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繡花鞋(十五)(3)
白薇點點頭:「大娘說得是。」柯山娘說:「你的後背有一個大黑痔,受累的命!」白薇聽了一驚,說:「大娘真是好眼力!」柯山娘說:「什麼好眼力!大娘是個瞎子!瞎了有十年了。」白薇有些驚訝地望著她,她果然是個瞎子。白薇問:「大娘的眼睛怎會這樣?」柯山娘嘆了一口氣,說:「十年前柯山他爹一走沒有音信,哭他哭瞎的。十年了,唉!死在外頭了,連把骨頭也沒揀回一根,慘啊!」一陣寒風襲進來,白薇不禁打了一個寒噤。她輕輕給柯山娘捶著背。她發覺柯山娘的脊背又涼又硬。柯山娘說:「山裡風涼,多穿點,這五台山可是塊寶地,風水先生好眼力,這裡氣場大,據說有好幾個大師到這裡,都被這裡的氣場震住了。」白薇說:「四大佛教名山,個個有名。」柯山娘說:「紅柳,你聽,這麼晚了還有人在敲木魚。」白薇仔細聽,果然聽見隱隱有木魚之聲。柯山收拾完房間,走進來。柯山說:「屋子收拾好了。」柯山娘說:「快燒點水,紅柳一定渴了,她還要洗洗,姑娘家事多。」柯山來到外屋,把灶點燃,燒了一鍋水,柯山對白薇說:「我帶你到東屋看看。」白薇隨柯山走進東屋。一進門,白薇險些踩著那隻老貓。屋內瀰漫著一股潮濕發霉的氣味,一間土炕,一個舊木櫃,屋角堆著幾個破鐵鍬把,壁上掛著一串發霉的紅辣椒。柯山抱來一床破舊的被褥,又端來一碗開水。白薇坐在炕頭,望著露著窟窿的紙窗。柯山又端來一個破臉盆,盛著半盆熱水,還搭著一塊舊毛巾。白薇問:「你的傷口怎麼樣?」柯山說:「沒事,擦了點皮,剛才我包紮了一下。」白薇有些感激地說:「都是為了我……」柯山憨憨地笑了笑,對白薇說:「你睡吧,早點休息。」他退了出去,掩好了門。白薇關上窗戶,朝外望了望,柯山正走進正屋,她聽到一陣「嘩啦嘩啦」的水聲。白薇向柯山娘的屋裡望去,正見在慘淡的燭光下,柯山娘一雙眼睛兇狠地盯著她。白薇倒抽了一口冷氣,縮回了身子。她走到門口,閂好門,然後洗了洗下身,又洗了洗腳,她把雙腳泡在盆里,怔怔地發獃。白薇扯過自己的小手提包,打開手提包,從裡面捏出一枚梅花徽章,掂在手裡,聚精會神地望著它:我難道就在這冰冷的小山村裡度過凄涼的一生嗎?……白薇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白薇白皙的小巧玲瓏的雙腳泡在盆里,盆里的水漸漸變得渾濁,最後匯成一股殷紅的血水……白天,白薇一身農村婦女的裝束,赤著雙腳陷在豬圈的泥里餵豬。柯山喊:「紅柳,吃飯了!該歇歇了。」白薇擦了擦臉上的汗水,越擦越臟,喊道:「來了,來了!」莊稼地里。白薇趕著老黃牛耕田,她戴著草帽,額頭上掛著晶瑩的汗珠。一道閃電,暴雨將至。柯山遠遠地喊道:「紅柳,要下雨了,回來吧!」暴風驟雨,天色昏暗,雨幕白茫茫的一片。白薇渾身精濕,趕著黃牛,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白薇滑了一跤,跌倒在地。柯山跑到這裡,扶起白薇,他關切地問:「沒磕著吧?」白薇搖搖頭說:「我有點冷。」柯山四下望望,脫了汗衫,披在白薇身上。白薇發抖,說:「我還是冷。」柯山緊緊抱住白薇,他覺得像是抱住一塊冰,白薇的身體劇烈地顫抖。晚上,白薇躺在炕上,臉龐通紅,她發著燒,嘴裡說著胡話。柯山端著一大碗熱氣騰騰的薑湯走進來。柯山說:「紅柳,喝點薑湯暖暖身子,燒就會退的。」白薇睜開眼睛,微微苦笑。柯山一勺一勺地喂白薇喝薑湯。門被風「呼啦」一下刮開了。柯山娘拄著一個拐棍立於門口,銀髮蒼蒼,被風吹得拂動,她的手裡拿著一個罐子。柯山說:「娘來了?」柯山娘顫巍巍走到白薇面前,用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柯山娘說:「少說也得有39度,我給她拔拔罐子。」柯山往後挪了挪身子,柯山娘坐到炕上,她把拐棍支到一邊。柯山娘說:「把那地窯里的酒拿來,再拿盒火柴。」柯山出去了。柯山娘扳過白薇的身子,把她的上衣脫了,露出後背,並用那雙粗糙的老手在她的後背揉搡。柯山娘說:「這細皮嫩肉的,滾燙,燒得不輕,寒氣太重,一直生活在山裡吧?」白薇沒有說話。柯山拿著一個瓷瓶和一盒火柴走了進來。柯山娘拿過拔罐,吹了一口氣,擰開瓷瓶,一股酒香撲鼻而來。她把酒倒入拔罐,熟練地點燃火柴,一伸拔罐,淡藍色的火苗騰地升起。柯山娘笑道:「這洋火好使。」她熟練地把拔罐扣在白薇雪白的脊背上,一個個拔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