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姜灼華「唔」了一聲,抬眼看向思弦。
思弦穿著姜府鵝黃與霜色相兼的婢女服飾,兩手交疊於腹前,垂頭頷首,低眉順眼的站在桂榮身後。
姜灼華重生回來三日了,今兒也是頭回見思弦,前世未多做留意,今日再見思弦,才細細看了幾眼。
思弦扎著雙丫髻,水靈靈的大眼睛,一雙精巧的小嘴,腹前那雙手,指尖有些泛紅,想來是做粗活的緣故,但她現在十五左右的年紀,正是綻放最好的時候,這麼一身簡單的丫鬟打扮,反而讓她頗顯出水芙蓉之姿,叫人望之生憐。
這樣可愛的女孩子,姜灼華二十來歲那會兒也喜歡。她自己本身的長相,就從來與可愛不沾邊兒。
姜灼華眼睛其實挺大,奈何是上挑的鳳眼,怎麼看都像是沒有睜大。半睜不睜,半閉不閉,按小姥姥的說法,她的眉眼,天生就含著一段風情。
論樣貌,思弦和她,一個是曉夜澗中月,另一個便是紅羅帳中香。
天生就長得成熟,姜灼華也沒法子,她還記得前世未成親前,有次去踏春,遇上個登徒子,趁哥哥不注意,曾試圖摸她的手,被她拒絕後,那人不怒反笑,對她道:小姐一看便是解風情之人,何必佯裝矜持?
去你娘的解風情,去你娘的佯裝矜持。
姑且不說那時她心思有多單純,就算她是個解風情的女人,也不該被如此侮辱?有些男人,自己心裡齷齪,就巴不得全天下的女人都是盪/婦,各個與他有染才好。
那時的姜灼華,曾一度因這個登徒子那句話,而萬分困擾。
她一直在想法子讓旁人明白自己其實不是那種人,想讓旁人知道,她其實是個用情專一、賢良淑德的好女子,尤其希望自己心悅之人能明白。
自那之後,她穿衣盡量挑清雅的色彩,比如水綠、月白等,像妃色、海棠紅等這些明艷的顏色,她是萬萬不敢用的,髮飾也是盡量簡單,院中所種亦是蘭草,用自己的言行努力告訴旁人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現在回過頭來想想,當初真是蠢。人人都愛以貌取人,即便她心靈再乾淨,旁人也是看不到的。
或許這世上有那種看得懂旁人內在的人,只可惜,她姜灼華從沒遇上過。不然怎麼說知己難求呢?
念及此,姜灼華不由的嘆了一口氣,對思弦笑著說道:「這麼多年讓你在我院里洒掃庭院,難為你了。」畢竟曾經也是高官門楣家的嫡出大小姐。
思弦聞言一愣,眼風不自主的瞥了宋照和一眼,雖然收回的很快,但姜灼華還是看到了。
她笑著將目光移走,斜倚在椅子上,看著宋照和跟思弦說話:「你的青梅竹馬就在那兒坐著。他為了你,費勁心思要跟我成親,為得就是能和你天長地久、花好月圓。實不相瞞,這份心,我瞧著都感動。」
說罷,莞爾一笑,從宋照和面上收回目光。不必多看,她也能想象此時倆人的神情有多詫異。
一時間,原本安靜的廳內,響起竊竊私語,似乎都在考量著這驚人的消息。
姜灼華等了一會兒,卻始終不見宋照和或者思弦說話,再度抬起了頭,不解道:「怎麼?你們二人那般濃情愜意,這會兒見了面沒話說嗎?」
思弦垂頭不語,緊抿著雙唇,臉色青白,方才看著還泛紅的指尖,此時擰得發白。
而宋照和,亦是被姜灼華逼得臉上沒了那標誌性的笑容,神情轉為嚴肅,捏緊了手裡的摺扇。
姜灼華嗤笑一聲,嘆慨的搖搖頭:「宋公子,思弦只是我姜府的一個婢女,你若喜歡,大可以開口要,我姜府還不至於吝嗇一個做粗使的婢女。何必弄得這般麻煩?娶我夾在你們中間礙事。」
說罷,姜灼華轉而看向思弦,盡量讓笑容看起來和善些,好讓思弦明白她是真心的:「思弦,我和宋公子的婚事就此作罷,你跟他走吧。即成全了你們,也省得我日日看你身在曹營心在漢。」
思弦倏地抬起了頭,似是不大相信姜灼華會這麼輕易的成全她。
畢竟,自說親開始,小姐日日的歡喜之色,她都是看在眼裡的。
她心裡泛起了狐疑,小姐那麼中意宋公子,知曉他們之間的事後,真會成全她嗎?這其中莫不是有詐?
念及此,即便她心裡恨不得飛到情郎身邊,卻仍舊不敢匆匆應下姜灼華的提議,只佯裝悲切的開口:「小姐說笑了,思弦已進了姜家,姜家待思弦不薄,生便是姜家的人,死便是姜家的鬼。宋公子如此身份,思弦哪兒敢高攀?哪怕曾經相識,如今也不過是前塵往事,一筆勾銷了。」
喲,這是跟她玩兒起了欲拒還迎?
姜灼華不屑的聳肩一笑,心道:小賤人,還治不了你?想著,她眼皮抬也不抬一下,就坡下驢道:「行吧,那你就在姜府里呆著吧。」
思弦:「……」
她自不是真的要對姜家生死不離,不過就是謙兩句,小姐她、她怎麼能真的應下?這個時候,正常人不該是表明真的願意讓她走,然後她再順水推舟的離開嗎?
姜灼華這一句話,委實折磨的思弦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應下不是,不應也不是,畢竟她打心眼裡想跟宋照和在一起。可是、可是她真的怕姜灼華這是在詐她。
思弦到底年紀小,藏不住神色,滿心的狐疑寫在臉上,姜灼華見了,笑得愈發不屑:「你怕不是覺得我還有什麼后招在等著你?實不相瞞,我姜灼華還犯不上和你掙男人。我眼裡揉不得沙子……」
說著,她瞥了宋照和一眼,接著道:「再中意一個人,若他與我在一起時心有旁騖,便也同那掉進恭桶里的金錠子無甚區別。這樣的男人,我巴不得直接從我記憶里抹得乾乾淨淨。放心,我絕不會恨他,我可捨不得將我的大好年華浪費在這種人身上。誰愛撿撿去,不怕熏著自個兒就成。」
一席話落,思弦臉羞得赤紅,按姜灼華剛才的說法,她可不就是那個不怕熏著自個兒的人?
姜灼華這段話說得不緊不慢,偏生如一個壯漢的大嘴巴子,打的宋照和直發矇。
他們倆這反應算是正常,然而聽完這番話最驚訝的卻不是他倆,而是姜灼華身邊的桂榮。
桂榮站在姜灼華身邊,驚得半口微張。她本人沒讀過什麼書,做事欠考慮,說話一向心直口快,從來不考慮別人感受,只圖自己趁口舌之快。其實她也不是故意傷人,委實是以她的腦子,當時根本考慮不到,事後別人提起,她才反應過來自己是不是傷了人。
就五六天前,小姐還因此事跟她說:若是以後旁人做了什麼你不喜歡的事兒,記得先站在對方的角度想一想,肯定有背後的原因,能諒解便諒解,這樣你也能輕鬆些,心裡總憋著氣兒多累啊?
她當時沒忍住問了句:可是小姐,換做是你聽著也會生氣吧?
小姐卻回答她:氣歸氣,可是一站到旁人的角度去想,我說出那些話來,他們心裡定會很難受,我便不忍心。
沒錯,就是這麼個善良到連傷旁人一句都不願的姜小姐,今日居然不緊不慢的將宋公子和思弦懟得臉色青白,這落在桂榮眼裡,不可不為驚世駭俗。
可桂榮哪裡知道,現如今的姜灼華,早就被經歷給打磨皮實了,也自是明白了有的人,不是你對她善良,他就會領情的。
重生回來的姜灼華,別無所求,就想痛痛快快的隨自己心意活一回。想穿什麼就穿什麼,想吃什麼就吃什麼,誰讓她不爽,能懟的就懟回去,懟不過的就叫哥哥打回去,反正絕不再憋屈自己。
至於懟完、打完之後,會不會帶來什麼不好的後果……到時候再說嘛,對不對?
反正這一世,她要做個瀟洒的人,只看當下!
此時的思弦,那雙櫻桃唇抿的更緊,滿臉寫滿了委屈,姜灼華見了,不耐煩道:「勞駕直說,到底走是不走?要走趕緊走,不走滾回院里幹活去。」
思弦臉脹得通紅,指尖擰的更緊,踟躕好半晌,方厚著臉皮,細不可聞地憋出一個字:「走。」
說罷,忙抬眼去看宋照和的神色,卻不見宋照和招手讓她過去,畢竟年紀小,臉皮子薄,又有些踟躕著不敢上前。
姜灼華委實不想再多看宋照和一眼,轉頭對思弦道:「還杵這兒幹什麼?等我給你備份嫁妝風光大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