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
魚令姝沒料到,娘家的反應會是如此,不僅沒同意送人,還斷了每月的供給。
她心中頗為惱怒,祖父的做法,讓她確認了,魚家其實對二房一對子女另有打算,比起她這個成器的孫女,魚老太爺更看重二房嫡孫的利益,哪怕這個孩子,尚在襁褓之中。
她覺得自己被冒犯了。
以前她剛入府時,因為家族勢弱,暗中受了多少白眼和欺凌,吃了多少苦,忍了多少心神上的折磨,被人騎在頭上的時候,也從未覺得被冒犯。
老天眷顧,她懷上了太孫的孩子,封了庶妃,入了皇家玉碟,皇上和太孫都上了心,還派了人保護,府中的人都變了態度,這日子才好過起來。
皇嗣哪是好懷的,祁側妃和殷側妃,還有其他在暗中隱藏的女人,想著各種法子,對她和同樣懷孕的太孫妃出手,太孫妃尚且招架不住,更何況是她了。其中的心酸苦楚、膽顫心驚,別人又怎能體會到,可被人暗害的時候,她也沒覺得被冒犯。
她打聽到,太孫妃暗中請了弘逸子測胎命,於是也費錢費力去討好,儘管弘逸子對自己的態度是那般輕視,她都沒覺得被冒犯。
最後得了個早產且危險艱難的結論,那以後的日子,簡直如噩夢般煎熬,她硬生生咬著牙撐了下來。
她拼著命,九死一生,生下兒子,失去了生育能力,才掙下這地位和榮耀。
魚家因她而受益良多,卻不肯為她多犧牲一些,不過一個二房的嫡女而已,能跟自己兒子比嗎?
娘家的反應,莫名觸發了她心中壓抑的鬱火,她覺得自己的威嚴,被深深冒犯了,更堅定了把魚令嫣弄進太孫府的想法。
皇上和太孫如此看重她的兒子,關係到皇嗣的安危,他們怎能無動於衷。
自兒子出生后,太孫對她青睞不少,就算不留夜,也時常要到她這兒來看望母子二人。
魚令姝抓緊機會,想要說服太孫,只要太孫願意出面,這事就不是魚家能拒絕的了。
太孫石庭灝,五官清秀,帶著一股柔和的氣息,身高近七尺,偏瘦,風姿清朗,溫潤如玉。
他一向平易近人,待人寬容和氣,世人都贊他有開國文宗皇帝的風範。
可這並不意味著,他是個耳根子軟的,能吹枕頭風的。
魚令姝不敢在他面前扯謊,說道:「殿下,弘先生來看過保哥兒了,還摸骨看相,算了八字呢。」
太孫剛看過兒子,見孩子睡的香甜,又長大不少,心中順暢,聞言問道:「他怎麼說?」
「弘先生說保哥兒的命局如霧裡探花,看不清楚,不好定論。不過身子不好,卻是有法子解的,只是……」
太孫溫柔道:「姝兒有話便說出來,無需在我面前拘束。」
「說來,都怪臣妾不好,弘先生道保哥兒的八字太輕,臣妾的也不重,壓不住他的福氣,這才連累保哥兒受罪。」
「他可有什麼解法?」
「倒還真有,他說可在臣妾的姐妹之中,擇一名八字重的,給咱們保哥兒做養娘,陪守在他身側,可護他平安。臣妾家中還有兩個妹妹,都是十一歲左右,彼此之間只差了兩月。若說八字,還是十一月份出生的四妹妹更重些。臣妾心中猶豫不定,擔心保哥兒的身子,也擔心四妹妹,別說是家中了,連臣妾也捨不得她這麼小就出來。」
太孫嘴角的弧度如月牙般完美,笑道:「弘逸子不過是個江湖術士,他的話哪能相信,姝兒無需自責。保哥兒生了兩次病,想必是因著他早產,身子還未調養過來,適應不了天氣。近段日子,我瞧他總算是緩過來了,吃的香,也睡的熟,精力也足起來了,重了不少。太醫們說了,只要他一年內別再生大病,精心調養過來,以後也能同足月的孩子一樣康健。」
「可……」
他又忽然收了笑,盈盈的雙眼,微微一動,緩緩道:「你祖父致仕前,曾官至翰林掌院學士,我還在宮裡的時候,就十分欽佩他的文采和人品,你父親也是個能幹的,他們都對皇爺爺忠心耿耿。皇爺爺也多次在我面前誇讚過他們,還提到,這樣的書香門第養出來的姑娘,想必也是極為懂事的,便把你指給了我。果真如此,姝兒就是個知書達理,善解人意的玲瓏人兒。」
儘管太孫還是和煦,儘管他說的都是誇讚的好話,可他卻像早就知曉諸事,像是早就把她看穿一般,那話里的意思,是那樣直白,就是在敲打魚令姝。
她心一沉,低聲回道:「多謝殿下誇讚,臣妾明白了。」
太孫像沒事人一樣,繼續問:「聽聞你還有個妹妹嫁到了長信伯府?」
魚令姝豁地想起了一件事,去舅家的時候,曾聽說過,掌管宗正大院的長信伯府,背後的主子,其實就是安凌王石景淵。
難道太孫和安凌王,真如傳聞中那般不甚和睦?
她咽咽口水,小心翼翼回道:「我母親的堂姐,正巧是那長信伯夫人,聽說我二妹妹性子好,德行出眾,便討了回去做媳婦。」
太孫便沒再多說什麼,魚令姝也鬆了一口氣。
與太孫說這一番話后,魚令姝很快就轉了性子和態度,親自給祖父寫了一封致歉信。魚家收了信,也立即捎回了銀子。
此事似乎就此揭過,如同微風掠過湖面,泛起點點漣漪,便恢復平靜。可湖面下隱藏的波動,卻無人能預料。
十月中旬的時候,太孫長子,再次生病,這次是來勢洶洶的大病。
他高熱不退,反覆咳粘稠黃痰,連灌了三天的重葯,才終於降溫,可熱退後,卻多汗、氣短、萎靡,連咳嗽排痰的力氣都沒有,只得繼續用藥,化痰促排,慢慢收病。
這次,連太孫也有些后怕,他想起魚令姝的話,心中竟生出幾分悔意,終是行動,親擬了封信,派人送到魚老太爺手裡。
內容先是表達了對兒子身體的擔憂,對魚家的信任與期待,而後提出,希望魚家能把四姑娘送進太孫府中,陪侍在大公子身邊,並允諾,以後不論如何,待四姑娘及笄,都會封她為庶妃。
魚老太爺嘆了一口長氣,這信上的東西,終歸不是明令,以後怎樣,哪能定論,難道出了岔子,他還能拿著這封信,去跟未來的君主,討個說法嗎?
太孫這樣說了,魚家不得不從,就算皇上知道了,也就是這樣。
四丫頭,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