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隨著看似平靜的日子一天又一天過下去,孤兒院的伙食也因為從蕭條中快速恢復而變得豐盛了起來,而現在又是秋季,正是果實豐收的時候。
孤兒院像是一座城堡,但裡面的裝潢被洗劫了一空,只剩下沾染著灰塵蛛絲的孤裸牆壁。從外面仰頭看的時候,那一座城堡在玫瑰色的晚霞中宛如童話中所描述的建築,鋸齒狀的塔樓孤獨聳立。
而這個時候,在她身邊的漢尼拔會仰頭去看那座建築,看了好一會,抱著她去孤兒院後山的那片樹林里。
他知道有幾顆果樹,上面的果子已經熟顛顛的掛在枝條上。他曾經坐在父親的肩頭去摘過,甜津津的,他相信米婭一定會喜歡。
繞了幾條小路,米婭看到了一樹的桔子,已經帶著橘紅的皮,那是成熟的預兆。
將米婭放在一邊,漢尼拔抱著樹榦爬了上去,沒有在底端摘,他往更高的地方踩著枝幹探了過去,摘了一枝丫的才跳了下來。
他抱著一懷的橘子蹲了下來,拔掉多餘的小枝丫將橘子放在一旁乾燥草地上,先給米婭剝了一個放在她手裡示意她嘗嘗。
是清新果甜的味道,食物總是會讓人放鬆下來,帶來無法言喻的滿足感。
將剩下的一半給了正在將橘子裝在她口袋裡的漢尼拔,少年就著米婭的手將橘子吃下,又剝了好幾個兩人分著吃了,直到摸著米婭稍鼓起的小肚皮才停下。漢尼拔給她整理好小布帽,揣著剩下的幾個橘子抱著她往回走。
擠滿落葉的小路上,漢尼拔踩在乾枯樹葉上的清脆聲是他們兩個人之間唯一的交流,是唯一一個在戰爭中活下來的漢尼拔在孤兒院第一次感受到的平靜安寧。
他希望能夠背著米婭享受這一陣的秋風,而令他惱火的是,他每次所帶有期待的希望總是會落空。
「看啊,啞巴也會有玩伴。」金髮男孩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和另一個差不多年紀的男孩子從一棵樹後走了過來。他們就像是故意蹲點等著漢尼拔然後準備給他點毫無緣由的教訓。
看出了費多爾不像之前那幾次般會輕易的放過他,漢尼拔拍了拍米婭,自己半蹲下身將她放下推到樹后以至於能夠避開他們的注意力。
漢尼拔比他矮上一些,但氣勢上也不輸半分的望了過去。面對莫名的挑釁,萊達家族的繼承者對此毫不畏懼。
這是一場看上去純屬單方面壓制的毆打,但是漢尼拔也沒有吃虧,雖然他比對面的兩個人身材要小但智商和取巧方面很明顯的要高明很多。
米婭剛到漢尼拔腿高,儘管想去幫忙現在的她也無能為力,只能將自己脫離另外兩個人可能想要抓住她的視線外,如果事態嚴重的話她是準備跑到第二監督員那裡求助的。
她拿不準第二監督員對她的態度,因此也不敢輕易和他有所接觸。
所幸的是漢尼拔沒有受什麼傷,金髮男孩眼睛里像是藏著刀,隱蔽的護著自己發疼的背脊,「沒人要的雜種啞巴!總有一天你會死在骯髒的泥巴里墜入地獄!」
這裡的人似乎對地獄有一種莫名的排斥恐懼,因此費多爾將能想到的詛咒罵了一遍,外強中乾的吐了口唾沫一瘸一拐的走了。
漢尼拔不會說話,在米婭看不到的地方陰鬱著臉色將嘴裡的血咽了下去,轉身又來找她了。
他不怪米婭在他打架的時候跑遠一些,他覺得擁有對危險的自衛意識很值得誇獎,米婭很聰明,就像以前一般。
他的手上沾了泥巴,不想弄髒米婭的衣服也就沒有去摸她的頭。米婭倒也不嫌臟,給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巴,「漢尼拔很厲害。」
如果是她的話,只能選擇逃跑這一條路。
漢尼拔很高興,這一句話很明顯表現出米婭對他的親近。
今天的晚餐比往常還豐盛一些,一小盤煎牛肉上面澆著醬汁,手邊甚至還有小杯牛奶,這些食物讓米婭超出了對孤兒院如今經濟狀態的想象,她已經猜想著自己是不是即將要被賣掉換錢。
院長坐在長桌前端,兩邊是穿著統一制服的少年,而米婭因為年紀最小坐在最尾端,只能看到院長微醺的臉頰和毫不遮掩的興奮,那是一種看到小肥羊即將要掉到他盤子里的神色。
「哦我的孩子們,」院長留著短短的鬍鬚,眼睛眯起來的時候只能看到一條縫。他舉著自己盛了一半葡萄酒的杯子,鬍鬚隨著嘴唇一抖一抖,「明天奧斯曼夫人前來拜訪,可憐的奧斯曼夫人失去了丈夫,唯一的孩子也在一場急病中去了天堂……真是可憐,孩子們孩子們請不要再說話了,聽聽我即將要說的大事。」
漢尼拔對他所說的事情似乎一點都不感興趣,繼續低著頭吃著牛排,優雅的就像一位身份尊貴的少爺在品嘗他面前的食物,不緊不慢。
「奧斯曼夫人特別喜歡孩子,」院長又笑了一下,「她心灰意冷,所以需要一個懂事聽話的孩子去陪伴她,噢孩子們這是一個好機會,她擁有的可是能買下十分之一國家的財寶和地產……多麼好的機會啊,你們明天一定要穿的整齊些,不能在奧斯曼夫人面前失禮。」
院長的話掀起一陣驚濤駭浪,讓在場的少年們激動的都沒有心思去顧及盤子里稀有的小牛排了,他們已經在想如何捯飭自己能夠讓財富萬貫的奧斯曼夫人一眼看中,去過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一生。
就像一大塊餡餅掉下來,費多爾也咧開嘴笑,眼睛裡帶著躍躍欲試。
不得不說,米婭對此也有些心動了。
在集體卧室里,幾乎所有的少年都在碾轉反側,因為明天有可能落在自己身上的命運,他們有的在被子里祈求著、而有的已經開始為明天能夠讓自己在奧斯曼夫人眼前一亮而做著準備。
相反的是,漢尼拔並沒有什麼動作,反而睜著眼睛盯著在小床上躺著的米婭看。那是一段已經看不清臉的距離,但是漢尼拔仍舊望著似乎在想事情的小女孩,他有些憂慮的感覺到了米婭似乎正在心事重重著,在平日里這個時間段她本應該熟睡而不是在床邊毫無目的的玩著手指頭。
他隱隱能夠感受到米婭正準備離他而去。
這一點是他不能忍受的。
翻了身,漢尼拔那張已經能夠預見以後的英俊面孔隱在燭光陰影下,嘴唇緊抿成的一條線固執而又陰鬱。
還沒天亮,儘管秋季的早晨已經亮的比夏日的要晚一些了,困意正濃的米婭已經被周圍起床窸窸窣窣聲和毫不顧忌的大聲說話聲給強制吵醒,看了看天色,很明顯要比以前六點的早晨還要暗沉很多。
孩子們已經壓制不住的開始打扮自己了,他們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甚至使用一些平日里懶得處理的小技巧,使自己看起來精神又整潔。
那把平日里不怎麼用的木梳被搶著用,少年們推推搡搡、甚至爆發了好幾場小吵小鬧,當然在孤兒院武力佔據了最高的位置獲得了話語權。
費多爾斜了一眼看著他不敢說話的男孩,輕蔑的收回眼神,在鏡子面前伸著脖子用蘸過水的梳子將一頭金髮四六分梳好,手掌輕輕的壓了壓,整理好躥出的髮絲,最後將半舊的小領結左右正了正。
他覺得在這孤兒院里沒有誰能越過自己在奧斯曼夫人面前奪目光彩。
漢尼拔一如既往的給米婭整理著床鋪,米婭已經放棄對他的阻止了,習慣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
她今天穿的和往日沒什麼不一樣,但漢尼拔覺得米婭看起來比昨天還可愛一些。他皺了下眉,手裡正準備給她戴的小布帽塞在了自己寬大的口袋裡,沒有讓她發現。
「漢尼拔,你看到了我的帽子嗎?」米婭撅著屁股在床上找帽子,習慣了以後突然不戴總覺得腦袋上涼颼颼的。
漢尼拔搖了搖頭,並示意她該去大廳了。
米婭從床上蹦下,放棄了對帽子的執著,「好吧。」
大廳里的兩排座椅前排已經坐滿了,原本院長的位置空了出來,桌上擺放著一套嶄新的復古餐具。本應該是漢尼拔的座位早早的被佔據,他們相信越靠前坐著自己在奧斯曼夫人面前露臉的機會也就更大些。
費多爾挑釁的朝著坐在尾端的漢尼拔笑著,他可是佔據著和奧斯曼夫人最近的距離呢。
漢尼拔面不改色的抓了兩把頭髮,他最近頭髮長得快而且沒有打理,暗金的半長發一時被他弄得一團糟,從側面看只能看到白慘慘的瘦削下巴。
咽下一口麵包,米婭側過頭去看他,漢尼拔已經伸手將她的頭髮揉的有些打結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少年朝著她笑了一下,又將手指蹭了下她沾上麵包醬的臉頰。
米婭鼓著臉蛋不好發氣,她大概猜出漢尼拔不想讓她被選中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