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飄阿飄阿飄飄飄飄(1)
仨九醫院在深圳書城的後街,靠近寶安路,從書城高高的台階走下,右拐,再右拐,直走下去就是。
見過消音式戰鬥機么?屁股上拖白煙的那種,一側機翼,飛機在天上划個弧線,一溜白煙。
仨九醫院與深圳書城的關係,就相當於這條弧線,拐彎的白煙。
現在,這所醫院已經不復存在,就像天上的白煙,無聲地消散;這塊地不知被誰買去,拉起高高的圍牆,在搞房地產開發。
那會兒,仨九醫院相當興旺,從內地招調來大批「醫林高手」
,柳葉刀的功夫全國一流,就連著名的**都望塵莫及。
倒也沒什麼秘訣,醫生工資高,允許收紅包。
阿飄在外科病房當護士,相當恐怖,伺候的都是缺胳膊斷腿,開膛破腹的主兒。
阿飄卻幹得津津有味,帶著甜甜的微笑,慢聲細語,熱情面對每一個病人。
她屬於「幼兒園阿姨型」
,看到小孩睡熟,輕手輕腳掖被角的那種;再加上人長得漂亮,病人暗地裡叫她「小甜甜」
護士。
為了「小甜甜」
護士,很多住院的不願出去,沒住院的盼著進來,可惜她呆的不是地方,住院至少得割盲腸,代價太昂貴。
如果換到內科病房,絕對爆棚。
醫院的大樓為「工」
字型,前面是門診和「院辦」
,後面是急診,外科病房在後面一棟樓的三樓。
連接兩幢樓的,是一條藍色玻璃鋼弧頂的走廊。
除了當年在北京被人「修理」
的骨斷筋折,不得不住進**外,對這類地方我是敬而遠之。
有個感冒發燒,頭痛腦熱,吃兩片「幸福」
傷風素,挺過去了事。
從小我就怕打針,小時候到醫院看病,看見拿針管的醫生,就嚇得嚎啕大哭,包括現在去醫院驗血,針管還沒扎到胳膊上,就呲牙咧嘴,渾身汗毛倒豎。
想不到這回哭著喊著追護士,真是新鮮;有道是人生如夢,事事難料呵。
我有個很奇怪的想法,真要追到手,兩口子吵架怎麼辦。
不用別的,她拿針管晃一晃,我膝蓋肯定發軟,撲通跪搓衣板上。
一想到阿飄滿臉冷笑,手持針管步步緊逼的模樣,我就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與我同時上電梯的,還有一個帶眼鏡的胖妞兒,一個由頭至尾包裝成護士的胖妞,一身白;我一笑,她以為是淫笑,扭捏半天。
叮咚,三樓到了,我彬彬有禮做個「請」
的姿勢,胖護士羞澀地說:「謝謝」
一跳,跳到了電梯外。
我追上前,道:「小姐請留步」
胖護士似乎早有準備,猛地掉轉身:「我叫胡美麗」
她說。
我一愣,沒人要問你的名字呵;旋即明白過來,她以為我是專門搞暗戀的!
於是不動聲色地讚美道:「好美麗的名字,請問阿飄在哪個病房?」
見我打聽阿飄,她頓覺失望,慢慢搖頭:「她在三樓,我是五樓的」
這時我才記起,人家摁的是五樓電梯按鈕,我把人「請」
到三樓幹嘛!
阿飄值夜班,五點半到。
這是一個護士長模樣的大姐告訴我的。
現在是四點二十分。
當時這位大姐正在寫字,坐在護士值班室里,有模有樣,就像外企白領。
聽說我找阿飄,從下往上打量我,表情嚴肅,當我是刺探軍情的間諜。
「你是幹嘛的?」
她冷峻得像武俠片中的冰魄神針。
「我是她朋友」
護士長嘲笑地橫了我一眼,只顧拿筆在紙上划拉,不再理我。
「她在不在?」
我有些著急。
「打她電話」
「沒開手機」
護士長站起來往外走:「少來這一套,你們這些個年輕人拿戀愛當飯吃也不分場合,現在是上班時間帥哥」
她一邊走一邊憤憤地說。
神了!
她怎麼知道我找阿飄是為了戀愛?「整天泡在醫院裡也不上班,那天還有個送花的,花能當飯吃……」
說著她飄遠了。
看來追阿飄的還不少,我本來就心虛,這回麻煩大了。
我像被針捅壞了氣門,剛才的熱情瞬間消失,戳在辦公室門口發愣。
「喂,怎麼還沒走?阿飄有男朋友」
護士長溜達一圈回來,沖我嚷嚷。
「我不是那意思?大姐」
聽我叫大姐,護士長的口氣有些緩和,說:「那是啥意思?」
「我……我是豆子男朋友,找她有事」
我心一橫。
愛咋的咋的。
提起豆子,護士長從上往下打量我,臉上緩緩泛起笑容。
看來她們認識。
她告訴我,阿飄——五點半的班。
現在還不到五點,時間還有富餘。
但是,此時熱情頓消,心就像在冰箱里凍了一晚上,沒半點熱乎地方;剖開肚子一看,連血都是冰渣做的。
阿飄的模樣人見人愛,全深圳的精英都在追她,我一個當賊的算哪根蔥?邊想,邊到了寶安南和嘉賓路的交匯口;以前那兒有個傢具店,叫金海馬,門口就是公交亭;到了公交亭,看來我該打道回府了。
不知怎麼回事,我的情緒低落到極點,心驚肉跳,就像空桶里注入一罐鉛。
這是一種久違的感覺,只在當年毛葳猝死前夕才出現過。
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我想。
正在這時,我看到阿飄。
就在馬路斜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