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初見傅謹遇
正午的陽光炙熱而沉悶,透過窗斜灑在藍白格子地磚上,傾刻間宛如水面波光粼粼,室內卻異常陰寒,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裘光景掀開簾幕,一股沁人心脾的藥草香味撲面而來,與簾幕外的苦澀嗆鼻不同,這裡面的味道透著隱約的舒心。
與簾幕外擺滿了各種藥材雜亂擁擠不同,這裡除了一張檀木床外,便是浴桶與床頭櫃,整體顯得空蕩而死寂,毫無聲響,安靜的詭異。
簾幕里的空間封得嚴嚴實實,窗戶被黑布裹住,密不透風,牆上的一盞白熾燈散發著明亮的燈光,將整個房間照得通亮清晰。
裘光景的視線慢慢移到了做工精緻細膩的檀木床上。
當親眼目睹的剎那,空氣似乎都凝固了,裘光景的腦海里冒出了老古描述傅謹遇的用語:清秀乾淨小白臉,時常被無數小姑娘滿大街追著跑。
但顯然,老古的介紹還是太過含蓄了,眼前的男子鼻樑高挺,稜角分明,微抿的薄唇散發著誘人的光澤,膚白細膩,甚至與裘光景不相上下。
這是個一笑就會讓女人瘋狂的男人,俊美非凡的面孔,宛如上帝最自豪的傑作,劉海微斜,看不出是舊時代老土的髮型,相反,與時下的流行毫無差別。
看起來像是一個年紀不超過25歲的年輕男人,然而,誰能想到,他已活了90多年之久。
傅謹遇。
年齡92,出身40年代抗日時期,沉睡70年,直到如今,容顏不老,百年不變。
腦海里浮現出他的身份,裘光景震撼過後,便是對中國最原始中藥治療的敬佩,究竟是做了什麼能讓他沉睡至今依然存活?
莫非,是冰凍?
裘光景閉上眼,緩緩吐出一口氣,將滿腦的胡思亂想通通拋開,這才將臉盆放在床頭柜上,將泡了好一會的毛巾擰乾,裘光景卻在準備為他擦洗時愣住了。
雖然年紀顯示是90多歲老人,但眼下明擺著是貨真價實的年輕男人,
裘光景蹲了下來,正面凝視著安靜沉睡的男人,一言不發,思想做了一番鬥爭后,裘光景終於還是妥協了。
既來之,則安之吧。
將被褥拉開,穿著款式簡單白襯衫的男子展露在眼前,裘光景不假思索彎下腰低頭將他襯衫上的扣住一顆顆解開,不知是否空氣有些悶熱,裘光景的雙頰浮起了紅暈。
但好在裘光景意志力足夠強悍,不一會兒,依然是一副面不改色的從容模樣。
將襯衫脫下后,裘光景才終於開始給他擦身,毛巾擦過脖頸,傅謹遇精緻的鎖骨清晰可見。
或許是過去長期訓練的緣故,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肉彷彿能迸發出強悍的力量,
他的身材如何,裘光景並不在意,胸口以及身上其他部位的傷疤卻讓她感覺十分刺眼。
依照傅伯的叮囑,仔細擦拭上身,讓血液流通就可以,這倒是讓裘光景不由鬆了口氣,下身……她實在下不了手。
眼看水溫已經逐漸冷卻,裘光景端起臉盆,便準備拿去再換一盆,這時風向也剛好一轉,屋外的微風掀起簾幕,清爽的微風吹了進來,讓人感覺心曠神怡。
裘光景有些異樣的心情也鬆緩不少,走過簾幕就往外走去。
「把我衣服穿上,冷死了!」
裘光景頓時一僵,後背下意識一陣發涼。
邁出的步伐又重新退回,檀木床上沉睡的男人卻毫無異樣,依然一動不動。
此刻的氛圍,就彷彿在祭祀典禮上,本該在棺材上安靜躺著的屍體突然坐起來了一般,驚悚駭人。
在之前,裘光景以為聽到的粗口只是自己一時的幻聽,也並不多在意。
然而,這次如果還以為是幻聽的話,那她就不是裘光景了。
裘光景不再疑問,而是信誓旦旦地肯定。
「傅謹遇,你其實早已經醒了。」
屋裡再一次陷入了死寂,安靜得彷彿只有裘光景輕淺的呼吸聲,此刻的她,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語,而剛才帶著磁性好聽的嗓音,只是她的幻想。
裘光景眉頭一皺,她的聲音擾醒了傅伯,有些疑惑的揉了揉眼,傅伯連忙開口問道:「小光,怎麼了?」
傅伯的話提醒了她,裘光景不再發獃,走過去,將他的襯衫穿好,又認真仔細地端詳他片刻,發現毫無異樣后便出了簾幕。
床上的男人依然安靜的沉睡著,只是,嘴角悄無聲息的彎起了一個不可察覺的弧度。
「傅伯,您的外公,傅謹遇,其實已經醒了?」
裘光景將臉盆放回桌上,隨即走到疑惑茫然的傅伯面前,
這一次,裘光景是詢問。
她不能確定傅謹遇是否存在雖然蘇醒,卻隱瞞著,不讓任何人發現的可能,說不定連傅伯也不知情。
果不其然,她這話一出口,傅伯立馬瞪大了眼,情緒閃動。
言外之意,傅伯並不相信傅謹遇有蘇醒的可能,同時,也證明了裘光景的猜測。
傅謹遇果然隱瞞了蘇醒的事實。
為什麼?
一個偽裝了這麼久的人,卻在她面前開口說話,卻又故意掩飾,難道有什麼用意?
傅伯察覺裘光景心不在焉,以為傅謹遇長眠70年的經歷給了她不小的衝擊,因此胡思亂想,這倒也正常,傅伯微笑著連忙安慰幾句。
裘光景倒也配合,將傅伯安撫好重新睡下后,裘光景又重新進入簾幕間,裡面的情況與她剛才進來時毫無變化。
傅謹遇依然深陷沉睡,若不是輕淺的呼吸與心臟跳動,如此安詳的模樣竟真有幾分死屍的模樣。
裘光景一改先前的沉重與懷疑,反而是氣定神閑地倚靠在牆上,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
10分鐘過去,裘光景依然不動,傅謹遇仍然沉睡不醒。
半響,裘光景忽然邁開步伐往床邊走去,在剛才蹲下的位置再一次蹲了下來,裘光景伸出食指,謹慎小心地慢慢朝他的側臉伸去,輕輕戳了一下。
與想象不同,他的肌膚意外的很有彈性細膩,彷彿是戳上癮了,裘光景又戳了幾下。
如此反覆好幾次過後,就在裘光景興緻勃勃,想再戳上幾下時,傅謹遇終於妥協爆發了。
「靠!還沒戳夠癮?現在的小姑娘都這麼毫無規矩嗎?90多歲的老頭都敢輕浮?」
緊抿的薄唇終於張開,傅謹遇眼眸緊閉,傳入裘光景耳中的聲線溫潤而富有磁性。若傅謹遇說起情話,幾乎沒有幾個女人會狠下心拒絕,然而偏偏一表人才,挺拔帥氣的傅謹遇,從來都是出口成臟,正所謂「靜若文弱才子,動如流氓痞子。」
傅謹遇果然在裘光景的意料中開口了,雖然已經做好準備,但對方突如其來地開口,裘光景還是被嚇了一跳。
「我以為你沒醒。」反應過來后,裘光景嘴角又是一勾,饒有趣味地看著顯然早已不耐煩,卻忍到現在才跳腳的傅謹遇。裘光景坦然的態度,彷彿這都是在她的預料中一般,理所當然,絲毫沒有一絲驚詫與心虛,相反還有些若有若無的惡趣味。
「哼!」
傅謹遇冷哼一聲,眼睛依然緊閉,很快又陷入了沉默不再開口了。
裘光景也不強求,畢竟也許有求於自己的是他,再加上她裘光景從不是給自己找麻煩的人,只是隱約間有一種預感——倘若他再開口,必然是有求於她的私事了。
「我無所謂,關於你的情況我也不會對任何人開口,這點你可以放心,來日方長。」
裘光景向來不理閑事,不過,傅謹遇的遭遇她倒是難得的感興趣,若是這位「傅爺爺」有需要,她還挺願意插手幫忙的。
傅謹遇卻仍然沉默,彷彿陷入了深眠中。
這幾日羅爺爺總有些無精打采,強顏歡笑,幾位老人家雖然變著法讓他開心,但效果卻不大。
裘光景時常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將他的異常放在了心底,表面卻是古井無波。
除了照顧幾位老人的起居飲食,裘光景也習慣了照顧傅謹遇的日常任務。
雖然難度稍大,然而從容淡定如光景,稍微違心催眠自己,還是輕而易舉的。
傅伯有了裘光景的幫忙,心安不少,身體相比昨天好了一些。
按照他的囑咐,裘光景繼續給傅謹遇擦拭身體,另外還得給他的四肢手指按摩。
從傅伯那裡拿來一本疏通血液按摩手法的指導書,裘光景認真品讀片刻,將基本手法與順序記下后便開始動手了。
傅謹遇的手指十分修長,掌心寬厚,掌間因為常年久握手槍的緣故有了一層薄繭。
聽老古他們說起,傅謹遇雖是中醫世家之人,但在那種時期握槍卻是所有人的本能。傅謹遇為此私自苦練多年,他的實力也遠比任何人都要強悍。
裘光景率先在手裡抹上藥膏,抓起他的手便開始推桑按摩,雖是初次為人按摩,但裘光景力度控制很准,動作輕柔卻不失效果。
屋裡安靜的毫無聲響,除了她自己的呼吸聲與掌心傳來的溫度外死寂異常。傅謹遇沒有開口,裘光景也沉默不已,彷彿約好一般默契的保持安靜沉默。
直到忙完,裘光景看了時間,4點多鐘,這才收拾了東西走出簾幕。
「謝謝。」
裘光景一頓,很快又邁開了步伐,同時也留下一句,「不用客氣。」
「嗯?你怎麼知道我要跟你說謝謝?」傅伯剛從床上坐起,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下,看裘光景出來,剛想道謝,卻見裘光景面容平靜,甚至有些愉快搶先說了句「不用客氣」。
這可真是稀奇事啊!
裘光景嘴角上的笑意更濃了,她沒回答,只是放下東西后道別便下樓了。
傅伯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難道這是所謂的心有靈犀?」
傅伯的輕聲細語飄進了簾幕里某人的耳中。
只見他原本沉靜安好的臉上,瞬間陰了下來,薄唇輕啟,吐出了幾個字。
「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