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造神
十年前,常思成以新人之姿,獨立參評,一篇《論道》驚艷全場,狂卷一百一十五組,成就主位。
八年前,常思成續作《論道補註》雖較兩年前遜色些,但餘熱尚在底子還厚,險險的拿下一百零四組,再登主位……轉眼這已經到了第八個年頭上了。
主持人說開始,大紅靠背椅的後半部分起浪般騷動起來。
小六子側過身,好奇的看著。
就見詩人從扶手上抽出一塊平板電腦,再從身上摸出一個U盤,刷刷點點上傳了一份稿子進去。然後填寫個人信息,拍身份照,錄入電子指紋……
因為好幾年沒來過了,跟獨立參評不同,詩人做為一會之長是必須要上一篇文稿的。
用來證明缺席的這幾年是在家好好讀書,出去玩也只是採風而不是浪去了。否則,扣一個不思進取、荒蕪文運的帽子,會長就要當到頭了。
前排一千四百四十席,是分成十二人一組的一百二十組評審團。
緊跟著後面席位的是各領風騷的本屆大熱,方便亮相,也便於趴趴牆頭,和評審們多少混個臉熟。
有資格坐在一千四百四十席之後直到并行洗手間那一排的,也都各自不凡,但在這幾乎算是業界頂峰的文君道德文章時代詮釋交流論壇上,哪怕再進一步,那也算是踏上了成神之路。
「你寫的什麼?」
韓三也抽出扶手上的平板,轉頭問詩人。
詩人把平板插回扶手,一臉的無所謂,「我十四那年隨手碼了幾萬字,叫《論德》,這也就是亮個相,證明我還活著就是了。」
韓三默默的從平板上找到詩人的那篇《論德》,指尖閃爍的那點星光,繚繞了許久,終於撒了上去。
韓三很有些感慨的問,「就說你這篇大火了,前所未有的火,出大名了,你會去做什麼?」
「不知道。這是沒辦法想象的。」詩人目無焦距的看著遙遙的大屏幕,「所有的想象都是基於想象當時的條件和思維上限,一旦你達到了,周邊條件自然發生改變,思維跟隨變化……就像那個著名的命題:隨著財富所有權的更迭,你,不再是曾經的你自己了。」
「嘿!這個有意思嘿。」
坐在韓三前排的一個眼鏡男,很有嗨點的指著手上的平板,給鄰座的長發男看。
「當年寫《論道》的常總是文德的會長,現在出了個叫常思阡的寫《論德》,是文道的會長……照鏡子么這是。」
「他們本來就是兄弟,你還是入行淺,我跟你說……」
長發男難得有調教後輩的機會,正想好好的講一番古,卻被平板上的文字拉住眼神,再也離不開了。
會場中似乎有電光閃過一閃,台上的投影幕緩緩亮起,終於上了一篇某評審小組共推的好文。
這很難得了,就說上屆共推的文章攏共也不過四篇,這才十數分鐘就上了一篇,本屆有大火的趨向啊。
關於共推,積年老饕經驗最豐,上傳的時間要拿捏准,評審看前幾篇時好評謹慎,總以為後面還有佳作,看多了審美疲勞,再鮮也味同嚼蠟,至於文章架構、衝突上提,乃至各組評審的文字偏好,更有詳盡的研究。
這個時段,顯然不是最佳,但這麼短時間征服一組十二個評審共推上幕,可見筆者之橫溢才華。
首幕者,其優勢不言自明。
絕大部分等待評審的作者,乃至有所感應放下手頭文稿偷閑的評審,無數目光都朝著投影幕的左上角一隅細細看去。
《論德》————常思阡
「斯人德者,以仁義為德,以禮信為德,以忠孝為德,皆以道為德矣。道三千,德亦三千乎,余,或存思辨……」
鴉雀無聲。
那獨佔鰲頭的一篇上幕,也在導播的手指推送下,悄悄的鋪滿全屏。
待五七八分鐘過去,如沸水生潮,全場大嘩。
評審們只顧著拿平板擊節慨嘆,筆者們也自嘆弗如、頂禮膜拜,一派文人相重的好氣象。
甚或有數人看到激昂處跳起揮拳,嘶聲長嘯……這是G點低敏的吧……韓三看著眼前一幕,暗自傲嬌。
倒也不怪韓三得意,一張稀有的漲價卡,就能讓仆到死的一篇文章頂立潮頭,成為文者百口稱好、齊手共推的大火之章……但凡韓三能多寫幾個字,這份名利也絕不會假手他人。
詩人也懵了。
這和他喝過第六瓶啤酒之後的狀態有本質不同……好在哪裡?好在何處啊……難道現在寫文的都這麼口味蝦的么。
火這種事情,根本沒什麼道理可講的,能講的話,韓三哥就要被切生魚片了,還是歸結到口味蝦為好。
正常的評審程序已經無法維持下去了。
七八束聚光燈巡場似的來回掃視,在某一個命令的指引下,齊齊轉向,罩住了後排座靠近廁所位置的滿滿一團人。
記者從來都是嗅覺最靈敏的一群人,在導播還在滿頭大汗翻找座位登記表的時候,詩人身邊已經有搜到照片的記者開始進行真人比對了。
詩人有點眯起眼睛,雪亮的燈光下,那頭長發格外閃亮。
「常大師!常大師您這篇《論德》振聾發聵,展文論百年未有之氣象,可以談談您的創作歷程嗎?」「常大師對於即將登臨主位您有什麼想說的嗎?」
「大師您一文定鼎,生前身後名倚馬可待,給後輩們指點兩句吧。」
「是啊,說兩句吧。」
面對杵在臉上的無數話筒,詩人緩緩致詞,「感謝論壇,感謝評委會,感謝在場和收看轉播的所有朋友,感謝我的父親母親……感謝,我的兄弟……厚積十年,得此振羽一飛,必躬深省,贊文華之德壽,德行大昌,其德大光。」
麻蛋!常慫你還沒上主位呢吧,炒起來還真特么像模像樣的……韓三被埋在兩名身材火辣的女記身下,不知喜怒,只得吐槽。
人縫裡,韓三看見了一條抽搐的細腿,五根腳趾緊咬住人字拖,表現出一種後現代田園享樂主義標誌性的迷茫和躁鬱……再向上瞧一眼遮住小六子那幾個胡茬男的兇悍眼神……開始深刻反思自己這種任性的行為是否真的是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