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番外·斗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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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需要經受如何的考驗?」
「據說他會向船上的人提問,詢問各自內心的真正恐懼之物。若能直面內心,並有克服的意志,將會被指引平安回航;若心存逃避,或內心軟弱,即會受到懲罰;而若不回答,則要變成海上的亡魂,永遠遊盪於這片海域之上。」
……
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心理落差的傅小昨,只能強迫自己,不要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張獵奇的魚頭臉上,專心致志地去聽清身後船長跟兩位王子之間壓低音量的對話。
可是,聽完之後她卻發現,這其中的內容跟賣葯郎說的,仍然有些出入。
所謂的考驗就是直面內心的恐懼,無法通過則要經受相應的懲罰——
懲罰就是被送往薔薇島嗎?可賣葯郎說過,去往薔薇島是必死之路,那又何必跟「不回答就要變成海上的亡魂」區別開?莫非相比起直接受死,被送去薔薇島還要受什麼折磨?
傅小昨幾乎是出於直覺地,第一時間否定了這種可能性。
在剛剛看到這個妖怪——不出意料應該就是海防主——的同時,傅小昨心裡其實是鬆了一口氣的。因為她第一個念頭反應過來的,是海坊主這個式神在遊戲里的設定。
——雖然我丑,但是我很溫柔。
傅小昨曾見無數玩家,用這句話調侃過這個式神。乃至後來遊戲官方出了個以海坊主為主角的皮膚副本,標題噱頭也是「溫柔的海怪」。
誠然,眼下是個真實的世界,眼前這個魚頭怪也不再僅僅是存在於遊戲畫面里的平板數據,不可能只以簡單的「溫柔」兩個字,就能概括其所有的性格面,但是她終歸無法想象——這麼個公認為「善良」的妖怪,真的會做出讓別人去送死的事情嗎?
從這樣的角度考慮,所謂的「考驗」必然不會只是無厘頭的惡意,應該是有其深意才對。
有沒有可能……雖然他是來幫助我們脫困的,但這趟旅程的未來終究不知道會發生何事,未知才是最可怕的。所以,無論我們每個人內心有著怎樣的恐懼,此時此刻,彼此都需要鼓起勇氣,堅定一致地往前走下去……
傅小昨被自己想象出來的台詞激得渾身直冒雞皮疙瘩——就算他很溫柔,但也不至於這麼肉麻吧?
那麼這樣一來,最可能的解釋就是……賣葯郎的說法有問題。
想到這裡,傅小昨就不由默默皺起了小眉頭。
她不得不承認,從重逢以來,賣葯郎的狀態都一直有點怪,現在把船故意引到這兒的很可能也就是他,明明說「去到薔薇島就再也無法回歸人世」,卻還是抱著莫名的固執,一門心思地要去。
如果海坊主把沒能通過考驗之人送往薔薇島,是想要磨礪人的本心,歸根到底是出於善意,那他跟賣葯郎說法的不同之處又是因為什麼?
相比起認為賣葯郎故意「欺騙」自己,傅小昨更偏向於的可能是,他們兩者對於「薔薇島」的認知不同。也許一個認為無害,而另一個恰恰認為有致命的危險——那麼關鍵的問題就是,薔薇島上到底有什麼?或者說,賣葯郎想去薔薇島做什麼,什麼事情能夠讓他寧可葬送整船的人,也在所不惜?
——念及此處,傅小昨終於在一片混亂里,隱約抓到了點思緒的苗頭。她正想順著那點苗頭繼續想下去,就被面前響起的一道渾厚嗓音給打斷了。
「你最害怕的事物,是什麼。」
——這就開始問了?船上有這麼多人呢,這個傢伙難道要一個個問過去不成?
她正默默嘀咕著,又是一道錚錚的琴音響起:
「女人,回答我的問題。」
……不是吧。
傅小昨忍住抽搐的嘴角,迅速往那個魚頭上瞄了一眼,雖然很快就移開目光,但她還是很確定,自己跟那雙死魚眼,不偏不倚地正正對視了零點幾秒鐘。
——exm?頂著那麼一張臉,說出這種霸總專屬台詞,誰給你的勇氣?
——而且為什麼第一個就問她,難道因為她個子最矮,顯得最顯眼嗎?
悶頭一棍之下,傅小昨心裡都來不及生出慌張的情緒,而且經過前面的心理暗示后成功催眠自己對方是個「好妖怪」,此時此刻,她甚至一臉無所畏懼,坦坦蕩蕩:
「怕黑,怕苦,怕痛,怕餓,怕死,怕累,怕冷,怕熱,怕蟲子,怕丑,怕胖,怕窮,怕長不高……太多怕的東西了,我也說不上來自己最怕什麼。」
——不就是直面內心的恐懼嗎?一點也不難嘛!傅小昨在「慫」這件事上,從來不存在所謂的羞恥心。
這番話音落盡,整個甲板上便都死死靜了數秒鐘,除了犬神少年在一邊嚴肅著神色、快速在心裡記著小本子,其餘一眾都以一種無以言表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她。
面前的海坊主也默默抱著懷裡的琵琶,良久沒有言聲。
直到半晌,一聲輕飄飄的笑語悠悠從角落飄來,才打破這場頗尷尬的沉寂:「嘛,世上又有哪一名可愛的少女,不會害怕這些東西呢,這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么。」
倚在船壁上的青年這時走上前來,一襲深色書生服搭著持於手中的摺扇,原本該是滿身文雅,然而,襯著面具下嘴角處的那股笑意,偏愣是顯出幾分惡劣的意味,「而且和尚大叔,你那招去嚇唬普通的人類也就是了,對這位可愛的小姐,可是不會起用處的哦。」
海和尚一雙魚唇無聲開闔了幾下,似是無言以對。
傅小昨正驚疑於黑羽昭戶這話里的意思,便聽他語氣裡帶著點嘲諷地繼續道:「不過,都這麼久不見了,你怎麼都不知道換一套把戲玩玩?」
——這個傢伙是怎麼回事啊?他認識海坊主?還是以前就來過妖之海?抑或是曾經通過海坊主考驗的倖存者?
對了,他剛剛說,自己其實也是想擾亂羅盤的。所以他此行本來就是想來妖之海,難道正是來找海坊主這個「舊識」嗎?
從黑羽昭戶登場以來,身後以他為侍讀的二王子殿下,面上神色就一變再變,此時暗暗咬牙切齒地喚了一聲:「昭戶君,你——」
「啊,殿下,不用著急,」書生青年敷衍滿滿地應道:「這個和尚可是迂腐死板得很,每個人都會耐心問過去,請您安靜等候就是了。」
接下來,通過該戲精洋洋洒洒一陣操作,傅小昨才終於勉強了解到,自己先前對於這「考驗」的理解,還是出了岔子。原來,所謂「直面內心的恐懼」,除了要誠實坦言自己的恐懼之物,還要有克服之的勇氣決心。
言則,在說出自己的恐懼后,海坊主會製造幻覺,讓人切身體會自己所言的可怕之物。而且,在提問之前,他就可以看破每個人內心中真正的恐懼,所以如若抱著僥倖心理說謊,體驗到的幻覺更會加倍恐怖。
——可是,既然如此,為什麼她剛剛說了那麼一大堆,到現在卻一樣都沒有「體會」到?
——而且話說,她只知道海坊主可攻可奶,它什麼時候有了這麼炫酷的技能?
她正疑惑著,那廂黑羽昭戶便悠悠繼續道:「其實,小生真的有點好奇,要是這世上所有可愛的少女都滅絕了,那會是何等可怕的場景呢。」
他似乎是感到真切的遺憾,又帶著點回憶的意味:「不過很可惜,同為妖怪,他的幻術對我們是不管用的。你說對不對——」
聽及此,傅小昨心裡頓時浮起一些不祥的預感,然而一時間也只能神情糾結地,看著他站定在自己面前,笑眯眯地俯下身來:「可愛的小妖怪?」
傅小昨:「……」
——有毒!這個人(妖)有毒啊!
做了半天心理暗示,傅小昨默默下定了一個決心——要是對方下一秒鐘開口跟兩個王子告發她,自己絕對不可以腿軟、絕對不可以露怯,要本著高手風範,冷靜淡定優雅從容地站起身,以睥睨的目光、驕傲的神態,朝在場這些魚唇的凡人邪魅一笑:
「沒錯,正是在下。世上竟有如此真妖不露相的大妖怪,沒想到吧?」
一邊的賣葯郎擱下扶穩的茶盞,收回手時,順便不動聲色地、將她抖個不停的雙手拂到了案幾下。
這廂傅小昨正將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對面,神經緊繃全神貫注地等著對方開口,壓根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
「殿下……」
——來了!
緊跟著深吸一口氣,傅小昨眼裡含上一股壯士斷腕般的決心,抿緊嘴角,聽著那道笑意盈盈的柔和嗓音繼續道:
「殿下此番出遊,既然是為了尋找一位心儀的王妃,殿下自己心裡,是否有什麼偏好標準呢?」
——what?
突然毫無預兆地轉入了某種畫風奇怪的劇本片場,傅小昨連佑二王子的回答都沒聽到,整個人愣了好半晌,才勉強從全副武裝的狀態里解除出來。
她又悄摸摸抬眸瞥了對面一眼,便見那名叫黑羽昭戶的青年,正朝著主位席的方向言笑晏晏,一個眼神都沒再往自己這邊掃過來。
——什麼啊,怎麼好像沒有要告發她的意思?
原地莫名其妙地自我懷疑了一會兒,傅小昨耳朵邊上由於過度緊張而產生的轟轟耳鳴聲,才漸漸消減了下去。然後,她也便緊接著發現,主位席上兩位尊貴的王子殿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又吵了起來。
「哦?原來雅一殿也想找新娘——虧你說得出口?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真正是生平僅見!」
「既然佑二想要成家,我又怎能甘於你后——呵呵,你以為我會不知道前日父王所言,率先成家者即立為儲君?你這小智障倒是想得美。」
由於心裡還有幾分后怕,這時聽著兩方互不相讓的撕逼,傅小昨連吐槽的興趣都沒了,只不過她覺得很奇怪的一點是:
找新娘......為什麼要到「妖之海」去找啊?總不會是口味清奇,想要娶個妖怪吧……
——
上船第一天的聚宴過後,傅小昨又暗暗提心弔膽了幾日,但是,一切風平浪靜。
在席上狠狠嚇了她一番,黑羽昭戶便再沒有過什麼異常的言行舉止,甚至還如言送來幾套她合身的衣物——都是紅色的。
到後來,她甚至要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神經過敏、反應過度了——也許當初那句話真的只是善意的建議?
直到將近六七日後的一個夜晚,她被一陣沉沉的雄渾鐘聲毫無預兆地從熟睡中吵醒,這整艘船上,連日來平和寧靜到近乎異常的氛圍,才終於被打破。
那道鐘聲傅小昨並不是第一次聽到。事實上,自打上船以來,每天早晨水手都會在甲板正中敲響那口厚鍾——大概是近似起床鈴的存在。
可是這一晚,在睜開眼的那一剎那,她就很快意識到,現在絕不是早晨起床的時間。
——發生什麼事了?
這些天來,她都一直暗暗地抱有某種莫名直覺性的緊張感,這時便毫不遲疑地翻身出了被窩,迅速穿好衣服出門。
他們幾個的房間都被安排鄰近挨著,這時得以很快聚在一起。傅小昨看看人數沒少,稍稍鬆了口氣,然後就跟著朝甲板正中的那處空間移動過去。
沿途四下的雜亂腳步,各種難以辨清內容的驚呼喊叫,俱說明這船上必定出了什麼意外。到了甲板正中,整一方的空氣里,更是滿滿充斥著某種難言的緊張氣息。
雅一和佑二兩位王子都已經早早到了場,聽完身邊人眾的報告,雙雙面色沉凝似水。
——有人故意在指向羅盤下面貼置了磁塊,擾亂了整艘船的行進方向。
「按照計劃,早該在三刻鐘前就可看見陸地,可是四周的濃霧卻像是毫無邊境,派人加急檢查了羅盤,這才發現事態有誤。」船長神色一派緊張惶恐,頂著一腦門的汗:「殿下!不出意料的話,我們現在所處之地,恐怕就是傳說中的-妖怪之海-!」
傅小昨聽及此,連忙朝甲板外的海面望過去,什麼也看不清,也不確定是夜色亦或是濃霧使然。
原來這裡就是「妖之海」啊。
唉?等等——
羅盤被擾亂以後,船才到了妖之海?
下意識地,傅小昨有些不確定地小聲開口:「這個船,呃、難道,本來不是要往這裡開的嗎?」
一眾水手都對這個地方敏感至極,聽到她的問話,有人便直接語聲激動地叫起來:「誰會想要來這種鬼地方啊喂!?」
——說得很有道理嘛。
傅小昨一邊在心裡默默認同,一邊覺得這個句式語氣似乎有些熟悉。
「可是......」
可是她分明記得,彼時賣葯郎說過,這艘船「會去」妖之海。莫非他是事先知道了,船上會有人對羅盤動手腳嗎?
那會是誰呢?
雅一沉思片刻道:「既然白日航行尚且無錯,說明肇事者是在夜前不久才採取行動——此前靠近過羅盤附近的,都有誰?」
「守夜的幾名水手始終守在這附近不曾離開過,飯前時分,最後一次例行檢查羅盤時,還並未發現過異常。在那之後,兩位殿下曾在這處......起過些許爭執;其後,葯郎大人在這片甲板邊緣待了一會兒,但沒有靠近過羅盤;以及,昭戶大人曾走經過這裡,他說要到甲板另一邊看看景色——其餘便再無人等,來過附近了。」
聽了這幾個名字,傅小昨首先懷疑的自然是黑羽昭戶。打從第一天見面開始,這個傢伙在她看來就可疑得很。而且她發現,那對黑羽氏兄弟,眼下雙雙仍未到場。
這麼一想,身後便傳來了一道溫潤如玉的熟悉聲線:「啊咧,已經到妖之海了嗎。比小生想得要快些嘛。」
轉身便見那一高一矮兩道銀髮身影,自行廊中緩緩走近過來,不同於眾人的陣腳大亂,他二人倒是甚為從容。
聽見剛剛的那句話音,雅一眉間頓時皺得死緊,佑二也瞬間沉下臉,口中頓喝道:「昭戶!你在說什麼鬼話!?」
「嘛,殿下不用這樣看著我,雖然我的確是很想搗亂......」停在廊道盡頭處沒有再繼續走近,身著書生服的青年微微歪了歪腦袋,面具下露出的嘴角勾起絲意味不明的弧度,「但是,在小生行動之前,已經有別人先下了手。非常遺憾。」
——這個傢伙果然有問題!
傅小昨暗暗在心裡提了口氣,他當初那句話也不會僅僅只是偶然。
——可是,居然不是他擾亂的羅盤?
都到這個份上,應該沒有必要撒謊,傅小昨個人傾向於相信黑羽昭戶的說辭——可既然不是他的話,又還能是誰呢?其他的人里,這些驚慌失措的面孔,有一張是假裝的?
兩個王子在這裡吵過架......既然這次出行是佑二的計劃,他應該不至於自己作死吧?那是雅一下的手?故意想坑弟弟——可如果是那樣,他自個兒也在船上,害人害己總歸太過牽強。
船長跟水手們......這些人對所謂的海域怪談向來最為忌憚,哪怕要陰謀算計,多半不會採取這種方式的吧?
——那不就剩個賣葯郎了嘛。
傅小昨一路排查下來,差點被最後的結論給逗樂了,頓時有點不好意思地偷偷看了身邊的賣葯郎一眼——還好只是想想,說出來肯定得接受到成噸的嘲諷。
然而,這一眼看過去,卻見他的目光注意壓根不在甲板上的眾人,而是一瞬不瞬地盯著外頭的濃霧,眸光里有種莫名的專註意味,彷彿在守望抑或等候著什麼。
觸及那種微妙的神情,傅小昨愣了愣,然後覺得心裡倏地咯噔了下,一個念頭就那麼毫無預兆地浮起來。
要是——
要是真的是賣葯郎做的——
那他在想什麼,他是想做什麼?
——對了,他說過,他想去薔薇島。
傅小昨整個人獃獃地仰著頭看他,一時間被心裡下意識咕嚕嚕冒出來的一大串想法給震傻了——
有沒有可能,從一開始,她就把所有的邏輯因果順序,都給完全搞反了。
有沒有可能,根本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因為這艘船會去妖之海,所以他要去薔薇島」,而是——正因為他想去薔薇島,所以要故意把這艘船引向妖之海。
有沒有可能,在他的計劃里,甚至還要故意不去通過琴師的考驗——或者至少讓別人無法通過考驗——然後才能藉此到薔薇島去。
「去到薔薇島的人,再也無法回歸人世。」
傅小昨記得他當時是這麼說的。
所以——船上的人都活不到回岸的那一天——
有沒有可能,這句話里的意思是,他已經安排好讓這些人送死的計劃。
她這麼傻愣愣地盯著他,都不確定自己盯了多久,對方才終於似是有所察覺,目光從外面的濃霧中收回,垂眸對上她的視線——
那種分明熟悉的冷淡底色,居然第一次讓她打心裡也生出了幾分涼意。
看著那雙與往日無殊的沉靜眼眸,傅小昨心裡莫名產生了一個很奇怪的想法——這個賣葯郎......這個賣葯郎是不是有哪裡壞掉了?
受到過度衝擊之下,她甚至開始覺得腦袋神經都突突地跳得脹痛。
下一秒,她就看著對方勾勒有淡紫弧度的嘴角緩緩微啟,沉涼的音色靜靜地飄在夜風裡:「來了。」
什麼?
好像是回應她的疑惑,身後眾人里也乍然響起一陣驚呼:「霧裡有東西!有東西過來了!肯定是那個!傳說中幫忙引路的琴師!」
——真的有妖琴師?
傅小昨反應無能地努力朝外面看過去,果真看見一道隱約的人形身影正朝這邊而來——雖然很奇怪妖琴師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但她還是從先前獃滯的精神狀態里稍稍振奮了些,抱著點期待地看著那道身影靠近。
然而,隨著對方的身形輪廓逐漸清晰,傅小昨卻開始越漸止不住地感到怪異。不確定是否是她的錯覺,這個「妖琴師」,怎麼好像,看起來稍微「圓」了點......
隨著甲板上的驚呼,那個身影終於徹底展現了全貌:垂在衣袍下方的長長魚尾,矮胖敦實的軀幹,手裡抱著把琵琶,再往上——兩隻瞪得渾圓的死魚眼,兩根漂移的「魚須」,兩片肥厚外翻的魚唇——好一個貨真價實的魚頭。
傅小昨:「……」
一時間裡,她簡直要分不清楚,自己的腦袋跟眼睛,到底哪裡更痛。
——不要怕,不要慫!按賣葯郎的說法,四捨五入對面這個傢伙已經死了!認出了又怎麼樣?他能奈我何!?
做了半天心理暗示,傅小昨默默下定了一個決心——要是對方下一秒鐘開口跟兩個王子告發她,自己絕對不可以腿軟、絕對不可以露怯,要本著高手風範,冷靜淡定優雅從容地站起身,以睥睨的目光、驕傲的神態,朝在場這些魚唇的凡人邪魅一笑:
「沒錯,正是在下。世上竟有如此真妖不露相的大妖怪,沒想到吧?」
一邊的賣葯郎擱下扶穩的茶盞,收回手時,順便不動聲色地、將她抖個不停的雙手拂到了案幾下。
這廂傅小昨正將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對面,神經緊繃全神貫注地等著對方開口,壓根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
「殿下……」
——來了!
緊跟著深吸一口氣,傅小昨眼裡含上一股壯士斷腕般的決心,抿緊嘴角,聽著那道笑意盈盈的柔和嗓音繼續道:
「殿下此番出遊,既然是為了尋找一位心儀的王妃,殿下自己心裡,是否有什麼偏好標準呢?」
——what?
突然毫無預兆地轉入了某種畫風奇怪的劇本片場,傅小昨連佑二王子的回答都沒聽到,整個人愣了好半晌,才勉強從全副武裝的狀態里解除出來。
她又悄摸摸抬眸瞥了對面一眼,便見那名叫黑羽昭戶的青年,正朝著主位席的方向言笑晏晏,一個眼神都沒再往自己這邊掃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