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038.過來。
唐僧騎馬咚那個咚~後面跟著個孫悟空~孫悟空~跑的快~視線朝上,那小娃娃從自己兜著花生的衣兜中選了個大的,正小倉鼠般的用嘴巴剝著殼。
山裡頭零嘴不多,幾顆花生米就讓他寶貝得不行。
把花生剝了殼,他抬頭看了一眼仲修遠,又分了一顆花生米給仲修遠,給放在他白皙修長略帶薄繭的掌心裡。
「嬸嬸,吃。」
聽著那奶聲奶氣的叫喚,仲修遠呼吸又是一滯,下一刻,他整張臉紅得宛若迎著晚霞。
出了門的李牧看了一眼天氣,他腳下生風,快速向著山裡頭走去。
習慣了戰場上常年的奔波走動,這山裡頭那陡峭不好走的小路,倒是簡單了。
李牧家的那兩塊地在另外一座山頭,看著倒是挺近,但從村裡到那邊去,路上下了山還得再爬一趟山。
山裡有句土話叫做『看到屋走到哭』,指的大概就是這情況了。
山裡頭山路多,量是李牧走到地里的時候,身上也不禁多了一層汗。
明晃晃的太陽頂著曬,明明才四月,也不知道哪裡來得這麼大太陽。
到了地方,李牧稜角分明的臉上有幾分驚訝,原本預料當中的兩塊荒土居然沒雜草叢生,而是被分成了好幾個小格,分別種著不少東西。
起先的驚訝之後,李牧倒是很快就想明白過來。
他那屋裡不值錢的傢具都有人搶著要,這好不容易翻出來的兩塊新地怎麼可能沒人搶?
雖然山裡頭的地貧瘠,就是精心照料,地裡頭的莊稼一年下來也頂不上山下面一塊沃土一個季度的產量,但既然有現成的地擺在眼前,又怎麼會有人不要?
李牧的父母死得早,他剛剛穿越過來的時候這兩塊地荒了四、五年時間沒人打理,土裡頭別說雜草小樹苗都長了一波了。
後來他個鋤頭把式都拿不好的人跟著鴻叔學下地,頂著烈陽磨了一手繭,費了個把月的時間才把兩塊地收整出來。
現在看來,他自己沒種成反倒是便宜了別人。
不過既然地沒荒著,他也就省了不少。
四處看了一圈后,李牧轉身往回走。
下山的途中,李牧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趁著這騰出來的一點時間在山裡頭走了一遭,采了一些止血促進傷口癒合的草藥。
山裡頭的人沒那麼金貴,小傷小病都是自己上山裡頭弄點葯吃了就得了,李牧也跟著其他的人淺學了些,懂得不多,止血去熱這些基礎的葯倒是知道。
從林子當中鑽出來時,李牧手中已經握著兩把藥草。
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草屑,往回走去。
回去的時候,村裡頭的吵鬧已經平息下來,鴻叔正在他家院子里抱著允兒逗弄。
見李牧回來,他走上前來,他從自己兜里掏出了近一兩銀子的一大把銅板塞到了李牧的手裡,「錢我給你要回來了,自己好好收著。」
這錢本來有人想拿回去的,但是他沒讓。
也虧得那些人好意思開那個口!
說起這事,鴻叔就來火氣。
李牧看了看手裡的銅板,進了屋,隨意放在了桌上。
鴻叔此刻又道:「對了,剛剛我回來的時候在村頭看到個陌生人,說是來找人的。」
正準備把手裡頭剛採回來的草藥拿到廚房處理的李牧腳步停住,他側過頭去看向鴻叔,「找人?」
李牧的聲音有些大,就連裡屋的仲修遠都注意到了。
面對李牧如炬的目光鴻叔有些意外,不過還是說道:「是呀,是個沒見過的陌生人,說是來山裡找人,我問——」
鴻叔話還沒說完,李牧就把手中的藥草扔在了牆邊轉身向著村那頭跑去,李牧的動作快,一眨眼的時間就消失在了拐角。
鴻叔本來想要叫住他,話還沒出口,人就不見了。
「我這話還沒說完呢……」鴻叔走了兩步想追,想了想又作罷,反正這村兒就這麼大,李牧找不到人自己就會回來。
依著枕頭坐在床上的仲修遠,看了看自己身上還沒換的大紅的喜袍,幽深的黑眸出神地望著窗外。
堂屋有風,穿堂而過,撩起他一頭碎發,讓他亂了心神。
該是什麼樣的絕妙佳人,才能讓李牧跑得如此飛快,讓他如此的迫不及待……
腳上的傷口傳來一陣疼痛時,仲修遠才總算回過神來。
他低頭看去,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把傷口附近的喜袍扭作一團捏在掌心,本來就不甚好的布料都被揉出了皺褶。
仲修遠放開喜袍,修長白皙的手動作輕緩的把布料輕輕抹平。他動作間喜袍是撫平了,但一放手褶子就又出現。
試了兩次依舊毫無作用后,仲修遠深吸了一口氣,側過頭去看向窗外明媚的陽光。
本應該是陽春三月生機勃然的天氣,他嗅著的空氣,卻是充滿了一股子酸楚味。
鴻叔都抱著允兒回自己家做飯了那會兒,李牧才回來。
鴻叔就住在李牧家斜對面,不遠,坐在屋子裡都能望見對方家。
在廚房中忙碌著的鴻叔見到李牧回來,他在圍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出了門,向著李牧家院子走來。
「我話還沒跟你說完呢,你就跑。」鴻叔道。
「鴻叔。」李牧跑出去的那會兒村頭已經沒了人,問了住在村頭的人,說是人已經走了好久了。
「來找你的是鎮上府衙的人,知道你緊張。」鴻叔好笑,李牧這人看著倒是挺沉穩,怎麼突然就這麼沒點定數了?
「府衙的人?」李牧倒真有點驚訝。
「說是讓你過幾天去一趟府衙里,好像是你之前參軍的事情。」鴻叔見李牧聽到參軍兩個字就皺起眉頭,他連忙又道:「你放心吧,我已經幫你問過了,不是讓你回去當兵,好像說是上頭有什麼東西分發下來了。」
李牧聞言鬆了口氣,同時一股失望也隨之襲來。
他回這裡來是為了找人,可如今時間都過去了大半個月了,卻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找人這事兒你也別急,得慢慢來,這年頭來往的人流動性大,急也急不來的。」鴻叔安慰道。
李牧無聲長吁一口氣,吐出心中的鬱結,「我知道了。」
「行了,趕緊回家去弄點吃的吧,這都大中午了。」鴻叔揮手,向著自己家走去。
他家院子裡頭,允兒坐在小凳子上被太陽曬得迷迷糊糊的,這會兒正打著瞌睡,小腦袋一點一點的。
李牧去牆角撿了自己之前扔下的草藥,進了廚房。
窮人家的吃食自然比不上大富人家,所以大多都是飯、粟、麥這些個粗糧加上鹽,或者就個醬菜。米面都精貴,吃的少。
好在李牧的手藝還算不錯,同樣的東西他和別人比做出來味道卻不一樣,允兒就愛吃他做的東西,鴻叔也曾讚歎過。
煮了些吃食,李牧又翻了半碟醬菜出來,然後托著三個碗去了裡屋。
在屋裡簡單的吃完飯,李牧收拾了東西去了廚房,把之前準備好的葯端了出來。
葯一共有兩份,一份是喝的,一份是外抹的。
把喝的那一碗遞給仲修遠后李牧在院子里架了個支架,把床上的被子拿出去曬了。
四月天的太陽暖和,曬過的被子也暖。深山林子裡頭潮氣重,曬了晚上睡著才舒服。
做完這些李牧再進門的時候,起先遞給仲修遠的那一碗黑漆漆的葯,他已經全部喝了下去。
李牧拿走空碗放在桌上,又端著另外一石頭碟深綠色黑漆漆的東西回來,他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褲子脫了。」
一口氣把一整碗又苦又澀的中藥喝完都面不改色的仲修遠,在聽到李牧這話之後,下意識的就抬起手拽住了自己的褲腰帶。
李牧低著頭用竹篾子攪拌著那有些難聞的東西,等了會兒沒等著仲修遠的動靜,他伸出手向著仲修遠的褲腰帶而去。
仲修遠冷冷撩起睫毛顫了顫,他瞪圓了一雙眼,變了臉。
想他堂堂一個戰無不勝的常勝大將軍——
「脫掉。」李牧抬眸,黑眸如玉。
仲修遠拽著褲腰帶的手緊了緊,又加了幾分力道。
他這屋子已經有幾年的時間沒住人了,本就簡陋的屋子如今已有些破,原本擱屋裡的那些不值錢的傢具他再回來時早就不知所蹤,屋裡頭冷清空蕩得緊。
收拾完屋裡時,山裡頭的霜已經散了,站在院子裡頭放眼朝著四周望去,視線所及之處儘是群山峻岭。鬱鬱蔥蔥充滿生機的模樣,十分喜人。
李牧跟著鴻叔收拾完屋子,又隨便弄了點剩飯填飽肚子,正準備出門,門外便有一群人結伴而來。
整個村子前後共二三十戶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這會兒幾乎都到齊了。一個個的手裡都提著東西,或是半籃雞蛋或是一些地裡頭的時蔬或是些細軟,好不熱鬧。
鴻叔看了那些人一眼,招呼著眾人進了屋,這群人也沒客氣,進屋之後就四處瞧看起來,看看鴻叔給貼的囍字,間或提上兩句意見。
「……你院里的竹籬笆有些時間了,竹蔑子都散了,過兩天我和其他人看看,抽個時間上山裡頭給你砍兩根竹子,再重新編編。」村裡頭一個年紀大概三十來歲的男人說道。
那人才三十來歲但頭髮已經開始冒白,眉眼間也滿是滄桑的味道。山裡頭的人都這樣,日子苦,操勞,所以大多數都顯老。
「不用。」李牧抬眼看了一眼自己家的竹籬笆。
那開口說話的男人頓時之間有些尷尬,他看了看四周其他的人,灰頭土臉。
鴻叔見狀連忙攔住了李牧,他道:「要得,當然要得!」話說完,鴻叔還回頭瞪了一眼李牧,「你這傻孩子,這麼些個事兒你看著簡單,你自己一個人弄得弄個十天半個月才能弄好。」
說話間,他不忘扯李牧的衣袖讓他別再說話。
這些人自己做了虧心事,現在是惦記著讓自己心裡頭好受點,所以才在李牧活著回來之後又是折騰著給他說親又是給他修屋子的。
鴻叔知道李牧心裡頭不稀罕這些人,也不稀罕這些人的好,他也不稀罕!
但是李牧他做啥子要客氣?這些東西本來就是他的,是他理所應得的!是他們欠他的!
聽了那鴻叔的話,之前還有些尷尬的男人連忙訕笑著打哈哈道:「是呀沒錯,你才回來就該多休息休息,這些事就交給我們了。」旁邊幾個人見狀也連忙打著哈哈說是。
一群人正笑著打哈哈,一旁一道略有些尖銳的女聲在一眾大老爺們兒的聲音中突兀的響起,「哎,我說你們弄的時候順道也給我家弄兩竹子回來,正好我家豬圈後面的泥巴牆壞了。」
那是一個已經年過半百鬢角發白的婦人,她收拾得倒妥當,八成新的羅秀衣裳在村裡一群村婦中顯得有那麼點不同,她看人的時候下巴微微翹起,鶴立雞群。
她叫張舒蘭,是老村長家的那口子,平日里就氣傲,就這麼個二三十戶人家的小村,她還非得讓別人叫她村長夫人。
周圍的人聽了她的話沒搭理,依舊顧著給李牧幫忙。
其實也沒什麼忙可幫,李牧才回這村子沒多久時間,家裡原本的那些傢具早在他離開之後就被這村裡的人給搬光了,他回來之後村裡倒是給他折騰了一張床一張桌,可除此之外也沒別的了。
「這時間是不是差不多了?」有人看了看天色,琢磨著該到晌午了。
旁邊的人連忙動了起來,紛紛把自己帶來的東西往李牧家裡放,一邊放還一邊說,生怕李牧沒看到。
「這是我和你曲叔家裡的一點意思,你自個留著好好補補身體。」狗娃子他娘提著小半籃的雞蛋。
旁邊的人見了也連忙把自己從地里弄出來的菜給提溜了上來,「這是我們家自己種的,如果不夠隨時和嬸說,嬸給你再弄去。」
一時之間,籬笆院中氣氛倒是熱鬧起來。
看著眾人圍著李牧轉的模樣,剛剛說話的那張舒蘭有些不高興了,看著李牧那眼神都是酸的。
「這屋子裡還是有點空蕩,晚些時候,鴻叔把家裡的衣櫃收拾了給你放過來。」鴻叔一直站在李牧的旁邊,見眾人把東西遞得差不多了他又涼涼地說了句。
聽了那鴻叔的話,剛剛還笑著的那群人臉上都有些尷尬,當初李牧去服兵役的時候他們壓根就沒想過李牧還能活著回來,所以李牧才走沒兩天的時間,他這屋子裡就被搬了個空,破碗都沒給他留個。
當年這事帶頭的就是張舒蘭,聽了鴻叔的話,不少人都回頭看向她。
「看什麼看?當年那事你們沒份兒啊?」張舒蘭被看得臊,她憤憤地瞪了鴻叔一眼,張嘴便罵,「別擱這裝,當年你們一個個還不都以為他回不來了,搬東西的時候還跟我搶,現在裝什麼好人?」
「這大好的日子你胡扯什麼……」人群裡頭有個男人聽不下去了,不過他話沒說完就被他媳婦兒掐了一把。
空氣有瞬間的安靜,好在很快有人接了話。
接話的是狗娃子他娘,她道:「是有點空,你這屋裡沒東西院子里鋤頭把式也沒,山裡頭自己種點東西都不方便,晚些時候我讓你叔給你送點鋤頭把式來。」
狗娃子他娘開了頭后,其餘的人見狀也連忙跟著開了口。雖然都不是什麼值錢東西,不過你一點我一點的,好歹也算是把他這家裡頭東西給湊齊了。
東西湊齊了,這氣氛也活絡了起來。
「切,德行……接新娘子去了。」張舒蘭瞪了一眼院兒里的人,四月天里搖著扇子走了。
李牧那溫潤的黑瞳變得森冷,他淡漠地看著這群人,面無表情。
鴻叔見了連忙拽著李牧往屋裡走,進了屋,到了只有兩人的地界,鴻叔這才收起臉上的笑容與李牧說話,「你別擱這覺得不好意思或者不想要,這東西擱你屋裡頭那才是你的,山裡的日子不好過,你得多為自己想想。」
他知道李牧不愛和那些人接觸,他也不愛。
但不愛又能怎麼樣?
把這群人全殺了?他們這國家的人打仗對外的時候慫得不行,對內倒是橫,你要真觸犯了法律,抄家不說,還能給你弄死在牢里或者拉去當兵。
「聽鴻叔一句勸,該是你的東西就拿著,就當他們還你當年的,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也沒必要和那群人不好意思。你見著他們當年客氣了嗎?」鴻叔說話間神色微怒,「而且你不是說你回來是要找人嗎,這人找到之前總要生活不是?」
當年他和那群癟犢子玩意兒打,打傷了腿,這麼些年來落了毛病,濕氣一重就痛。這幾年裡,如果不是因為腿腳不方便又還得顧著允兒盼著他長大,他早打死這群癟犢子玩意兒了!
說起這事兒,他就來氣。
「我知道了,鴻叔。」李牧應了一聲,掩去了眼中的戾氣。
兩人正說著,門外便傳來一聲奶聲奶氣的叫聲,「爺爺……」
聞聲,兩人均是回頭看,只見一個才比門檻高不了多少的白凈小娃娃扶著門框跨過門檻,然後循著鴻叔回答的聲兒咚咚咚地跑了進來。
小娃娃怕生,抱著鴻叔的腿就往後躲。躲了,又有些好奇,所以從旁邊探頭探腦地偷看李牧。
見著那小娃娃,李牧陰沉了幾日的心情總算放晴,眸子中多了幾分暖意,仿若大雪初晴。
他蹲下身去與那歪著腦袋的娃娃平視,輕聲說道:「到叔叔這裡來。」
小娃娃躲在他爺爺腳後面瞅了瞅李牧又看了看他爺爺,然後才鼓起勇氣向前走了一步。
他伸出手去,輕輕的試探著在李牧的鼻子上摸了摸,正要有動作,門外就傳來一陣吆喝聲,「新娘子來了!」
門外熱鬧起來,那小娃娃也隨著這一聲吆喝,縮回了他爺爺的腳后躲了起來。
鴻叔聞聲趕緊彎腰抱起躲在後面的小娃娃,拽著李牧就往門外走,「趕緊去接親……看我都忘了,可別耽誤了吉時,這事兒可不能耽誤。」
隨著那一聲吆喝,整個院子都糟亂了起來。
太陽正當空,一個一身紅蓋著蓋頭的人被人背了進籬笆院,四周的人見狀連忙鬧騰起來。
烽火連天戰火不斷的年代,他們這種深山旮旯飯都快要吃不飽的小山村裡,成親沒那麼多事,擺個禮堂拜拜天地就得了,更何況還是李牧這無父無母的情況。
新娘子被背進了堂屋,眾人簇擁著向著堂屋擠去。
背著新娘進來的人把新娘放下,那新娘卻像是沒了力氣一樣整個人向旁邊倒去,嚇得背著她的人趕緊給扶著。
屋裡其他人見了,原本帶著笑意的臉上都多了幾分驚訝,就這會兒,在屋裡說話的李牧和鴻叔兩人走了出來。
「咋啦?」鴻叔發現眾人臉色有些奇怪不由地望向四周。
「沒啥,新娘子上山的路上拐了腳,得扶著點。」張舒蘭臉色一變,趕緊上前招呼扶著新娘子那人扶穩當了,末了又回頭找李牧,「人呢?趕緊過來拜堂,人新娘腳還疼著呢!」
他們這村在山旮旯裡頭,路是不好走,村裡頭的人都經常拐腳。
鴻叔推了一把身邊的李牧,把他推到了人群前。
「拜堂拜堂……」張舒蘭吆喝著,她讓人在院子里放了鞭炮,那鞭炮四處飛濺,讓在外面的人又往屋裡擠了擠。
拜堂不過磕幾個頭的事,鞭炮放完時,這拜堂也就拜完了。
李牧沒有留這些人吃飯的打算,他今天鍋都沒開。那些人也知道,他們自個兒下廚下了兩個雞蛋煮了一大鍋的湯花花,看著李牧拜了堂后各人舀大半碗喝了,這親就算成了。
他和他媽張舒蘭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應該說是更有甚之而無不及才對。
龔光遠從小就是家裡寵出來的乖僻性子,在村裡,那可是出了名的小霸王。
前兩年他娘張舒蘭也不知道是聽了誰的風聲,知道縣衙裡面招人,硬是把家裡養的家畜還有地里的東西全部賣了,塞了錢讓他進去了。
原本眾人以為他在那裡做不了多久,就得收拾包裹回來,但沒成想他這一做居然真的做了兩三年。
龔光遠在縣衙裡面弄了個職務,他娘張舒蘭就開始得瑟了,逢人便說她兒子是吃官飯的,動不動就是抓去坐牢抓去充兵,就好像她兒子真有那能耐似的。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著,總的來說村裡的人還是開心的,畢竟少了這麼個小霸王。
至於龔光遠在鎮上的事情,村裡的人還是知道些的。
他在村裡就霸道習慣了,下了山之後並沒有收斂,反而是結交了一群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據說在山下還打鬧得熱鬧。
這怎麼的,龔光遠突然就被府衙除名了?
夜幕之中,原本還只當張舒蘭又開始亂鬧騰的眾人聞言,頓時來了精神,一個個的瞌睡也不睡了,紛紛豎起耳朵聽著。
鴻叔一聽這話,立刻就來氣,他把允兒放進屋內然後站到了李牧身邊,「你放屁!你兒子被府衙除名那是遲早的事情,關李牧啥事?你不要血口噴人。」
張舒蘭最見不得別人說她兒子不好,在她眼裡,她兒子那就是品行端正大有前途的有為青年!
「你個老不死的,你說誰被除名是遲早的事,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信不信我把你嘴巴都撕了!」張舒蘭跳腳。
鴻叔聞言卻是被氣笑了,「也不知道誰比我還大兩歲呢,老不死?你也就是個老不死吧!」
若說張舒蘭第二不能忍的就是別人數落她兒子,那第一不能忍的絕對就是別人說她老,鴻叔這倒好,一句比一句戳心。
見著那張舒蘭被鴻叔氣得不行的模樣,李牧都有些想笑。
當年招兵的怎麼就沒想著把鴻叔帶上?若他進了軍營,戰前叫陣,怕是就連仲修遠都鎮定不了。
李牧這一肚子的火氣被鴻叔給笑沒了,那邊張舒蘭卻是已經吃了一肚子的□□。
「少給我在這裡打哈哈,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們!」張舒蘭撿起地上的棍子,作勢又要打人。
「你敢!」鴻叔才不怕她。
「他害我兒子被府衙除名,我有什麼不敢?就算拼了這條老命,我也絕對不會讓他好過。」張舒蘭真的是已經氣瘋了。
「你個瘋婆子亂說什麼,什麼叫李牧害你家兒子被除名?他做什麼了你憑什麼這麼說?」鴻叔早就看不慣張舒蘭了,只是一直沒逮著機會。
「那雜碎前兩天下了一趟山,進了府衙,然後我兒子這兩天就被除名了,這不是他害的是誰害的?」張舒蘭一邊數落著一邊朝四周的人看,看上去似乎是希望四周的人幫她出頭。
眾人面面相覷,紛紛看向其它地方,迴避著張舒蘭的視線。
張舒蘭見沒人幫自己,一跺腳,越發的潑婦,「我兒子剛才回來,一回來就哭,要不是受了委屈他能這樣?」
說起這事,張舒蘭就心痛得不行。
她這兒子從小就懂事孝順,有什麼好吃的東西從來都記得給她留一份,最近兩年下了山更是懂事不少,每次回來都給她帶不少好東西。
平時在家裡她連句重話都不捨得說,這李牧到好,居然敢把她兒子害成這樣!
「你個老娘們兒,你血口噴人!」鴻叔到底還是和張舒蘭不同,他就算是氣急了也決不會如同張舒蘭那般破口大罵,什麼髒話都往外吐。
「李牧下山的時候,我一直陪在他的身旁,他根本就沒有做過什麼!」鴻叔瞪紅了眼看向四周的人,「你別跟個瘋狗似的到處咬人。」
鴻叔這人性格雖然急,脾氣也大,但他為人處事村裡的人還是看得見的,面對鴻叔的解釋眾人倒是信了八分。
剩下的兩分,想想龔光遠的性格,眾人自然也都偏向了李牧。
且退一萬步說,就算是李牧真的害得龔光遠被府衙除名,村裡頭那也都是恨不得張燈結綵鞭炮連天的慶祝的,絕不會有人說他一句不是。
李牧才回來可能不清楚龔光遠這人是個什麼性格,但村裡的眾人卻是一清二楚。
下山之後,龔光遠眼珠子就長到腦袋頂上去了。但凡是村裡的人下去的,他一概不認識,就算是面對面見著了也是裝傻。
這也就算了,平日里村裡的人也求不到他頭上去,你不認識我我還不想認識你呢。
可村裡的人偶爾弄些野味或者小菜去山下換錢的時候,一但路上遇上了他,那都免不了要被奚落一番。什麼窮苦寒酸難聽的話他都說的出口,就好像他不是在村裡長大的一樣。
「得了吧,誰不知道你向著這小癟犢子?我看就是盼著他給你送老吧?」張舒蘭冷哼一聲,根本不把鴻叔的話當作一回事。
鴻叔被反咬一口,也是氣,「你兒子是個什麼品性大家都知道,他在山底下賭博欠了不少錢,還招惹人家姑娘,這些事兒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你以為誰不知道嗎?」
鴻叔不給張舒蘭開口的機會又道:「我看這次啊,就是縣太爺清理門戶。」
「你、你個老不死的說誰呢!」張舒蘭說不贏,拿了手中的棍子就往鴻叔的腦袋上敲。
鴻叔可不年輕,這一下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
黑暗當中,院子中的一切都僅靠著李牧客廳中那微弱的油燈照亮,燈光灰暗有些看不清。
鴻叔只聽見風聲,正反射性地抬手護住頭,那風聲便戛然而止。
李牧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張舒蘭手中的棍子。
他在張舒蘭驚訝地看過來時手上猛的用力,直接把她手中的棍子扯了出來,然後扔到了遠處。
做完這些,李牧不再掩藏自己隱藏起來的殺氣,他上前一步,冷冷地瞪著張舒蘭,「滾!」
李牧覺得,自己向來是個喜歡講道理的人。
但有的時候,能動手盡量別逼逼才是硬道理。
張舒蘭果然怕了,她狼狽地退後了兩步,捂著因為突然被搶走棍子扯痛的手,臉色一陣發白。
五六年前的李牧好欺負,可現在的李牧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了。
認識到這一點之後,張舒蘭立刻便把主意打到了四周那些人身上,她挺起胸脯瞪向李牧,「我是村長夫人,你還敢打我不成?」
李牧目光森冷,自他周身散發出的殺氣冰冷滲人,正當他要有所動作,面前的張舒蘭卻突然腳下一軟,單膝跪了下去!
張舒蘭突兀的舉動,讓所有人都為之震驚,就連李牧也驚訝了片刻。
回過神來后,眾人頓時就熱鬧了,張舒蘭這是做啥?
面對交頭接耳指指點點的眾人,張舒蘭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神色驚恐的朝著四周望了一圈,然後驚魂未定的大聲吆喝道:「閉嘴,笑什麼笑!」
聽著張舒蘭的吆喝,眾人雖然壓抑了些但是笑聲卻更清晰了。
「村長夫人,我說你這是做啥呢?怎麼動不動就下跪呀?」出聲的是狗娃子他娘,看笑話的她聲音中還帶著幾分奚落。
狗娃子他娘這話一出口,眾人頓時不再壓抑,笑得更加過分。
張舒蘭狠狠瞪了她一眼,又回頭看向李牧,「我告訴你,這事情你要是不給我個交代,小心我讓你在村裡……」
「哎喲!」張舒蘭到了嘴邊的話還沒說完,她兩隻腳就再次軟了下去,對準李牧的方向咚的一聲雙膝下跪。
因為動作突然,張舒蘭兩隻手都撐到了地上整個人向前傾倒,像是給李牧磕了個頭。
見著她這模樣,周圍的人笑著笑著突然停下,他們都察覺到一些不對。
一開始還可以說是張舒蘭沒站穩腳滑,這一下可就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了。
這些個人本就不是什麼心寬的人,都做過虧心的事,雖然他們現在笑話張舒蘭,可他們自己也沒比張舒蘭好多少。
張舒蘭自己顯然也是被嚇到了,她比其他的人嚇得還厲害,因為她虧心事做得更多。
「你、你給我等著……」張舒蘭顧不上其它,轉身狼狽的往自己家裡跑,一邊跑還一邊四處張望,活像見了鬼。
其他人見了也是一陣毛骨悚然,沒多久,眾人就開始四處散去。
裡屋,坐在床上的仲修遠垂眸間看了一眼手邊的小娃娃,「剛剛的事情不許說出去,知道了嗎?」
允兒點了好幾下頭,然後上前,把小手裡抓著的小石子全部放在了仲修遠手中,並且崇拜地看著他討好地叫了一聲,「嬸嬸。」
他剛剛可是都看見了,嬸嬸他可厲害了,用小石子就把壞人打跑了。
仲修遠聽見那兩字,耳紅面赤,手一抖,石子從指縫間漏下,「不許那麼叫我。」
允兒聞言歪著小腦袋,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滿滿的都是疑惑,剛剛嬸嬸叫他撿石子的時候不是還說要聽『嬸嬸』的話嗎?
處理完的兔肉洗凈切塊,然後倒入拌好的豆瓣醬食鹽等佐料攪拌均勻腌制入味,又弄了些大紅的野山椒和青椒大蒜準備好,就做完了所有準備。
點了火,鍋燒熱后,倒油燒熱,直接上野蔥小火煸香,出了味就把腌制好的兔肉倒進去大火翻炒。
兔肉快熟的時候再放入花椒、大紅野山椒、大蒜進去爆炒。
這做法有幾分粗魯簡陋,一是沒條件,二則是這最簡單粗暴的家常菜做法味道絕對不會差!
就李牧的經驗來看,這簡單的做法做出來的東西,甚至是比好多一口下去滿嘴佐料的大廚之作,更加令人回味無窮。
一番折騰下來,起鍋的時候說不上香傳千里,反正是把李牧饞的厲害。
又炒了白菜和仲修遠剝的新鮮竹筍后,李牧就張羅著開飯了。
鴻叔從門外頭進來的時候,李牧正把手裡頭的兔肉放在桌上。
「來得正好,我正準備去叫您。」李牧道,仲修遠還有允兒兩個人都已經坐在了桌子旁邊,嗅著空氣中那香味,兩人是早已經頻頻咽起了口水。
鴻叔進屋之後四處張望,問道:「你那兔子呢?」
回頭去廚房拿碗筷的李牧停下腳步。
鴻叔臉色微微有些發紅,帶著幾分興奮,「我剛剛去村裡頭給你問了,你那兔子弄到山下去賣,少說也得賣個七、八百文錢。」
說起這事,鴻叔臉上都放著光。
山裡頭攢點錢不容易,又是這樣戰火不斷的年頭,半兩銀子可不少了。
換作平日里這兔子大概也賣不到這麼貴,但如今戰火連天少開葷腥,稍微有點錢的人那日子過的可就難受了,有錢都吃不到好東西。
要是給抬抬價,說不定還能賣貴點。
「賣?」李牧黑眸轉動,看向桌上冒著煙的盆子。
「在哪兒?我下午就給你拿下山去賣,買家我都打聽好了。」鴻叔倒是一門心思的對李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