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厲氏回到西院,心中仍是介懷的很,悶頭不語,連女兒的話都聽不進去。
令嫣只能去尋正盯著灶房做午食的厲嬤嬤。
厲嬤嬤關上門,讓丫頭在外守著,才問道:「這是怎麼了?請安時出了何事?」
魚令嫣挑著回道:「父親陞官了,大奶奶本來很高興,後來又不知怎的,就開始提及納妾之事,娘沒答應,又說了些沖話,大奶奶一氣之下,就要休了娘。」
厲氏聽著脾氣又上來了,氣道:「姑奶奶還在的時候,她就只是冷漠,不把我當媳婦來看,也不把嫣姐兒當成親孫女,我也就歇了討好親近的心思,反而也好,互不相干。等姑奶奶一走,她便忍不住了,想著法的找我的茬,做也是錯,不做更是錯。」
魚令嫣心道,魚老太太應該還是以前被繼婆婆和弟媳婦,這對姑侄虐慘了,等兩人都去世后,就在自己娘身上找回場子——典型的壓抑心理找發泄途徑。
「我知道,還不是當年姑奶奶和姑姑讓她吃了苦頭,而今就在我身上報回來,我是厲家的姑娘,也就認了。可她不能這樣對嫣姐兒,嫣姐兒可是姓魚,好歹也是她的血脈,怎麼就能偏心成這樣?大房的孩子可以辰時過一半去請安,嫣姐兒卻要每次跟我早起整整一個時辰,受苦不說,還剛好錯過跟她們相處的機會,關係也就疏遠。後來才知曉,她竟然私下裡不讓大房的孩子,跟咱們嫣姐兒親近,當時我才真是恨上了她,再也不願日日過去,只是一月去四次,過個面子情。」
這些事兒,魚令嫣心中自然也有體會的,但她還是頭一次聽厲氏提起,她娘從來不是這樣的性子,很少會把這些糟心事放在心上,這次是真的被逼急了。
「這些我都忍了下來,可今日她竟然想要休我,我控制不住,終是發作出來,這次到底是跟她翻了臉。」
厲嬤嬤仍是擺著她那張嚴肅臉龐,毫無起伏的語調,問道:「夫人接下來打算怎麼辦?總不能一直同老夫人僵持著。」
「反正我是不會同她服軟的,僵著就僵著,我就不信她敢真讓相公休了我。」
我的娘啊,你怎麼這麼有自信?外祖家雖也是大富大貴,卻無法與魚家相提並論,關鍵時候,可是真撐不了腰的。
「二房名下的田產和商鋪雖不能動,但姑奶奶走時,把這些年經營所得的銀兩,暗置到自己的嫁妝中,最後全都留給我了,我手裡握著錢呢。她就算再憋氣,也不能跟銀子過不去吧。」
厲氏家族雖在官場不甚得意,卻擅長斂財之道,家中子女,不論男女,都有些賺錢的手段。而厲老太太更是其中翹楚,她嫁到魚家做繼母時,帶來的嫁妝,本就豐厚,以後借著魚家的聲名,賺了不知多少銀錢,二房夫妻也深得其傳承,三人一道努力,把整個魚家推到豪富的位置。不然以大房父子在翰林院的那些供奉,哪裡能過上這鐘鳴鼎食的生活。
所以當年厲老太太,才有底氣逼著繼子和繼孫,給自己兒子一脈留後,她們二房也是給魚家立下汗馬功勞的。她把多年來掙出的田地和商鋪,還有古董珍玩,平均分成兩份,一份在死前就給了大房子孫,剩下一份留給二房這一脈。但銀錢上卻只是做了表面功夫,隨意拿些出來,大額她暗中添到自己嫁妝中,全留給了厲氏,也是給侄孫女留條退路。
魚家自詡為書香門第,肯定不會也不敢做下貪吞繼母和媳婦嫁妝的事幾。要是休了厲氏,損失可就大了,這就真是人財兩空了。
這事魚令嫣也是第一次聽說,暗自讚歎,厲老太太好厲害的手段,這麼一做,就算她娘沒有兒子,就算二房的固定資產被大房并吞,日後也能靠著豐厚的嫁妝養老,不用看人眼色過日子。而且若是二房以後真沒人了,這筆嫁妝,厲家也是能收回去的。
魚家若是不想失去這塊肥肉,要麼再給二房過繼香火,要麼就得再與厲家聯姻,不論怎樣,厲家也不會失去魚家這個靠山。
原來她娘有這樣的身家,不管在哪個時代,哪個階層,有錢就是好,底氣足啊。
「厲老太太能把銀子的大頭把在手裡,甚至還讓老爺兼祧並娶了您,真只是一個養恩壓著嗎,老太爺和老爺就是這樣任其擺布?」
「難道不是因著伯父在襁褓之時便被姑奶奶撫養,兩人感情比親母子還要深厚,伯父感念繼母養恩和手足之情,才願意讓相公兼祧。」
厲嬤嬤卻道:「夫人您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厲氏和令嫣同時問:「什麼意思?」
「夫人可知,當今聖上的生母雖是昭憲曹皇后,但曹皇后誕下他后,卻血崩而亡,後由昭定皇后撫養並助其登上皇位,因而聖上對繼母感激不盡,並以仁孝治天下。老太爺當年能做上翰林院掌事學士,就是因著他把繼母伺候的,全盛京都知曉他的孝道,被聖上大為讚賞。而厲老太太去世時,老太爺帶著兒子為繼母守了整整三年孝。他雖是退仕,兒子卻陞官了。可見這個孝字,有多受聖上看重。」
令嫣這下就明白了,厲老太太已經完成使命,退出歷史舞台,如今該輪到魚老太太了,都是套路啊。
「講些難聽的,若是老夫人鐵了心要休你,不管老爺跟您感情多深厚,迫於孝道,也必須從了,更何況您還沒有兒子,上哪兒都沒處說理去。到時候,真撕破了臉,魚家不會沒法子整治的。」
厲氏聽到此處,細細思量起來,才覺得后怕。
厲嬤嬤繼續道:「況且您真擰著來,這和老爺的夫妻之情,到底還要不要,咱們嫣姐兒的名聲,還要不要?幸好厲老太太有先見之明,早把她的婚事給定下來了。」
厲氏渾身的氣焰,就這樣泄了下來,小聲嘀咕道:「那可怎麼辦,伯娘估計氣狠了,她再不許我進鶴齡堂了。」
「您出面自然是不行的,這事還是得老爺來做。出了這事,老爺定是要過來質問一頓。您到時候可得擺正態度,先道歉,再說些掏心窩子的軟話,把老爺給說服了。您和老爺一向恩愛,又生有四姑娘,什麼事兒不好商量。」
「我省得了。」
魚令嫣心中感慨到,厲嬤嬤真是威武,這樣幾句話,就能把她娘的毛給捋順了,做出最明智的選擇,實在是膩害,不得不服。
而今個傍晚,魚恆一回到家,就聽說了這事,他竟也沒去鶴齡堂先寬慰魚老太太一番,而是直接來到西院見厲氏。
厲氏一見到他,心裡顧不得歡喜,連忙下了軟塌,幫他脫了官服和靴子,並吩咐下面人布置些湯水吃食,親自伺候著他洗漱乾淨,坐上正位。
她打量著他的神色,見他臉上還是露著慣有的溫柔,不像不滿,便挨著他的身旁坐好,先笑著說道:「妾身聽說了老爺將要升任修撰之事,心裡實在是高興,這真是極好的事情。」
魚恆摟過厲氏,調笑著問道:「你知道這修撰到底好不好?」
厲氏有些驕傲的回道:「妾身雖不懂這些,可卻能感受到相公的喜樂,瞧您春風滿面的模樣,便知道這定是好事。」
魚恆握緊她的雙手,說道:「你對我一副真心,我比誰都清楚,不論如何,我都不會負你。」
厲氏心下感動,眼圈濕潤起來,回道:「相公,都是我的不是,惹了伯娘生氣,妾身明日就去給伯娘負荊請罪。」
「哪裡就是你的錯,是我想要嫡子,才攔著不讓你給納妾的。娘也是為了二房的子嗣著想,她就是那個脾氣,你也是一樣的犟,正好衝撞了,難免發生口舌之爭。最近還是不見了,你也知道她,而今正在氣頭上,你現在過去,只會起反效,等過些日子,她消了氣,我再領你去磕頭認錯。」
「妾身一切都聽您的,說到底,還是妾身不爭氣,這麼些年,也沒能開懷,真是對不住您,伯娘說的都在理,妾身不僅沒用,也沒有姐姐那般的胸襟,才讓二房子嗣凋零。」
「這怎麼能怪你,你又不是不能生,我們又還年輕,日後定會生齣兒子的。」
「相公真不怪我?」
「我從沒有怪過你一分,我絕不會休你。」
若是魚令嫣也在場,她一定會想給自己老爹鼓掌的,三言兩語,就把她娘哄的服服帖帖,這功力也沒誰了。
其實魚老爺這次過來,一來是為了安撫好厲氏,但主要是為了自己的四女兒,「去把嫣姐兒叫來,我有事要對你們母女說。」
厲氏笑道:「相公忽然皺起眉來,怪唬人呢,看來這事兒可嚴重。」
「姚家悔婚了。」
厲氏猶如晴天霹靂,難以置信地問道:「姚家要毀了與我們嫣姐兒的婚事?」
「是,而且我已經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