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番外之前世(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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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灼風愣了片刻,深吸一口氣,伸出食指指著姜灼華,半晌說不出話來。
姜灼華趕忙趁熱打鐵,做出一副惹人憐惜的神情,哭訴道:「哥,我真是死心了。那種燃起希望,又一次次失望的感覺,我真的不想再體會了。」
姜灼風「嗞」了一聲,痛心的合上眼,好半晌方才再度睜開眼睛,蹙著眉看向姜灼華:「我說剛才門口那個人,介紹樂師的時候,又是樣貌清俊,又是身體強健。敢情你這是已經買了一個回來?先斬後奏,挺行啊你,翅膀硬了?」
姜灼華離座起身,繞到姜灼風身邊,伸手邊幫他捏肩膀,邊道:「那宋照和可是太子表弟,跟他退了婚,誰還敢娶我啊,你說是不是?哥……我知道你最疼我了,肯定也不願意我再像前世那樣當牛做馬的去給人家做夫人。好不容易重生回來了,你就讓我隨自己心意過日子唄。」
姜灼風黑著臉看著門外,半晌后,眉心蹙的更緊,跟誰賭氣一般的說道:「別什麼來路不明的人都往府里買,記得查清楚背景。」
這意思是?同意了?哈哈哈,這可真是親哥啊!
姜灼華忙倒了一杯茶給姜灼風奉上:「好嘞,哥你放心,我眼光挑剔著呢,不會什麼人都往府里買的。」
姜灼風接過妹妹遞來的茶盞,小酌了一口,他還能有什麼法子?前世妹子經歷的事兒他都看在眼裡,現在她想讓自己過高興點兒,他這做哥哥的,還能攔著不成?但他心裡還是有些不放心,放下茶盞問道:「你買回個什麼樣兒的人?」
姜灼華道:「清音坊的樂師,小姥姥端午宴上買回來的。出身貧寒,是個正經人。」
「樂師……」這兩個字在姜灼風齒間銜著,隨口道:「說起樂師我倒想起來,之前葉適宮變,就是以樂師的身份混進宮的。」
姜灼華「哦」了一聲:「那可真是防不勝防。對了哥,你剛說要留意葉適,你見過他嗎?」
姜灼風撇著嘴搖搖頭:「沒見過。他之前藏得深,宮變后就再沒出過宮,我上哪兒見去?」
姜灼華點點頭,伸手拍拍哥哥肩頭:「沒事兒,咱不管他了,如今我也不需要有權有勢的娘家,你這一回,也好好為自己打算打算。」
姜灼風點點頭,反正太子是不能再親近,葉適也不好找,妹子現在也有了自己的打算,那他順道就給自己放個假吧。想到這兒,姜灼風伸了個懶腰:「這一路快馬加鞭的趕回來,可真是累死我了。你回去吧,我補個覺,睡醒再來找你。」
姜灼華站起身,叮囑了哥哥幾句,便往耀華堂走。
而耀華堂這邊,姜灼華走了后,就剩下葉適一個人,百無聊賴的在她房裡瞎轉悠。
他平時吃完早飯後,就由傅叔看著讀《貞觀政要》。傅叔說,此書乃是仁君之策,他需得每日讀一遍,以銘記且融會貫通於己身。他知自己肩上任重,雖現下來了姜府,也萬不可懈怠,不然等傅叔把他弄出去后,看到自己鬆懈的模樣,怕是會失望,而他葉適,最不喜讓別人失望!
念及此,葉適轉悠到姜灼華的書架前,本想尋一本《貞觀政要》出來,這類書籍,但凡有點兒門第的家族,都會備著。
葉適在書架前站定,這架上滿滿的都是書,可偏生沒有他要的。這也就罷了,連四書五經都沒有,更別提史書典籍。
滿滿一書架,全是話本子,什麼《封神演義》、《鶯鶯傳》、《西廂記》、《子不語》都是這些。
葉適不由嘆了口氣:「玩物喪志。」然後順手抽出了一本《封神演義》,邊翻邊往椅子邊上走去。
他平時忙慣了,乍一下閑下來,不幹點兒什麼總覺得難受。葉適在椅子上坐定,臨風窗下,翻開手中的書看了起來。
從前傅叔從不讓他碰這些話本子,斥為低俗之物,他也一直覺得如此,畢竟他讀過的那些聖賢經典,確實令他受益匪淺。
可是當他真的打開封神讀起來后,方才驚奇的發現,原來書中還有這樣一個神奇的世界。
封神第一回便是紂王女媧宮進香的故事,饒是元嘉沒事兒就給他繪藍圖,說做了皇帝后怎麼怎麼好,可是元嘉的那個表達能力,遠沒有封神書者厲害,隻言片語的功夫,就將紂王大殿之上,群臣覲見的宏偉描繪了出來,完完整整的將一幕幕故事呈現在了葉適的腦海中。
不知不覺間,他就看入迷了,連姜灼華什麼時候回來的,他都完全沒有聽到。
姜灼華上了樓,就見葉適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捧著一本書看得正入迷,上午的暖陽斜灑在他的側臉上,讓他白皙的臉龐泛著明晃晃的光芒,長長的睫毛在陽光下更顯清晰,甚至在下眼瞼處投下一道影子,越看越惹人喜歡。
姜灼華抿唇一笑,走過去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葉適餘光瞥見一個人影,奈何思緒全在書里,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下意識的命令道:「倒茶。」
姜灼華聞言一愣,小男寵這是打算翻身做主人了嗎?不過……她確實比較喜歡霸道點兒的。於是便給他倒了一盞茶,放在了他的面前,葉適眼不離書,端起來抿了一口,放下后,繼續看書。
姜灼華復又在他對面坐下,開口問道:「看到哪兒了?」
「陳塘關哪吒出世。」葉適順口答道,剛說完,他猛然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震驚的抬眼看向姜灼華,卻見姜灼華笑盈盈的看著他。
所以,剛才是姜灼華給他倒得茶嗎?念及此,葉適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忙離座起身,賠罪道:「抱歉姜小姐,方才唐突了。」
念及此,葉適抱臂在胸前,看著自己的鞋面笑著搖了搖頭。這姜小姐,還真是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只圖自己高興,男寵都敢養。
一番嘆慨之後,葉適想起了正經事。現下,得趁姜小姐對自己下手前,趕緊離開姜府,不然日後大業成功,他做過旁人男寵這件事,必成黑歷史。梁朝新帝男寵出身,一旦傳到外邦去,梁朝的大國顏面就徹底毀了。
正想著,姜灼華洗漱完從卧室走了出來,葉適和姜重錦同時回頭。
一個行禮:「姜小姐。」
一個小雀一般的飛到姜灼華面前:「阿姐,我給你做了早飯。」
姜灼華對葉適道:「你先去凈室洗漱吧。」轉頭拉著姜重錦的手往桌邊走:「你怎麼自己做早飯,下人們呢?又欺負你?」
說著,上下打量了一番姜重錦,她今日居然也穿了顏色鮮艷的妃色衣裙。姜灼華不由失笑,從前她穿得淡,姜重錦也穿得淡,如今她穿得鮮艷,姜重錦也穿得鮮艷。
姜重錦走到桌邊,邊從食盒裡,往外一道一道的取飯菜,邊道:「沒有欺負我,我就是想給阿姐做飯。阿姐你快嘗嘗。」
說著遞了筷子給姜灼華,姜灼華接過,看了看一桌的飯菜,竟然都是她愛吃的,這才漸漸覺察,她這個阿姐,在姜重錦心裡的位置很重。心內熨帖的同時,亦含了愧疚,她從前,大概是這世上最不合格的姐姐了。
姜重錦到了姜灼華面前,完全不顧自己二小姐的身份,搶了桂榮的活兒,擔起了給姜灼華布菜的任務,一道道的菜夾進姜灼華面前的食碟里:「阿姐,你吃這個,這個也是你愛吃的。」
姜灼華不願辜負小姑娘的好意,挨個嘗了一遍,贊道:「重錦手藝真好,竟不比府里的廚子差,以後誰要是娶了你,怕是要享福了。」
姜重錦聞言急了,姐姐這才剛和她好起來,她可不想這就嫁人,忙道:「阿姐,我不嫁人,你讓我多陪陪你好不好?」
姜灼華笑笑:「好,不過你今年十五,頂多陪我兩年,到十七怎麼也得嫁了。」
姜重錦面上喜色下去,抿抿唇嘀咕道:「阿姐都沒嫁人,我不嫁人。」
姜灼華拉了她坐下:「你放心,阿姐會幫你挑一個如意郎君。有了郎君,你就不會總想著阿姐了。」
「我不要如意郎君。」姜重錦忙道。
姜灼華也夾了菜給她,隨口問道:「那你要什麼?」
姜重錦憋紅了一張臉,艱難的崩出一句話:「我也要養男寵!」
「……」
這可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呢。她這妹妹,還真是什麼都學著她。
她養男寵,那是千帆過盡后對感情看開了。今日看這個順眼,明日指不定又瞧那個順眼。
而且,買回來做男寵的男子,誰會對你用真心?姜灼華敢養,那是因為真不真心什麼的她不在乎,只要肯迎合她,相處著高興就成。
但是姜重錦不行,小姑娘如一張白紙,什麼都不懂。一旦有了肌膚之親,喜歡上男寵怎麼辦?男寵又不會對她真心,會反過來將她玩弄於股掌之間,對她養了男寵之後付出的真心更是會看不起,指不定心裡還會嫌她當了婊子立牌坊,最後會把自己弄裡外不是人。
姜灼華知道,姜重錦對她是有樣學樣,等以後遇見中意的人,她自己就想明白了。念及此,姜灼華也不多勸,只道:「好啦,以後再說吧。咱們姐妹沒一起吃過飯,你來陪我吃,讓桂榮布菜。」
姜重錦乖巧的點點頭,挨著姜灼華坐下,一起和她吃飯。這時,葉適洗漱完,走了出來。
姜灼華挑挑下巴,指著對面的椅子,示意他坐。
此刻的葉適,終於有了自己是個男寵的覺悟,沒有再拿什麼尊卑之說來搪塞,便走過去坐了下來,沖著姜灼華微微一笑。
姜灼華回以一笑:「柳公子今日不說尊卑有別了?」
葉適道:「昨日是在下不識相。」沒看出來你心懷色胎。
姜重錦見此,微微有些坐不住了,對姜灼華道:「阿姐,若不然,我還是回林染院吃吧?」
姜灼華笑笑道:「無事,咱們一起吃。」男寵哪有妹子重要?
姜重錦這才忐忑的和他們二人一起吃飯,但全程總覺得自己像個多餘的。
葉適在姜府安心的吃著早飯,清音坊里,卻因他的一夜未歸,早已急翻了天。
清音坊的地窖里,點著昏黃的燭火,幾張桌椅整齊的擺在裡面。上座上,坐著一名兩鬢斑白的男子,他臉上帶著一張素白的面具,好似夜間幽魂。
眼眶處未被面具遮住的部位,隱隱可見皮膚呈現出燒傷的痕迹,皺皺巴巴,扯得眼睛亦是變了形,甚是駭人。
而此刻他的眼神里,蘊藏著濃郁的怒火,宛如即將爆發的火山。
一屋子的人,皆被他的氣場鎮住,悄么聲兒的不敢說話。
站在他身邊最近的一名青年,打破了凝重的氣氛,說道:「傅叔,您先別急,興許姜小姐買殿下回去,是真當樂師養著了。」
傅叔嘶啞劈裂的嗓音響起:「放屁!康定翁主什麼習慣?府里養了多少個小公子?她那外孫女兒能好到哪兒去?昨日宴會上多少人看著,說姜小姐見了殿下,眼睛都移不開!這才一夜的功夫,今早清音坊就有客人大談姜小姐昨日買了個男寵。寡廉鮮恥!妖女,妖女!禍害,禍害!」
傅叔手氣的發顫,方才說話那名青年,只好挑挑眉,撇撇嘴,岔開話題道:「傅叔,您先別生氣,現在想法子把殿下接回來要緊。而且,還得想想怎麼善後,畢竟這男寵一事,日後殿下若登大寶,會淪為天下笑柄。」
傅叔聞言更氣,他多年調/教出來的人,根正苗紅一點兒沒長歪,竟叫這等妖女給染指了!
念及此,傅叔眸色更寒,沉聲道:「元嘉,你去選幾個樣貌清俊的樂師,帶去姜府,看看能否將殿下換回來。至於那姜小姐,無論如何留不得了。」
總不能日後殿下登基,後頭還有人記著他做過姜灼華的男寵,對於這等肇事者,一刀砍死不留情面!
姜灼華:「……」
她看戲的心思那麼明顯嗎?六目相對,尷尬片刻,姜灼華抿唇,嬌媚的一笑:「啊,那什麼,你倆繼續,別理我。」
思弦確實無心理她,有一肚子的疑問等著問宋照和,轉頭繼續與他理論。
一個滿心裡疑惑,苦苦糾纏;一個百般搪塞,避之不及。
到最後,思弦的質問變作了怨懟,宋照和的搪塞也越來越理直氣壯。
這期間,倒叫姜灼華看明白了一件事。
前世她一直在疑惑,宋照和既然喜歡思弦,明明有無數的法子可以得到,為何偏偏要娶她做得這般麻煩。甚至就在剛才宋照和說心悅之人是她時,她還在疑惑,她都成全他們了,他又何必繼續惺惺作態?
這個問題,她終在這對昔日濃情蜜意、今日針鋒相對的愛侶的爭吵中,找到了答案。
原來宋照和,自始至終在乎的,只有他的前程。這個男人,自私到只愛自己,女人與他而言,不過是錦上添花的玩物,可有可無罷了。
男人在乎前程是對的,可是真不該為了自己,將旁人拖下煉獄。既然在乎前程,就該好好維護,做好自己的言行舉止,而不是一邊立著高潔之士的牌子,一邊做著見不得人的事情。
只可惜,宋照和在乎的東西,這輩子,怕是要失去了。
明白了這點,姜灼華心裡卻又出現了旁的疑惑。
看來,無論是當初還是如今,宋照和是真的想娶她,自然,理由不是因為愛,而是她的身份可以為他裝點門面。
既如此,那麼前世,宋照和大可以兩個都好好對待,為何卻偏偏讓她夜夜枯等?
那些求而不得的日夜,那些望眼欲穿的日夜,以及,那兩年間,將她折磨到近乎疲憊的、看不到希望的等待……
一點一滴,都清晰的在她心裡留下揮之不去的烙印,這麼多年來,隨時都會蘇醒,提醒著她——這就是她愛一個人,然後束手就擒的代價!
想到這些,姜灼華忽地沒了看戲的心情,耳畔倆人的爭論只覺得聒噪。
姜灼華不耐煩的看向倆人,開口道:「行了,別聒噪了。」
聲音不大,但語氣中那發自內心的嫌惡,讓倆人不由自主的閉了嘴。
姜灼華對思弦道:「此時此刻,你還是姜府的人,所以,我還有權力處置你。」說罷,轉而對桂榮道:「你去思弦房裡,找一個珍珠掛飾。是白珍珠,個頭極大,上面的配飾,和宋公子摺扇上那枚黑珍珠一模一樣,你去取來。」
桂榮行個禮,依言去尋。
聽得此物,思弦一愣,此物是宋照和與她的,她藏得極好,保證姜府中無第二人識得,小姐怎會知道?
宋照和的臉色,此時此刻更是黑得沒法兒看,姜灼華笑笑:「你不是不承認嗎?我這就拿證據給你看。」
前世,桂榮告訴她真相后,她曾去找過思弦。思弦跪在地上苦苦求她成全,並拿出了此物,說是幾年前,尚在姜府時,宋照和便以此物與她定了情,證明自己絕非橫插一腳,所以,姜灼華記得很清楚。
不消片刻,桂榮便找來了那枚,與宋照和摺扇上相同的珍珠掛墜。
比對之下,除了珍珠一黑一白顏色不同,個頭大小、繩子顏色、花結的編法、以及珍珠下那赤金鏤空雕花的托盤都一模一樣。
方才還理直氣壯的宋照和,此刻徹底沒了聲音,心裡更是惱怒思弦:定是此女,為了阻他娶姜灼華,故意叫她知曉的。
姜灼華一雙眉微挑:「宋公子,你還有何話說?這樣貴重的東西,若非你所贈,思弦一個婢女能從哪裡得來?我自認不是那麼大方的人。你我婚事就此作罷,你可還有異議?」
宋照和立在廳中,胸膛起伏不定,手裡的扇柄攥得極緊,半晌后,對宋府眾人撂下一字:「走!」
說罷,行步帶風的走出了正廳,其餘人面面相覷,隨後便抬了聘禮,跟在宋照和身後一同離去。
姜灼華長長吁出一口氣,似是卸下了什麼重擔,按著椅子扶手站起身,和桂榮一起回了內院。
獨留思弦一人,惶恐的站在廳中,去留不定。
出了這件事,姜府不可能再留她,如果不跟宋照和走,她恐怕就要流落街頭。
念頭剛落,思弦腦海中便出現了自己寒冬臘月流落在外,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模樣。
深切的恐懼漫上思弦心頭,忽地,她抬眼看向正廳門外,本能的求生欲,迫使她提裙朝宋照和離去的方向追了出去。
即便方才已撕破臉皮,可她卻不得不將所有希望都寄託於宋照和身上。他們好了那麼久,跟他求求情,想來會原諒她。現在她不求能夠與他和好,只盼著他能收留自己,哪怕繼續做粗使也無所謂。
巷子里,思弦跑得髮髻凌亂,額邊汗珠順著臉頰顆顆滾落,追上宋照和等人時,她早已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卻還是急急喚道:「宋哥哥,你不能留下我一個人,姜府我再也回不去了,思弦不求其他,只求你能給我安身之地。」
這般楚楚可憐的聲音,叫宋照和心頭一軟,然而,也只軟了那麼一下而已。他和姜灼華的婚事,因思弦被退,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和她有任何瓜葛。
念及此,宋照和對身旁小廝耳語了幾句,便帶著人自顧自的走了,連頭都沒有再回。思弦還想再追,奈何得了宋照和吩咐的小廝,將她攔了下來。
她一介弱女子,如何能抵得過身強體健的小廝?只能眼睜睜看著宋照和的身影,消失在小巷的盡頭。
淚水漸漸模糊了雙眼,往事一幕幕的浮現,她曾是宗正大人家嫡出的大小姐,被沒為奴籍后,這樣大得落差,叫她每一日都生不如死。
她天生生得乖巧,又因自小的教養,不會與人為惡,受了欺負也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討回公道。被賣入姜府前,就受盡了打罵,來到姜府後,雖無人再打罵她,可是旁人言語上瑣碎的折磨,她沒少受。
就在那年陪小姐外出踏春時,她找機會落單,準備尋個地方了斷自己這無望的生命。就在那時,她再次見到了同樣外出踏春的幼時玩伴,她的宋哥哥。
這些年,她能撐下來,都是因為心裡想著他、念著他,有他再一遍遍給她活下去的希望。有了和他之間的感情,為奴為婢的日子,似乎也變得不再那麼難熬。
後來他告訴她,他要娶姜灼華為妻,娶了姜灼華就能和她在一起。雖然她心裡很難受他要娶別人,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感激他為了自己能做到這一步。
她清楚這對小姐不公,可是她已經失去了太多太多,宋照和是她畢生唯一能抓住、也是唯一想抓住的人。同是當初恭帝登基被貶的官員家族,姜灼華還有優渥的生活,庇護她的翁主,疼愛她的哥哥,但她卻只剩一個宋照和……
可是,事到如今,她的夢,都碎了,渣都不剩。
而她曾經身為宗正大人嫡出大小姐的最後一點尊嚴,也隨著方才追出來的剎那,被她自己拋棄,扔在宋照和腳下,徹底踩得粉碎。
五月的天,初初乍現夏日的暖熱,日頭在頭頂高高地曬著,思弦卻一點也感覺不到溫暖,心寒猶剩三九天,孤零零的身影,在空蕩蕩的巷子里,愈顯單薄。
姜灼華回到她所居的耀華堂,府里的園丁,正在院里修剪她曾經種下的那一院蘭花。
蘭花素有花中君子之稱,曾是她最喜愛的,可此時此刻,姜灼華看著這一院素淡的蘭草,心頭只覺厭煩。
她鬆開桂榮的手,自顧自地提裙走向正室,忽地,她在門口駐足,轉過頭來,對那園丁朗聲道:「將這一院的蘭草全給我掘嘍!改種牡丹,全要上品,越艷麗越好!」
吩咐罷,不顧園丁和桂榮萬分詫異的神色,回了屋。
這一世,她要自己的生命綻放,再也不要像前世那般克制自己,就像牡丹一樣,熱烈濃郁,艷絕京城。
姜灼華本欲回卧房,將那些顏色素淡的衣裙也全收拾出來,奈何才剛進去,就見一名婢女拿著一封帖子,急匆匆地走了進來,行了個禮,遞給姜灼華:「小姐,康定翁主遞來了請帖,邀您參加翁主府的端午宴。」
姜灼華見此,心想:上道兒。
她回以一笑,掛著披帛的手臂撐在桌上,以指背拖住側臉,開口問道:「你多大了?」
葉適依言回話:「十九。」
姜灼華上下打量一番,不由道:「你看著倒比實際年齡成熟些。」
葉適笑笑,回道:「小姐亦是具有同齡人所不具備的風采。」
姜灼華聞言一笑,露出一排皓齒,將目光轉向窗外。他說的倒是含蓄,怕是實際想說的是,比旁的十六七的青蔥少女更有風情。
葉適微微蹙眉,女子笑不露齒,要笑也會以袖遮唇,這姜小姐,怎會這般……沒規矩?
她將目光轉回來:「聽你說話沒有外地口音,是京城人士嗎?家住何處?」
葉適聞言,微微垂眸,雖長在外地,可自小身邊都是京城裡出來的人,肯定沒有外地口音,念及此,葉適回道:「是京城人士,後來家中出事,在外地呆過幾年,想來鄉音未改,如今棲身清音坊,無家,亦無親人。」
姜灼華「哦」了一聲:「原來你也沒有父母在身旁,我也沒有,不過我運氣比你好些,我還有哥哥和別的親戚。以後,你就將姜府當做自己家,不必拘束。」
葉適:「……」拿姜府當做家?這小姐豈非異想天開?從未聽說有哪個樂師在一戶人家呆到老的,更何況是他。
見他不說話,姜灼華不由失笑,也是,人家才剛來,哪哪兒都不熟悉,她說這話,操之過急了。正欲再找些話題來聊,卻見桂榮帶著姜府園丁,以及一名端著茶盞的婢女走上樓來。
桂榮行至姜灼華身邊,那位端茶的婢女,將茶盞放在她和葉適面前便行禮退下了。
桂榮則對姜灼華道:「小姐,張師傅擬好了院中牡丹的品類名目,請您看看,哪裡還需要添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