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一前一後的距離
「大師,你說,我一個字一個字的聽著,只要能救安然,我什麼都願意去做!」我咬著牙看著老和尚,就算現在讓我去死,只要能救出安然我也毫不猶豫。
「我也不想瞞你,就算現在送你進去也無濟於事,安然丫頭必定已經……凶多吉少!」
我強咬著牙沒有出聲,只是眼淚一個勁兒的往下淌,老和尚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安然剛才為了掩護我摧毀那顆老槐樹,做出的那個舉動和送死差不多。
何況,現在時間已經過了那麼久,別說安然,就算是老和尚在裡邊呆那麼久結局也不過……
「但是我卻有個辦法,只要你按我說的去做,安然丫頭或許還有一絲希望。」老和尚看著我道。
我緊咬著牙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用力點頭。
老和尚和小彈子對視了一眼,然後才扭過頭來沖我嘆息一口,緩緩道,「安然丫頭是趕屍世家,她們身上流淌著不同的血液,現在她的攝魂鈴在你手上,小彈子會給你編織一個夢境,在那個夢境中,你能夠見到安然丫頭的屍體。」
「到時你千萬別觸碰她的屍體,用你的攝魂鈴,將她的屍體趕到一個水潭子中去,我就有辦法將她的精魄封存起來,只要她的精魄還在,就有希望!」
我用力點了點頭,咬牙道,「那現在就開始吧!」
老和尚嘆息一口,沖小彈子使了個眼色。
小彈子先是楞了一愣,然後一言未發,連忙在地上布起一個奇怪的陣法。
那個陣法也挺簡單的,他找了些石頭在地上圍成一個直徑大概一米多的圓環,並在旁邊點了兩根蠟燭,嘴裡念了一串經文後,沖我道,「你可以進來了,記住,進去以後千萬不能碰安然姐的屍體,你手上的攝魂鈴有他的法力,你趕著她的屍體順路一直往前,直到她的屍體進入一個水潭子以後你就轉身,到時候我會送你回來。」
「記住,趕屍的時候,一定要不斷的呼喊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等她進了水潭子以後,你要立刻轉身往回走,而且萬萬不能回頭,否則就會前功盡棄!」
我將他倆所說的每一個字都牢牢記在心裡,然後緩緩走進那個圓環。
在小和尚的授意下,我緩緩閉上眼睛,聽見他在旁邊念著一串聽不懂的經文,不一會兒,我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等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站在一處風景非常好的地方,有山有水,四周開滿了各種旖旎的野花,植物嫩綠,流水淙淙,宛如人間仙境。
我的面前是一條鋪滿花瓣的道路,安然的屍體靜靜的躺在路中央,表情沉靜而安詳,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我感覺自己的心都快疼碎了,強忍著衝過去抱起她的衝動,五指分開,輕輕搖晃著掛在手腕上的攝魂鈴。
鈴——
第一聲,叫做喚屍,安然的屍體輕輕抖動了一下。
這串銀鈴是安然的攝魂鈴,裡邊殘留著安然的法力,所以我只需要記住口訣和心法就能施展出來。
鈴——
第二聲,叫做挺屍。
安然的身子直挺挺從地上站起。
鈴——
第三聲,叫做趕屍。
安然的屍身輕輕向前跳了半步,身上的花瓣著她的髮絲滑落……
「安然,一九九五年,七月七日,安然,一九九五年,七月七日,安然,一九九五年,七月七日……」
我哭著呼喊著安然的名字和生辰,她的身體在我前方一步步向前跳躍,我只能看見她的後背,我想,此時此刻她哭了沒有,她是在笑還是在流眼淚。
我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想起我們第一次說話,想起我們第一次約會,想起第一次送她回宿舍,想起我在寒冬翹課出去給她買奶茶。
也想起了她總是喜歡欺負我,總是喜歡罵我,總是喜歡對我呼來喝去的。
有時候我也會感覺委屈,但是現在,我好想她繼續欺負我,繼續罵我,繼續對我呼來喝去,好想……好想……好想……
我從來沒有對她說過我愛你三個字,現在特別想對她說,說一千次,說一萬次。
我心裡邊一遍一遍的呼喊著安然我愛你。
然而我卻只能不斷的重複著她的名字和生辰。
安然,一九九五年,七月七日,安然,一九九五年,七月七日,安然,一九九五年,七月七日……
四周的風景很美,這條路上鋪滿花瓣。
我和我愛的人走在這裡。
沒有歡聲笑語,沒有細語柔情。
一前一後的距離,卻是陰陽兩隔。
我用她的攝魂鈴,用她教我的趕屍術,趕著她的屍體,趕著我最愛的人的屍體。
路的盡頭是一個清澈散發著柔光的水潭子。
我咬著牙,將攝魂鈴最後一次搖響,她的屍體緩緩落下,潭水沒過了她的身子,我的心也隨著她緩緩沉下。
我回過無數次頭,但這一次,是最艱難的一次,因為我知道,這一回頭,或許就是永遠。
可是我必須回頭,為了她,為了那最後一絲希望。
白光一閃,睜開眼睛,我已經回到了現實世界。
老和尚遞給我一顆黃豆大的紅色珠子,嘆息一口,「安然丫頭的精魄聚在這顆珠子里,她的肉身在那個水潭裡不會腐化,只要精魄在,肉身完好,就一定還有希望。」
「只不過接下來就得靠你自己,至於怎麼做,我也說不上來,不過你記住,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一定要好好的活著,安然丫頭還等著你去復活!」
我小心翼翼的接過那顆珠子,將它緊緊攥在手裡,用力點了點頭。
我的情緒出奇的平靜,並沒有撕心裂肺喪失理智。
因為我知道,我必須好好的活著,我所有的眼淚和悲傷,都得等到復活安然的那一天。
「我都明白,謝謝大師。」我擦凈眼角的淚痕,抬頭沖老和尚露出一個微笑。
「阿彌陀佛。」
老和尚看見我這樣子顯得有些欣慰,「世人最大的煩惱,無非一個情字,佛陀尚有情,何況芸芸眾人,既然擺脫不了,不如坦然接受,記住,不管發生什麼事,只有活著才有希望,你必須不斷成長,變得更強,復活安然丫頭的希望就越大!」
三個鬼巢都已摧毀,這個村子終於恢復了平靜,而村口的那團迷霧也漸漸散開。
籠罩著村子的那層灰濛濛的霧霾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三槐村終於重新有了陽光。
我回屋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本來打算立刻離開這個傷心地的,可是重獲新生的村民說什麼也要留我們三個吃頓飯。
盛情難卻,我們三個只好打算明天天亮再走。
一向摳門的村民們這次特別大方,殺豬宰鵝,村子的整條街擺了幾十桌宴席,有酒有肉。
或許是劫後餘生頓悟了,這一次村民們一改往日的斤斤計較,每個人都特別大方,彼此之間熱情的打著招呼。
全村所有男女老少都聚齊了,夜幕降臨,村民們點起篝火,歡慶著他們的重生。
我們三個作為「救世主」,自然受到了最高的禮遇,村民們將我們三個安排在主賓席,對我們感恩戴德。
看著他們掛在臉上的笑容,和發自內心的熱情,我也為他們感到高興,經歷了劫後餘生,希望他們以後能夠懂得人與人之間的真誠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
幾個村裡的年輕壯漢笑呵呵的走過來找我敬酒,我擺擺手笑著說我實在不能喝了,可是他們卻不依不撓。
就在這個時候,村裡有名的話簍子老張頭從人縫中擠了進來,沖那幾名壯漢道,「幹嘛呢,一邊兒去,你們想把我們的恩人都灌趴下你們才高興是不是?去去去,一邊兒去!」
將那幾名壯漢攆走以後,老張頭笑盈盈的坐在我旁邊,拍了拍我的肩膀,「松娃子,沒看出來,挺有能耐的啊!」
我沖老張頭笑道,「謝謝了啊,今天我是真不想喝酒。」
老張頭擺擺手道,「嗨,小事一樁,別跟那幫傻驢子較真兒,就知道喝酒,一點素質也沒有,要說咱村兒啊,除了你以外,就數我還算是個文化人,只有咱倆才能聊到一塊兒,別跟那幫傻驢子廢話……」
老張頭又開始絮絮叨叨,我在旁邊覺得挺有趣,心想我就算和誰都能聊,也不能和你聊啊,就你這個話簍子,要是一旦聊開,我估計我都沒時間睡覺吃飯了。
老張頭一面絮絮叨叨,一面東張西望,只要有人靠近,他就立刻義正言辭的把別人攆走。
「張叔,其實不用這樣的……」
我一腦門的黑線,雖然知道他是好心,但這樣做挺沒禮貌的。
「別理這幫傻驢子!」
老張頭倒是一臉的無所謂,四處張望一眼,看見沒人再朝這邊過來后,一面看似隨意的磕著瓜子兒,一面沖我說了一句,「松娃子,你就沒看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我聽著他語氣有些不對,微微一愣,但面上卻表現得很自然。
經歷了那麼多事,我已經學會了時時刻刻偽裝自己的本領,老張頭看起來特別自然,就是不想引起別人的主意。
「哈哈,啥事兒啊。」我也假裝漫不經心的笑問了一句。
「哈哈,這酒好喝!」
老張頭借著倒酒的時候,沖我低聲說了一句,「你就不覺得,剛才過來找你喝酒那幾個年輕人很眼熟嗎?」
我一愣神,反應過來后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我從小在這個村裡長大,所有人我都認識,面熟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但經過老張頭這麼一提醒,我突然想起,剛才過來找我喝酒的那幾個年輕人,不就是當初月紅姐被浸豬籠的時候,負責拉繩子的那幾個壯漢嗎?
而且,他們在那天明明就已經七竅流血暴斃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