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懷念有限悲傷》120
交割手續很快就辦好了。只是房子一時找不到買主。我建議胡高索性把房子租出去,權當一項投資,胡高說好是好,可是很麻煩。我說也不算麻煩,你委託給丁蔓,丁蔓把房租定期給你打到你的卡里,不就齊了。胡高就拿眼睛看著丁蔓,丁蔓抿著嘴,不坑聲。我說要不交給我來辦吧,我有個朋友在房屋銀行工作,算他多一項業務。丁蔓插進來:「房屋銀行騙子最多了,捲款逃了怎麼辦?還是我來吧。」我在心裡笑了,我知道丁蔓一定會自己住裡面,她才捨不得讓別人住在那裡呢。事實也是如此,丁蔓每月給胡高支付巨額房租,使他和朱芳華完全不必為錢發愁。我不知道她是出於什麼心理,也不知道胡高和芳華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至少在我看來,他們很心安理得。小西從加拿大回來以後,我們曾經在一起吃過一次飯,小西深情地對丁蔓說:「你別傻等著了,芳華沒那麼容易死,耗來耗去,沒準兒你還死她前邊。再說,好男人那麼多,你偏弔死在胡高那棵樹上幹什麼?」丁蔓嘴硬:「我情願的。」她一情願,就情願了一輩子。丁蔓說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人把錢看得比命重,另一種人相反,她認為我和小西都是前一種人。小西當即叫起來:「當然錢比命重了,有錢能買來命,有命卻不一定能換來錢。比如說,朱芳華這病吧,她要是沒錢,誰給她治?」「可是,為什麼這個世界上那麼多有錢人也不免一死呢?錢再多也不如一條命珍貴。」丁蔓反駁。「丁蔓你沒事兒說這些幹什麼?累不累呀?」「我是說我要找一個人,能把我的生命看得比這個世界上任何東西都寶貴。」「你為什麼要找這樣的人?你找一個能過到一塊兒的不就得了?」我和小西同時勸她,哪裡又勸得動。不過,那是多年以後的事情了。想不到丁蔓居然是這麼倔的一個女子。在我印象里,她只有過一次特別傷心的大哭,就是那天胡高跟我們辦完交割手續,我當時提議大家去吃一頓飯,邊吃邊聊,胡高說不行不行,後天的機票,他得趕緊回家準備去。我說不差這一頓飯的工夫,你是怕芳華一個人在家不放心吧?胡高說:「這麼著,後天我們走,明天晚上到我們那兒一起吃一個告別餐,都去,行吧?」「一言為定。」「一言為定。」胡高上了電梯,我看著丁蔓丟了魂似的,故意喊了她一句:「丁總。」她竟然哭了,撲在我懷裡,哭得完全像一個小可憐——落花流水春去也,換了人間。數年後,丁蔓成為業界精英,我再沒有在任何公開場合見過她的「背心裝」,她永遠穿夏奈爾套裝,冬季是無領粗花呢套裝,織滿拜占庭色彩的圖案,夏季是貼身黑色連身裙,別一枚本色山茶花胸針,永遠的雙色鑲拼皮鞋。她成為時尚媒體追逐的採訪對象,但她卻有一個著名的習慣——不回答任何提問。我想那是因為有一個問題她永遠無法回答吧?而這個問題又是記者通常最喜歡問的——您的第一桶金從哪裡來?她不能說,她也不會說。如果她肯說,我相信她會說——「如果那一桶金能換成一茶杯愛,我寧願挑選那隻茶杯。」當然,我相信她如果這麼說,必然有人不以為然——「那是因為你有了錢,所以你可以說不在乎錢。」所以,我想她不回答問題的習慣非常好。而且,這樣使她更有神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