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住人》第六章(1)

文緒向杏珠姑媽打聽，不二子將本來只屬於兩個人的秘密告訴杏珠是在什麼時候，又為什麼要把它告訴杏珠。「我是在不二子結婚前不久才知道這件事情的，大概是不二子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再保密了，所以才告訴我的吧。不過，他們兩個人在這之前和在這之後，還有許多秘密呢。因為他們兩個戀愛了。」杏珠姑媽回答說。「那是阿熏的初戀吧？」文緒對於父親大膽而令人羨慕的初戀的詳細經過有點不好意思多問。偷偷溜進女孩子的閨房，而且讓女孩子相信自己的行為，這種對女性深具吸引力的天性，竟然在十二歲就能發揮得如此淋漓盡致，不能不讓人感嘆和佩服。不二子小姐之所以能夠接受他，除了預感到他將要侵入自己房間外，一定是歲數比不二子小的阿熏身上，還有什麼東西吸引了她。杏珠繼續說：「不二子有時向我問起阿熏在做些什麼，阿熏的性格怎麼樣，阿熏對什麼事情感興趣，不過我並沒有覺得她陷入了愛河，或許是她不想讓我知道吧。你知道，阿熏雖然一向不喜歡把自己的真心暴露出來，但是我卻了解他的心思，他的眼睛已經告訴我，他對不二子喜歡得不得了。說句實話，我有點嫉妒不二子，我不想自己的弟弟被人搶走。有一件事我沒有對阿熏說過，我曾經當面問過不二子，跟阿熏戀愛會是什麼樣的感覺，你猜她是怎麼回答的？」「是說他還太年輕了？」「是呀，要投入愛情的話總覺得還缺少點什麼。阿熏內心擁有的只是對不二子的思慕，可是從思慕升華到愛情，如果沒有極大的推動力是不行的。」阿熏十二歲，不二子十四歲，兩人都缺乏戀愛所必需的那幾樣東西，比如嬌媚、虛榮、傷感等等，因此兩人的愛情就像沒有咬合的齒輪一樣，無法轉動。但是阿熏仍然感覺到，只要不二子在自己身邊，無色透明的空氣就會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氣息。那是什麼樣的氣息呢？阿熏翕動鼻翼，對水果、樹木、紙、布、玻璃和牆壁等全都嗅了個遍，可都不是這種氣息。阿熏甚至沒法形容這種氣息，只知道這是不二子獨有的氣息。假如說，自己曾經憧憬過什麼氣息的話，那麼一定就是這種氣息了。少年相互思慕的氣息到底是什麼樣的呢？雖然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氣息，但它不同於那些嬌媚、虛榮、傷感的氣息，無法像香水一樣花錢就能買到，然後噴洒在身上。戀愛中的人，誰都會情不自禁地要去嗅它，文緒一定也嗅過這種氣息。人的思慕有朝一日是會發酵的，變成一種複雜的氣息。這種複雜的氣息讓人為之迷惑，然後**，散發出令人掩鼻的惡臭來。最後，它會重又回復到無味無臭的狀態。為了讓思慕發酵而變成真正的愛情，時間是必需的，所以阿熏只好等待。他要等待自己長到不再被人當作孩子的年齡，等到機會降臨的那一天。在這之前，他只能站在公園的牆壁前，傻傻地等待不二子的突然出現。久而久之，偷偷闖進不二子閨房時的那股勇氣已經喪失了。即使站在不二子家的門口，他也不敢伸手去按對講門鈴；撥了不二子家的電話號碼，鈴聲響過三次他便趕快放下了聽筒……在阿熏的愛情前面，躊躇和猶豫構成了一道高不可攀的壁壘，使他不得不原地踏步。思慕和愛戀讓阿熏的心慢慢萎縮了，也讓他開始懂得了羞怯。有好幾次他和不二子在路上差點擦肩而過。但是，阿熏好像故意和自己的本意過不去似的，急忙從不二子的視野中躲開，然後在遠處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阿熏升入了阿葵就讀的大學附屬中學，由於幾乎沒有進行過任何考前準備就輕鬆地合格，因此父母親覺得大出意料，便對阿熏說要買樣東西獎勵他。阿熏選擇了電吉他，作為告別自己天真無邪的少年時代的紀念。一心想掙脫束縛的軀殼，衝天而飛，這種無法抑制的衝動，需要有武器來供自己排遣，這個武器也是阿熏操縱自我命運的道具。杏珠看著阿熏臉上流露出來的表情，經常覺得心神不寧。陷入愛情的少年表情會發生變化，第一天來到常盤家時那張掩飾不住內心緊張的臉，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已經變得伶俐無比。現在，阿葵也不像以前那麼經常欺負他、使喚他了，只有杏珠小心翼翼地牽制著他，生怕別人搶走自己的弟弟。有一天，不二子來找杏珠，兩人在杏珠的房間里說著話。過了好大一會兒，杏珠叫阿熏，於是他便進去了，沒想到竟有了和不二子單獨相處幾分鐘的機會。阿熏從正面看都不敢看不二子一眼，像個稻草人似的獃獃地站在那兒。不二子朝他微笑，他也沒任何反應，那表情總感覺像做了什麼對不起不二子的事情一樣。「阿熏，你長大了想做什麼？」阿熏冷冷地回答道：「想當歌手。」「我聽杏珠說，你想唱你父親作曲的歌，是嗎？將來開演唱會的時候可不要忘記請我呀。」「知道了。」「那就說好了，哪怕過了十年也不能忘記喲。」「不會忘記的。不二子長大了想做什麼？」「我嘛，原來一直想當獸醫，可是說不準，夢想是會改變的。」「那我要是生病了，就請你給我看病吧。」阿熏一本正經地說，大概他真的覺得自己正在一點點地變成一隻動物呢。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