剛熱戀,就生離死別的人。
可是,就在剛剛,她回憶起過去的時候,沒有太多的思念生前的人們,她想到的是死後吳深給予自己的溫暖。
她再也不是以前的她了。
年輕男子很快就回過神來,飛快地擦掉眼淚,不好意思地沖她笑道:「對不起,你……你和我死去的女朋友長得很像……不,是一模一樣!我差點以為她復活了,她又回到這裡來了!不過,她已經死了,我是親眼看到過她的屍體的。真沒想到,這個世界上竟然會有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對了,你是不是有什麼雙胞胎姐妹?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你是不是認識白小苒?」
她生前喜歡的男孩啊,成熟了,但現在一邊說話,一邊卻哭得像個孩子。
她波瀾不驚。
蛇,本冷血啊。
可是一想到吳深,她就覺得心裡變暖和了。
如果是吳深,吳深在這個時候會怎麼做呢?
白小苒微微一笑,朝年輕男子伸出手,就在雙手緊握的時候,她微笑而不失禮貌地說道:「不,我不認識什麼白小苒,也沒有什麼雙胞胎姐妹。我姓吳,叫吳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