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2018/4/26
這支古典弦樂樂團在俄羅斯很有名氣,是國家級的樂團,翻譯過來他們團體的名字叫海頓。
但在國內,很少人知道,畢竟藝術家不能和娛樂圈混為一談,只有對弦樂有研究的人才會知道這支海頓樂團。
儘管在國內名氣不高,現場票還是賣出了七七八八,不過,大部分都是贈票,音樂廳將票低價賣給一些單位,單位再給員工發福利,通常上座率不會很滿。
夏盈光性格是很怕生的,她並不認識這支樂團,但是看見那些樂器,內心很想去試一試——儘管語言不通,但這個俄羅斯弦樂三重奏的樂團,對夏盈光露出了友好的笑,還互相說了幾句她聽不懂的話。
翻譯道:「他們說你看起來很小,問你有沒有十五歲。」
因為東西方面孔、體格的差異,本就才剛滿十九歲的夏盈光,在西方人的眼裡,看起來就像是個未成年一般。
夏盈光回答了一句:「嗯……我十九了。」
她很想走出這一步去。
她在小的時候,也是去舞台上演出過的,是一群小朋友給一個國外來的鋼琴家伴奏一曲,夏盈光已經忘了那位鋼琴家是誰了,但是始終記得那一天。
李寅見她很遲疑,一直在鼓勵她:「盈光,去試一試,就當綵排了,也沒有觀眾。如果你喜歡這種感覺,等晚上音樂會開始,你還可以和他們同台演出一首。」
因為音樂會是不允許拍照的,這點南城藝術音樂廳管得很嚴,明令禁止不許照相,所以李寅才願意讓夏盈光上台去。
她一定會很開心。
最終,在翻譯的溝通下,夏盈光被帶上舞台,此時的音樂廳空無一人,觀眾席的燈全部滅掉,唯有舞台亮著炫目的光。
台上放著一架普通鋼琴。
但因為今天來看音樂會的人,都是來看這個弦樂團的演出的,鋼琴不是主角,夏盈光如果願意,頂多在謝幕的時候合作演奏一首。所以八點一到,這架鋼琴就會被移到幕後去,這樣的普通鋼琴方便工作人員移動。
夏盈光在琴凳上坐了下來,掀起琴蓋。
她對這首《古巴古巴》已是非常的熟悉,閉上眼都能彈,但是為了更好的跟弦樂團配合節奏,她仍舊需要這份經過編曲的曲譜,上面標記了她什麼時候加入合奏、什麼時候退出。
翻譯在他們之間互相溝通著,扭頭告訴夏盈光:「這部分前奏,由你開場,是你的獨奏。」
「我……我來?」夏盈光有些緊張,目光游移不定地看了眼站到了台下,坐在第一排的李寅。
翻譯微微一笑:「這樣他們才好跟上你的節奏。」
樂團在國內五個城市巡演,她是南城藝術音樂廳請來的翻譯。就在前幾天的時候,環島集團聯繫到他們音樂廳,提出了一個很讓人為難的要求。
對方打聽到他們在十一月底的這個晚上,有一個俄羅斯弦樂團要來演出,因此提出讓一個沒名沒氣的女孩子跟他們合作在音樂會上彈奏鋼琴的請求。打電話來的是秘書,態度很客氣,改不了商人本性地道:「價格好說。」
這要求實在是很無理。
來聽這場音樂會的觀眾,都是來看人家國外樂團的,誰有空看你演奏?
況且,什麼名氣都沒有,憑什麼跟人家經常在俄國首都和各大城市舉行音樂會、甚至多次出國訪問演出的海頓弦樂團現場合作?
海頓樂團此前訪問德國的時候,都是跟德國的著名音樂家們現場合作,怎麼到了自己國家,要跟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恐怕只會一點鋼琴的人合作?
李寅一再加碼,最後音樂廳同意了這個要求,但是給這支弦樂團說的是:「跟你們合作的對象是個年輕鋼琴家,她很低調,但很多人都喜歡她!」
畢竟對方是外國人,這麼說也不會露破綻,無非是到時候配合得不好,對方鋼琴彈得很爛,會很尷尬罷了。
所以這位翻譯現在看著眼前這位漂亮女孩,心裡是很輕視的,甚至用眼神在判斷她有沒有整過容,覺得她是不是想出道。
想紅想瘋了?
她說道:「我們樂團舞台經驗很豐富,是俄羅斯國家級的樂團,如果你跟他們配合得不好……嗯,那麼今晚上可能也沒辦法一起同台演奏了,你也知道,我們觀眾要是看見演出這麼糟糕,是不會買賬的。」
夏盈光懂了,因為自己技藝不佳,沒有舞台經驗,由她開始,這些專業的藝術家們才能更好地跟上她的節奏。她根本沒聽出來其中的另一層意思,羞赧地一點頭:「好。」
她沒聽出來,李寅倒是聽出來了,他一皺眉,旋即低頭跟夏盈光道:「一定要好好彈,盈光,叔叔相信你。」他說完話,就走到台下去了。他給秘書發了個信息,讓他立刻重新找個俄語翻譯過來。
翻譯又指著曲譜道:「這一部分是小提琴獨奏,你需要自行判斷如何不搶風頭地伴奏,還有這裡,你停下休息,從這段繼續開始,是你的獨奏。」
「那你們先試一試?」
夏盈光依言點頭,什麼都說好。
隨即,翻譯走下台去,和音樂廳的工作人員站在一起,等著看等下的演出事故。
整個偌大的音樂廳,陷入靜謐之中,一旁的那位金髮小提琴手,在脖頸處墊上了一塊頸托,將小提琴架在了肩膀上,所有人都擺好了架勢,夏盈光望過去一眼,在不能交流的情況下,互相一點頭。
他們互相都以為對方是很厲害的藝術家。
夏盈光轉過頭來,雙手放在黑白琴鍵上,重重地摁下第一個音。
《古巴古巴》這首曲子比馬克西姆的另一首更為著名的《克羅埃西亞狂想曲》更加快節奏,僅次於《野蜂飛舞》,非常考驗技巧。
這是第一次合作,夏盈光面對完全陌生的樂團,約莫是心裡不安,總是扭頭看他們,看見他們在微笑著對自己點頭后,她不自覺地露出一個笑來,繼而再看一眼台下的李寅。但李寅坐的地方沒有光亮,只能看見他一隻腿曲著,另一隻腿很長地伸出來,他的手放在座椅旁,看不見表情。
她對鋼琴是有一種本能的,哪怕她分神,手上仍舊沒有出錯,很嫻熟地彈奏著。
很快,約十秒的前奏結束,在進入一長段的快節奏高`潮時,鋼琴獨奏加入了弦樂三重奏,變成了小型交響樂。夏盈光從沒這樣跟人合作過,她從沒有過經驗,但是這個樂團突然加入的演奏讓夏盈光忽地心潮澎湃,她不懂弦樂,但是勉強能懂一點音樂——她能聽出來跟自己合作的幾個外國弦樂手非常厲害。
在本就激昂的音樂下,她越發覺得興緻高漲,原本有些怕的,但很快就不覺得害怕了,只有享受,手指飛快地在八十八個琴鍵上移動。
第一次的合作結束,拉小提琴的那位金髮美人將小提琴從肩膀拿下來,豎起拇指朝夏盈光說了一句「Goodjob」。
夏盈光能聽懂這句,她的英語學習的卓有成效,而且她的英語老師也是外國人,總是鍛煉她的口語能力,所以夏盈光臉微微一紅,很羞澀地一笑,小聲地說謝謝。
翻譯從側邊走上台,她從外行人的角度,不能分辨夏盈光到底是什麼水準,但是剛剛的演奏讓她非常震驚,作為外行人,她都能聽出來這首曲子彈得很棒,或者說合作得很好,她聽不出來什麼瑕疵,現在腦子裡還回蕩著這洗腦很厲害的音樂節奏。
現代音樂和古典樂的差別就在這裡了,古典樂很多人不能欣賞,一聽就睡覺,然而這樣節奏快的現代音樂,卻是非常能抓住聽眾耳朵。
實際上夏盈光和樂團的配合是有瑕疵的,但她不懂,上台後,三個俄羅斯音樂家不斷地給翻譯說:「她真年輕,但是很厲害。」
他們對夏盈光給出了肯定,而且由於不知情,還當對方是和自己一樣的音樂家。
夏盈光忍不住問翻譯:「他們說了什麼?」
翻譯平靜地道:「他們說你還有待加強,再來一次吧。」
現場只有她一個人懂俄語,她有恃無恐。
夏盈光一愣,但她不是接受不了批評的人,心裡也理所應當地認為自己跟這些藝術家們有很大的差距,所以點點頭道:「好的。」
李寅站在台下,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但是看見夏盈光在聽見翻譯的話后,表情不太對,他皺了皺眉,喊了停。
他走上台去,問道:「翻譯給你說了什麼?」
「讓我努力,讓我們再來一次。」
夏盈光的轉述聽不出什麼問題,李寅也是個門外漢,但在他眼裡,只看得見夏盈光,當夏盈光彈鋼琴的時候,有十足粘性般地吸引著他的目光,讓他根本不能去注意旁的事物。
李寅當然覺得夏盈光彈得很好,他對夏盈光不吝誇讚:「你剛剛很棒,如果台下有觀眾,他們一定會為你鼓掌的。」
隨即,又合作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他們漸漸磨合得非常順了,夏盈光彈奏得有些忘我,她沒有注意到在她彈奏的時候,原本站在側邊的翻譯突然被幾個人拉走了。
換了一位新的翻譯來,說原來那個翻譯突然肚子疼,去醫院了。
夏盈光沒有多想,這位新的翻譯給夏盈光的說法變了,她如實翻譯樂團的話,告訴夏盈光:「他們很喜歡你,認為你很出色。」
她便認為,是自己一次次的努力嘗試,獲得了海頓樂團的認可,這反倒讓她更高興了。
在七點左右,就開始準備了,夏盈光沒有繼續彈了。
晚上七點五十,陸陸續續進來了觀眾,沒有坐滿,有很多家長帶孩子來聽。夏盈光坐在幕後,鋼琴也被暫時移到了幕後來。
三位弦樂樂手,第一首是三重奏,第二首是大提琴獨奏,第三首是小提琴獨奏……曲子長的有十分鐘,短的有三、四分鐘,曲目單上總共十首。
九點,到了音樂會該結束的時候,花童上台來,分別送出了三束花,大家都以為結束了,有的人睡了一覺,也清醒了,打算離開了,這時主持人道:「今晚,我們的海頓樂團準備送給大家最後一支曲子,這首曲子很特殊,至於有多特殊呢?聽了就知道。」
舞檯燈光熄滅,工作人員快速將鋼琴搬到中間來,夏盈光的位置被放在弦樂隊的旁邊,正中間是三位樂手,她的鋼琴側著對著觀眾,僅僅露出一個側臉來。
背後的屏幕上,也適時地打出曲名。
觀眾席有些吵鬧,看音樂會的人不如想象中的那麼素質高,但比電影院好上不少,孩子也很少大聲喧嘩。
他們此時都在嘀咕:「那個女的是誰?中國人啊?不認識啊,哪個鋼琴家?」
夏盈□□質很好,即便沒人認識她,也會在看見她的時候認為她是藝術圈的人。
她轉頭,看向了觀眾席的方向,她是在看第一排的李寅,但她的正臉一露出來,觀眾席上就有人發出了驚呼。
「誰啊,明星嗎?長得好漂亮。」
「不認識,就是個什麼鋼琴家吧?」鋼琴家,如果不算出名,觀眾肯定是不會認識的。
夏盈光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如果夏盈光再多一眼,就會發現台下有個男人目露驚艷,正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是年輕時的宋豫川。
當初「收留」她的夫妻,這時還沒成為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