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奇怪的高考
六月的杭州已經酷熱難耐。
柏油馬路成了一張灰不溜秋的烤架,好像要將上面的「車水馬龍」慢慢融化,與它合為一體。
遊客駐足聆聽,除了風起微瀾從西湖波心傳來的微涼夏語,還有BBQ時,日式鐵板上冒著油花的滋滋聲——那是赤腳踩在滾燙的沙礫上,快要熟透了的警告。
42度的大熱天出來玩沙子,不是有病,就是病得不輕。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考後散心。
「車水馬龍不是名詞吧?你作文這麼寫,真的沒問題嗎?」胖子完美地利用自己180的身高與體重,成就一柄人形遮陽傘,金剛似地站在壘沙堡的葉策身後。
沙堡已經堆好了,高高隆起,初具巍峨雛形。葉策邊在地上寫字,邊隨口胡謅:「魯迅先生說過,華夏成語千萬萬嘛,用錯的人多了,也就可以胡亂用了。」
魯迅:不,我沒有。
胖子本想義正詞嚴地反駁他,但見他一臉嚴肅,彷彿正干著什麼了不起的事,於是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湊過腦袋去看他寫字。
這字彷彿是從泥土裡長出來的,一筆一劃遒勁有力,透露出主人飽滿的感情。
【我真帥X10】
胖子:……媽的智障。
【罵我的人是傻逼——反彈無效】
葉策迅速加了一句。
胖子的臉色頓時一言難盡。心裡碎碎念:不要和情商低的工科男計較……不要和……MMP。
即使計較了,他也打不過葉策!別看葉策長得人模狗樣的,瘋起來,四字形容詞就只剩下一個「狗」了。
對著沙礫自我陶醉一番,葉策站起來拍拍手,坐在岸邊的岩石上,邊穿鞋邊問:「旁友,手錶有伐。幾點了?」
胖子低頭看一眼手腕上的電子手錶,「一點半。我們該去考場了。」
此時,6月7日的西湖人工小沙灘上,優哉游哉地緩緩走著兩道身影,一個像「日」,一個像「曰」。
他們經過的沿岸柳樹上都掛著一模一樣的紅色橫幅,寫著:高考不是唯一的出路。
轟隆——
天空忽然劈過一道驚雷。
胖子腳下一個踉蹌,忙雙手合十念佛,「百無禁忌,大吉大利。菩薩慈悲。阿彌陀佛……」
「惹不起,惹不起。溜了溜了。」葉策捂住耳朵,腳底抹上油跑開。然而還沒走出百米,天空就接二連三地打起一道道驚雷,電光雪白,連連晃眼,雲海翻湧,層層捲來。
剎那間,濃厚的黑雲以雄渾氣勢壓制住整座杭州城。
方才還是晴空萬里,現在卻暴雨將襲。葉策急忙吃了個回頭草,飛奔到胖子身邊,若無其事地湊到他雨傘下面。
「旁友,我傘沒帶!撐我一下。」
胖子沒好氣地瞧他一眼,正對上他笑嘻嘻的眉眼,沒心沒肺地,恨不能讓人錘死他。
此時,一陣如刀狂風呼嘯而過,宏偉的沙灘城堡頃刻坍塌,隱藏在背面的字跡也在劫難逃,只剩下缺胳膊斷腿的一個光桿司令——少年漫不經心寫下的「傻」字沒了部分筆畫,多出一條從樹上刮落的纖細柳枝,變成一個蕭瑟的「殺」字。
「這風來得不合時宜。」一名在西湖邊垂釣的老者,掐指細算,沉吟道:「風吹西湖水,巽上坎下,渙卦。紀律崩壞。
雷從西邊來,震上兌下,歸妹卦。有盜西來。嘖,不吉利!」他餘光里瞥見一對年輕氣盛的碗筷快步而來,叫住:「小芽兒,儂有血光之災!」
胖子停步,看他戴了一副墨鏡,自然而然地把他當成天橋底下算命的瞎子,又自然而然地認為這話是針對無風就起浪的葉策說的,喋喋不休道:「我平日里叫你低調,低調。你看,有人預言你要被人打了……」
老人伸出手:「閉嘴,我說的是你。」
「……」
胖子氣沖沖地拉著葉策走了。
葉策說:「你不是經常去廟裡求神拜佛嗎?怎麼就不相信他的話了。」
胖子:「我信佛!看他的打扮就知道是玄門的。我倆不是一家!」
他們趕在考試開始前半小時,回到考場。
這時候,天氣已經變得非常惡劣了。黑雲如萬千大軍壓境,整座杭州城為了照明不得不提前開啟夜燈。密密麻麻的雨點氣勢如虹地從天而降,砸在人臉上,彷彿能陷下去一個坑。
胖子收起油紙傘時,不慎被幾滴雨點沾到,手背頓時腫脹起來,紅通通得像一個烤豬蹄,不疼也不癢。
「這雨有毒吧。」他嘀咕了一句,便匆匆上樓。
兩人一文一理,考場一上一下。
負責在門口檢查的監考官像一道豐盛的水果拼盤——葵花籽的臉龐,西瓜似的身材,穿著一身黃瓜綠,很是健康。得虧不是橫在中間,否則考生削成甘蔗才能擠進去。
監考官手裡握著一顆白鴨蛋,這是一種偵查信號的儀器。能照出無色射線,穿透衣服打在皮膚上。倘若來回逡巡,針扎似的難受。基本上檢查一遍就夠了。但因葉策是十里八校有名的小魔王,監考官不放心地搜了一遍又一遍。
——就像容嬤嬤扎了他一遍又一遍。
現在是2050年的夏天。高考時間雖然沒改,但考場規矩卻改了。考官抓到一個作弊的不良分子,就給記功一件。
當監考官看到考場名單時,立刻四處打聽,哪些是「危險分子」。在得到消息后,葉策就變成了一顆助他往上爬的墊腳石!
他不相信葉策輕裝上陣,可鴨蛋確實沒有任何反應。只能心有不甘地放他進去,等會重點監視他。
葉策坐到位置上,身體後仰,翹起椅子,弔兒郎當地前後晃蕩。微微偏頭,正巧對上「水果拼盤」虎視眈眈的眼神。
他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用口語無聲地說:嗨,六二。(方言,傻瓜)
「……」
監考官覺得自己的肺要炸了!
***
北京時間下午3點整。
懸挂在黑板旁的廣播里傳出公式化的聲音:考試正式開始。
考生們齊刷刷地低下塞滿公式的腦袋,臉上神情凝重,手下筆走龍蛇。
葉策亦頗為認真地丟橡皮。
方方正正的白色橡皮除去頭尾,另外四面都分別寫著ABCD。丟出一個字母,就在答題卡上塗黑。他正丟得不易樂乎,橫空伸出一隻黑胖的手,無名指戴著一枚晃瞎人眼的金戒指。
他下意識閉眼,不過短短1秒,再睜開時,面前的橡皮就不見了——牢牢地捏在監考官的手裡。
監考官得意洋洋地摸了摸小鬍子,然後站在葉策身邊,鞋底像生根似得,貼著地面扎紮實實地杵著不走了。目光如電,透過葉策瘦削的肩膀,盯住他0.5MM筆頭,想要看他能寫出什麼花兒來。
約莫過了半小時,外頭的雨勢只增不減,越發肆虐。狂風一吹,酒豆般的雨點東斜如注,打得門窗哐哐作響。
叮咚——
這時候,廣播響了一聲,隨後傳出一道甜美的聲音:「第三批玩家下午好。「時空遊戲之物競天擇」即將正式面向學生開放。在此之前,我們將進行一次優勝劣汰的遊戲。
所有淋到雨的同學還剩下五分鐘的生命。只有殺死一名未淋雨的考生,才能活下來。倒計時五分鐘開始。」
投影儀突然自動打開,前方大屏幕上出現一個電子時鐘,顯示05:00
「什麼東西?」
「惡作劇嗎?」
人群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高考事故是很嚴重的,搞不好這學校的負責人會被請去喝茶。葉策轉頭去看監考官,然而他表情尋常,並未維護考場紀律。這態度令人匪夷所思,葉策下意識地認為他知道些什麼。
但還來不及細想,就聽見一道尖銳的女高音叫聲:啊——
一名靠窗坐的女學生,在透明的玻璃上,看見了自己的樣子——原本吹彈可破的皮膚漸漸鬆弛下來,臉上的法令紋加深,就連頭髮也從根部開始變白。不過一分鐘的功夫,漆黑亮麗的青絲上就像覆了一層小雪。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我在變老!」
「我也是!!」
「這是真的!廣播里說的話都是真的!」
教室里炸開了鍋,頓時鬧成一團。所有淋到雨的學生都開始焦躁不安,脾氣暴的已經離開位子去開教室門。
「操、你媽!門反鎖了!」
大家這才發現,監考官已經悄悄離開,並鎖住門,將他們關在裡面。有幾人立刻開窗,但窗門彷彿被焊死了,任憑如何拉扯,都紋絲不動。
這時候,大屏幕上的倒計時只剩下3分鐘了。
「啊——」
「我的手!我的手!」
一名女學生白乎乎的小手已經成了一隻乾枯的雞爪。衰老死亡的恐懼像烏雲籠罩住她,從而令她惡向膽邊生,紅著眼睛,掃視教室,粗著嗓子問:「誰!誰沒有淋到雨!是誰!」
這很好分辨。
頭髮沒有變白,臉上不長皺紋的,就是沒有淋到雨的學生。這些人不知何時達成共識,聚攏在一起,把桌椅擋在身前,神色戒備地看著他們。
這就像是一個捕獵遊戲。淋雨的學生是獵人,而未淋雨的成了獵物。很不湊巧,葉策就是一隻獵物。為了自保,他不得不和獵物們待在一起。他的防衛武器是從椅子上拆卸下來的一根鋼條,約莫20公分,拿在手中揮一揮,虎虎生風。
而他對面的敵人們,因怕死激發了力量,幾乎人手一張凳子,高高舉起,作勢要砸。有一名女學生,將重達百斤的講台扛在肩上,虎視眈眈地看著他。
葉策:「……」
他默默地放下拿著鋼棍的手。
這時候忽然響起一道激動的聲音吸引獵人的注意。
「你們不要動她!」
在教室的角落裡,有一名未淋雨的女生落了單,慶幸的是,她身前擋著一名男生。
葉策認識他們。許琴琴和陳高,一中的風雲人物,模範學生,校園情侶。聽說互相見過家長了,這次打算考同一所大學。
而陳高頭髮斑白,顯然是一名獵人。他目光堅定地擋在許琴琴面前,再三重申:「你們不要動她!」似乎察覺到葉策的目光,他立刻轉移眾人注意力,指著葉策,義正辭嚴地叫道:「那個人是一中的校霸,欺凌弱小,無惡不作!你們殺了他是為民除害!我女朋友很聰明!她會想到解決的辦法的!」
似乎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也為了減少殺人的負罪感,原本打算攻擊許琴琴的人都轉身,目露凶光向葉策走來。
葉策:「……」
他什麼時候欺負弱小了?不就是揍了幾個調戲小姐姐的臭流氓嗎?怎麼就無惡不作了???
當然這些話,即使說了,也沒人會信。
整個考場的人都瘋了。
他們向瑟瑟發抖的獵物伸出了白森森的獠牙,撲了上去!
葉策揮舞鋼棍,打飛一個,踢開一串。他的眼神比獵人更兇狠,手下的力道也只重不輕。
捕獵者被揍得鼻青臉腫,擦了擦臉上的血,心裡有些害怕,色厲內荏地叫道:「別和他糾纏!先殺其他人!」他們見他不好對付,轉而去攻擊其餘獵物。
這時候,時間只剩下兩分鐘了。
葉策手裡捏緊鋼棍,怒氣洶洶地走向牆角,準備找陳高算賬。然而當他終於衝出重圍,來到角落時,一道纖瘦的身影倒了下來。
許琴琴絕望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閉上眼睛,眼角劃過一滴心碎的淚水。
陳高大力地用尖銳的鋼筆頭戳她脖頸間的動脈,醜陋的臉早就被鮮血噴得面目全非。他神經質地自言自語:「對不起、對不起、我是獨生的,家裡只有我一個兒子,你去死吧、你去死吧……」
「你去死吧!!!」葉策眼神猩紅,暴吼一句,隨手抄起一張課桌砸向陳高的腦袋,頓時將他砸暈過去。
「人渣!」他不解恨地衝上去踹了他好幾腳。隨後馬上脫下校服,把兩個袖管繞住許琴琴的脖子繫緊。他也不知道這樣能不能止血,有沒有效。做完后,立刻奔向教室門,連砍帶踹,硬生生地將門砸飛。
他回頭拉起許琴琴,把她背在身上,用百米衝刺的速度奔向樓上考場。
許琴琴虛弱地說:「別、別管我、逃、快逃……」
葉策回道:「小姐姐,閉上嘴省點力氣活命吧。我要去找胖子。我保證帶你們走出這幢教學樓。行不行?我受不了女孩子哭哭啼啼,你可千萬別哭。」
樓上的監考官沒有那麼惡劣。異變突起的時候,就打開了教室門,聯絡負責人。但受信號屏蔽器影響,電話無法撥打。他出去找人,一直沒回來。
而教室里已經亂透了。逃出去一部分人,追出去一部分人,剩下的都安息了。
葉策找到胖子的考場時,他已經滿頭少年白,提示生命走到最後一刻。他身上雖沾了血,手上卻乾淨得很。葉策知道他信佛,是一名虔誠的佛教徒,心腸慈悲,做不出殺人越貨的勾當。
胖子站在講台上,看見葉策時,強忍的淚水流了下來,大聲哭叫道:「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葉策,你轉告我情緣,不要嫁給純陽!十個純陽九個基!我下輩子娶她!」
他好像課文里說的那樣,一身豪氣直上天際,透發少年文科生的疏狂。
大屏幕上的倒計時歸零。
胖子心如死灰,閉上眼睛。
10秒后,葉策走過去,拿鋼條拍了拍他的小腿,「下來吧。」
胖子身體一抖,哆哆嗦嗦地問:「牛頭馬面來勾魂了嗎?這聲音怎麼和我策哥那麼像。」
「噗——」
許琴琴因失血過多昏昏沉沉,乍聽見這話,輕輕地笑了出來。
胖子猛地睜開眼睛,大叫道:「怎麼回事?倒計時不是歸零了嗎?」
胖子滿頭白髮也逐漸恢復成黑髮。
葉策說:「可能是惡作劇。你先下來吧。」
當然他們都知道,這不是惡作劇。只是百思不得其解,一籌莫展。
這時候,獵殺者們去而復返。他們要做的不是對自己罪行的懺悔,而是滅口——殺死所有獵物以及未捕獵的獵人。
葉策三人正好又是他們的目標。
他們神情陰鶩地漸漸逼近,而走廊外有人突兀地喊了一句,「下冰雹了。」稍後不久,這道聲音驟然拔高,聲線顫抖,透著濃濃的恐慌,「風!有一股妖風刮來了——」
女人的直覺向來敏銳。意識迷糊的許琴琴強打起精神,喊了一句:「快趴下!」
胖子正要從講台上爬下來,被她這麼一吼,直接膝蓋一軟,臉朝下摔到了地上。
不過在這一剎那。
一道有蜚瓦拔木之威的暴風,猶如一柄瘋魔的妖刀,迅猛疾速地割過他們頭頂上方!
幾縷上翹的頭髮絲掉了下來,輕輕地飄落在地。
倏然!
大地劇烈地震動了一下!
電花火石間,一聲天崩地裂般的巨響在葉策耳邊轟然炸開!與此同時,幾道滾燙的液體猶如雨下,猝不及防地灑在他俊帥的臉上。
他保持趴卧的姿勢,緩緩轉動脖子看去。那些獵殺者仍然好端端地站著,如果忽略他們沒有腦袋的事實——所有未趴下的人,腦袋全部被妖風齊脖削斷,留下一道碗大的傷疤,鮮血直流。
「……」
原來在這裡等著他們!
不管殺不殺人,到最後都會被妖風殺死!
暴雨傾盆,很快將葉策身上的血水沖刷乾淨,與地上的泥水混為一體。他揚起脖頸,看向正上方——烏雲密布的天空。
教室的屋頂沒了。
葉策覺著電影都不敢這麼拍。他今天出門明明看了黃曆,寫著諸事大吉!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好在他這人沒心沒肺慣了,驚訝一會,就冷靜下來,還能自主思考,靈活行動。
「胖子,走!」葉策背起昏迷的許琴琴,拉了一把胖子,隨後向外狂奔,直到操場中央,才停了下來。他見到一名熟人——那臨難逃脫,將他們反鎖在教室里的監考官。
此時他依舊保持站立的姿勢,像一隻從中間切開的西瓜,半截身體露出桶大的紅瓤。
胖子一下子劇烈運動,氣喘不上來,斷斷續續地說:「切、切水果的app成、成精了!」說完后,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他們都死了!猴子、班長、小花……都死了!」
葉策將許琴琴放在地上,站起來打量四周。學校里的建築全被風刀攔腰斬斷,露出白晃晃的鋼筋水泥和紅艷艷的西瓜瓤。
他回胖子的話:「別哭了。再過幾十年我們也下去和他們團聚了。」
胖子只能看見他的嘴唇蠕動,聽不清楚他說了什麼,一開口破風箱似的吼:「啊——你說什麼?」
葉策慢條斯理地重複一遍,但胖子的眼神依舊疑惑不解。
他這才發現胖子的一對招風耳被剛才的爆炸,炸得鮮血淋漓。這還真被那裝神弄鬼的老頭說准了有血光之災。
葉策從口袋裡掏出一支黑水筆,一筆一劃地在他手心裡寫著:旁友,你聾了欸。
寫完后覺得自己應該人道主義關懷一下,於是畫了個賣萌的顏表情。
(*ω*)
胖子目不轉睛地看著手心裡龍飛鳳舞的字和丑不拉幾的畫,眼淚流著流著就忽然擰上水龍頭。
葉策的字寫得不錯,頗有幾分風骨,遒勁有力。但畫就讓人不敢恭維。抽象的顏表情有種黑色幽默,是那種一看就會笑的有趣。
受畫的主人感染,胖子也不哭了,哈哈大笑起來。
***
學校里的倖存者陸陸續續地或爬、或走,戰戰兢兢、跌跌撞撞地沖了出來。
胖子:「我現在去抽獎買彩票一定能中!」
異變隨著他的話音落地,同時發生。
葉策目視前方,虛心請教:「您老這張嘴上哪間佛寺開過光?」
胖子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在他們正前方,各懸浮一輪五光十色的轉盤。
轉盤上一共十二塊扇形區域,沒有寫明任何文字,只有惟妙惟肖的動物圖畫。他們上前一步細看,發現是鼠牛虎兔龍蛇馬羊猴雞狗豬——正是十二生肖。
中間凸起一個基佬紫色的圓形按鈕,大寫中文「走你」,小寫英文「go」。
並不是只有他們跟前出現了轉盤。
在充滿血腥與泥土味的廢墟內,所有倖存者的面前都懸浮著一輪半人高的卡通轉盤。
似乎對眾人的熱切視線有所感覺,大轉盤鑲嵌在周邊的鑽石燈璀璨地亮了起來,伴隨一陣喜慶的音樂。
「好運來,祝你好運來,好運帶來了喜和愛。好運來,我們好運來……」
胖子吃驚道:「這是劫後餘生附贈的抽獎大轉盤?」
《好運來》歌曲播放完畢后,從四面八方傳來一道移動客服的甜美女聲:「第三批內測玩家下午好。恭喜你們通過「優勝劣汰」,現已升級為正式玩家,可參與「時空遊戲之物競天擇」。十二生肖時空開啟。所有程序載入完畢。請玩家按下面前的紫色圓鈕,選擇時空。」
一名頭髮染得花花綠綠的學生大言不慚地叫囂:「死三八!老子就是不按,你有種從轉盤裡鑽出來打我呀!」
砰!
一聲巨響突如其來,那人竟原地爆炸,成了一朵粉紅色的煙花。
離他近的學生全部嚇軟了腿,一屁股坐在地上,篩糠似地抖個不停,
客服嘻嘻地笑了兩聲,繼續說:「不參加遊戲的話,你會死哦。不在計時歸零前登陸遊戲,你也會Boomshakala哦!」
她不由分說地開始數數:10、9、8……
流氓客服!!!
其餘學生下意識想衝出學校,豈料還沒跑出兩步,就被從圓扭里飛出來的藍色金鐘籠罩住。
「這是什麼?」
「我們出不去了!」
他們使出吃奶的勁,頻頻用身體撞擊,然而金鐘罩紋絲不動。
催命般的倒計時仍在繼續:6、5、4……
眼見時間越來越少,無計可施的胖子轉頭詢問葉策:「怎麼辦?」
他淡定地說:「抽唄。說不定是特等獎呢?走你!」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毫不猶豫地拍上紫色圓扭。
下一秒,葉策就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納入其中。一陣天旋地轉后,他被龍捲風毫不留情地甩在一棵桃果累累的樹上。腹部和粗壯樹枝親密接觸,整個人成了交集符號∩。
虛空中再次傳來聲音,不過是機械女聲,彷彿客服換了一個班。
「歡迎來到猴賽雷之銀時空。此時空的遊戲為凡人模式。請在大屏幕上輸入您的遊戲昵稱。友情提示:昵稱目前不可更改。」
從葉策取昵稱一事上可以看出:工科男的文藝細胞與浪漫始終比文科男稍遜一籌。
他不假思索地在大屏幕上輸入兩個中文大字,按下「enter」鍵。隨即徒手掰斷支撐自己的樹枝,在下墜過程中雙手抱頭,掉在地上后,打了一個滾兒,站了起來。
葉策拍掉身上的灰塵,彎腰撿起那截直徑3CM的樹枝,隨手揮了揮,虎虎生風。
【賬號創建成功。正在生成玩家資料……】
【您的數字ID是登錄時空遊戲的密鑰。請牢記於心】
昵稱:天問
ID:5946
挑戰時空:銀猴時空
遊戲難度:凡人模式
通關時間:30分鐘
遊戲期間是否需要變裝?
【是,否】
這又不是《奇迹暖暖》,變什麼裝?再說了,倘若真是換裝遊戲,他一個純爺們,也對時裝穿搭一竅不通啊!
他點擊「否」。
【遊戲載入中……】
【遊戲正式開始,祝您一路平安】
「哎,你留步!祝您平安是什麼鬼???你給我解釋一下?姐姐?客服姐姐,你還在嗎?」
他腦中便響起一道機械化的聲音。
【叮咚——您有新任務請快速臨幸】
【主線任務:說服唐三藏放棄取西經任務】
【現在開始計時。如果時間歸零前未完成任務,玩家將受到天罰】
葉策:「天罰是什麼?」
客服或許是下班了,沒有回答他的提問。
葉策打量四周的環境。這是一座寂靜的山谷。左邊桃林十里,右邊清溪淺淺。在溪畔的岩石上坐著一顆閃閃發光的燈泡。頭頂上的九點戒疤像是夏天的飛蟲撲在上面被烤焦后留下的痕迹。
燈泡聽見腳步聲,緩緩扭過頭來,見到葉策后,一臉悲憫眾生的苦相頓時變成凶神惡煞的夜叉狀,橫眉怒目地訓斥:「你這潑皮!我叫你去山下化緣,為何兩手空空而來?又調戲漂亮小姐姐去了吧!」
眼前的人分明是披了玄奘大師皮的西貝貨,葉策張嘴欲辯,被他截口。唐三藏頤指氣使道:「我渴了,你打點水來!」
葉策:「大師,你彎一彎腰就能喝到。」
唐三藏坐在溪邊,蹲下來就可以接水。但他聽了葉策的話,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極端挑釁,氣得面紅耳赤,聲音也哆嗦起來,「好哇你!我一天不念經,你就要稱大王了!是不是見這裡與你的老家一模一樣,你心癢難耐了?
別忘了你是我花了一文錢買來的奴隸!要不是我打了一個盹兒,夢裡得到觀世音大士指點,說我身嬌肉貴的,得找個任勞任怨的苦役來使喚,我才不屑看你這種低賤的奴隸一眼呢!你看看你這個損色(shai),尖嘴猴腮,人不人,妖不妖,怪不得做奴隸!哼,要不是我大發慈悲,你早就被賣到非洲去了!」
這時候路過一個放牛娃,倒坐在老黃牛上,咯咯直笑:「你分明只是想博一個美名吧!那樣人人都會稱讚玄奘法師佛法無邊,你好回長安城招搖撞騙!至於這小哥,當然是把他留在印度賣飛餅了!嘻嘻,如意算盤真響!真響!」
唐三藏被戳中心事,惱羞成怒,罵道:「呸!哪來的窮小子,滾邊去!你知道什麼?這是菩薩叫我做的!」
葉策聽他三句話不離菩薩,因此問:「大師,你很想菩薩嗎?」
唐三藏頓了一頓,似乎不明白他為何這麼問。不過片刻后,這位高僧就自認悟出劣奴的言下之意,憤然罵道:「你這潑皮!現在還執迷不悟!我與你說了多少遍?要一步一步走到印度!你別仗著自己會開飛機好了不起!為師不屑坐!」
「哦。」葉策一本正經地說:「那麼,我換一個方法送你去見菩薩吧!」
唐三藏還來不及反對,眼前就晃過一道棕色的虛影。
葉策縱身上前,手起棍落,一棒敲在他頭上,狠狠地將這顆礙眼的燈泡打碎了。
把那截沾血的桃樹枝扔在地上,葉策看著唐三藏緩緩倒地,臉上露出一個壞笑,「大師。到了下面,代我向地藏王菩薩問好。」
【叮咚——任務完成】
殺了唐三藏,他沒辦法取西經,自然等同於放棄了。這無疑是一種不符合常規的做法,但卻快速有效。
【請玩家領取本次通關獎勵。十分鐘后,本時空將關閉】
原本斷氣的唐三藏突然像蚯蚓似的扭動起來,一雙眼睛變成$$符號,又宛若羊癲瘋發作,口吐白沫。
葉策耐著性子瞧了一會,彎腰撿起樹枝,琢磨是不是要補上一刀。在他的棍子再次落下之時,唐三藏終於不吐口水了,哇的一聲,張嘴噴出一把銀色的鑰匙和一隻金光燦燦的缽。
葉策一臉嫌棄地將鑰匙和缽放進清澈的小溪里洗了三遍。
這時候,躺在地上的唐三藏不動了,漸漸縮小,最後只剩下一件中間凸起一團的紅黃袈裟。那團凸起頂著袈裟緩緩移動,離葉策越來越遠,一米,兩米,三米——
黑暗中,一隻小猴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前行。忽然,它頭頂的衣服不見了,刺眼的光芒射到臉上。它驚慌失措地扭頭看去——
葉策一腳踩住袈裟,看著暴露出來的小猴子,似笑非笑地說:「你又是什麼東西?」
他現在一肚子火,已經瀕臨爆發邊緣,只期望這猴子識相點。
小猴子雙手叉腰,氣勢十足地叫道:「我是猴賽雷!猴之銀時空的主人!
葉策點點頭,舉起手裡的缽,問道:「這是什麼?」
猴賽雷介紹說:
【式神】唐三藏的缽
【星級】★☆☆☆
【稀有度】SR
【功能】你猜=(ω`)=
【目前擁有者】天問
【使用法訣】請聲情並茂演唱「手裡捧著窩窩頭,菜里沒有一滴油~~」,感動了缽后,它自然會帶給你驚喜!
聽了這番詳細的解說,葉策鼓起掌來。在小猴子閉上眼,叉會腰的得意洋洋中悄然走近。
突然,他抄起樹枝,一棍打在猴子身上,兇巴巴地叫道:「猜你個頭啊!」
「送個破碗,你要我去討飯啊?」
猴賽雷被他打得抱頭鼠竄,眼淚汪汪地叫:「這是神器啦!神器!你再打我,我要召喚時空秩序者,把你殺掉!」
威脅的話一出,葉策立刻頓住腳步,神色歉然地說:「不好意思。剛才激動了。我沒玩過抽卡遊戲。請問這式神是三星半呢,還是一星?」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什麼星級,他偏要扮豬吃老虎。
猴賽雷不再受騙,往地上吐一口痰,「呸!你個臭不要臉!」說著嚶嚶嚶地哭起來。
葉策無奈道:「就算你撒嬌,我也要刨根問底的呀。我是遊戲萌新,什麼都不懂。你要全部告訴我。如果你不說——」他臉色一變,速度之快猶如流星追月,抄起棍子繼續追打猴賽雷,惡狠狠地道:「信不信老子分分鐘砍哭你啊?!!」
「啊啊啊——要死、要死、要死!」猴賽雷嚇得魂飛魄散,邊跑邊哭:「這是一星!後面三個空格是讓你升級用的!星級越高,式神威力越強。滿星還可以解鎖新技能!」
葉策又頓住腳步,裝作沒事人似的,平心靜氣地問:「怎樣才能升級?」
這時候,機械女聲響起:
【時間到。請玩家退出猴賽雷時空。倒計時五秒,五、四……】
葉策問:「我如果不退出會怎樣?」
猴賽雷幸災樂禍道:「Boom——啊唷!」
葉策一棍子將它打趴下,伸出左足踏住它的腦袋,冷冷地說:「還不開門。」
猴賽雷的臉被他的鞋底踩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摩擦,艱難地開口:「嗡叭咪叭咪唄唄哄!」
前方驀地出現一扇泛著幽藍色光芒的結界門。
葉策立即收回腳,在機械女聲的「1」落下時,迅速上前,縱身一躍。
***
「砰」的一聲,他從轉盤裡掉出來,整個兒撲在塑膠跑道上,像只臉朝下的活王八。馬上利落地站了起來,左右環顧,幸好沒人看見。
一中的男神人設不崩!
但也的的確確,四周空無一人。
葉策是最早從轉盤裡脫身的。而那詭異的轉盤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他撿一塊乾淨的地方坐下,背對廢墟系鞋帶,「這高考真是永生難忘!當然,你們的臉我就記不清了。幾十年後地下認親,場面估計很是尷尬。漂亮小姐姐們永遠18貌美如花。而英俊瀟洒的我就成了人人嫌的老黃瓜!嘖,和碎嘴相處久了,我也開始碎了!他娘的!」
在葉策喋喋不休中,天外突來一道破空長鳴的鶴唳。一隻模樣神駿的海東青,叼著一封信振翅飛來。到了葉策面前,它鬆開嘴,信不偏不倚地落在葉策懷裡。
葉策疑惑地展信,露出一張錄取通知書。
親愛的葉策寶寶:
你是否還因為高考落榜心酸難過流淚呢?
恭喜你被修真界第一高等學府——風雲之巔,破格錄取啦!
地址:西湖邊第7棵柳樹斜對面馬路的第四個窨井蓋,掀開來跳下去。學校將派「筋斗雲」特快專車前來接你!
PS:請不要懷疑。這真不是惡作劇。你就是那名被神選中的luckyboy!
風雲之巔校長室
2050年,5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