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宮廷世界（11）

回宮已有一段時日,新帝每時每刻都黏在黎睿身邊，而豫南王卻再也沒有見到。

陰晟在做什麼？黎睿垂了垂眸。

他了眼自己書櫃旁邊的一個精緻上鎖的大木箱子。

裡面還裝著滿滿當當的,那時在塞外,一次一次被陰晟的暗衛送來裝信的小盒子。

他想起最後一次見到陰晟時,他說：「你快樂嗎？」

黎睿覺得好笑,挑了挑眉,「我為何不快樂。」

陰晟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他,意外的執著，「我要怎麼樣,才能讓你快樂。」

黎睿心中不屑，快樂離他太遙遠了。

他站的太高,要什麼有什麼，從來都得不到滿足,如何能有快樂。

陰晟的眼睛黝深卻純凈，依舊執著，「我想讓你快樂。」

黎睿有些可笑，隨口甩了一句，「若是能看到一整園的梅花四季不敗，我時時都能瞧見，我就能快樂。」

在這個世界里，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他故意這麼說，既然陰晟喜歡送他梅花,應該知道種出一盆已經是極限,知難而退就莫要再糾結他這種無稽的問題。

陰晟竟然點了點頭,「願您得償所願。」

這一句，他不知說的是他想要的滿園梅花，還是其他......

黎睿收回了思緒，不見便不見罷。

雖然，除了陰晟，還從未有人對他這樣無欲無求，不是看中他的美貌，他的修為，他的魅力，而是純純粹粹，只為了他這個人。

太過純粹，黎睿不喜歡，他是妖，他不該碰觸太過純粹。

「還有1%的進度，您的任務就徹底完成了。」

黎睿收回思緒，「豫南王與新帝的攻略值也同樣達到了99%，主人，這剩下的1%您要如何完成啊。」

黎睿不言，心知肚明。

「真要殺了新帝和豫南王嗎？主人。」系統覺得有些惆悵，如果他們兩人真的是神尊，那黎睿就要親手殺了神尊。

這樣一來，黎睿確實是贏了，可他下得去手嗎？系統想到都為他覺得難過。

黎睿沒有言語，事實上，他也確實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步一步，走到今日，都在他算計之內，可他知道神尊不是任人宰割的性格，為何他會這麼入戲的被自己攻略，難道又如同上一次一樣，他始終都在演戲，可作為男主一次次被自己奪走氣運，他的目的是什麼？

黎睿知道神尊一心修成天道，不然也不會答應與他成婚。

他們兩是世間修為最高的人，兩人雙修，事半功倍，只有自己配得上做他的修行伴侶。

神尊離天道只差一步，自己正是知道這點，才故意在他忙於修行的時候離開的。

可如今他不在原本的世界內修行，一次次的與他糾纏，是為了什麼呢？難道這裡有他不知道的修行法門？可氣運都被自己奪走，他又靠什麼修行呢？

黎睿百思不得其解，新帝與豫南王甚至讓他吃不準，他們到底記不記得自己是神尊這件事。

他能看透一切，唯獨看不透那個人啊。

上一個世界被戲弄的教訓他還記在心裡，他不會心軟。

「這個世界待得有些久了。」黎睿淡淡道，眼神越來越冷。

這一次，計劃超出了黎睿的預料，他竟然在這個世界又多待了十年。

這十年裡，他再也沒見過豫南王，而新帝每時每刻都將他緊緊的看在自己身邊，寸步不離，讓黎睿想找機會下手都有些困難。

他們的繼承人已經長大，被封為太子，涉足了朝政，就快娶親。

封沉與另一個黎睿生活幸福美滿。

帝后的感情被人羨慕神仙眷侶，只有黎睿知道，這不過是演戲。

無論黎睿的笑容多疏淡，感情多縹緲，新帝始終溫柔。

可就算是演戲，黎睿也確實感覺到了平凡安樂的夫夫生活。

這是他過去最想要的生活，可如今，他卻絲毫沒辦法卸下心房享受。

「你到底想做什麼？」

泡影終究是要消失的。

活在夢裡逃避現實從不可能發生在他身上。

新帝溫柔的眼神晃了晃，笑道，「怎麼了？」

「把我困在這個世界里，你到底想做什麼。」黎睿微微挑眉。

他的戒備刺痛了新帝，他握住他的手，有什麼情緒在壓抑，「現在這樣過下去，不好嗎，這個世界不過百年，這樣平靜安穩的相守百年，不好嗎。」

黎睿眉頭微微一蹙，「神尊，你到底想做什麼？」

新帝沉默半晌，只是靜靜的抱著他。

「我在等一個奇迹。」

新帝終於開口，黎睿冷漠的看著他，「奇迹？」

新帝深深的看著他，「一個能證明，不可能的事也會發生的奇迹。」

黎睿沉默的睨著他。

「這樣，或許我們想要的奇迹，都終將實現。」新帝道。

「你到底想要什麼？」黎睿戒備道。

「我想要的，只有你可以給。」新帝撫了撫他柔軟的長發。

黎睿一挑眉，「哦？是什麼？」

新帝微微笑了笑，「說出來，就不準了。」

黎睿微眯起眸子，冷笑了一聲。

新帝繼續撫摸他的長發，像愛撫自己最珍視的寶物，可這份溫柔卻無法迷惑黎睿。

「在這個世界里，我是新帝，你是皇后。」新帝道，「暫時，記住這一點，忘記其他去享受吧。」

黎睿嗤笑一聲，一字一句，「我早晚查清楚，你到底在玩什麼花樣。」

新帝眸子黯然，低聲輕嘆了一聲。

「我果然，對你無可奈何。」

黎睿嗤之以鼻，嘴角微勾，「您還是不要入戲太深的好。」

新帝沒再言語，看著他充滿不信任的不屑眼神，眼底浮現濃濃的痛色，低頭吻住他，心才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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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豫南王請您與他在御花園想見，有事相商。」

幾近炎炎夏日，坐在小樓上乘涼看書的黎睿眉頭微微挑了挑，「哦？」

十年沒有那人消息，此時再聽見他的名字恍如隔世。

黎睿目光悠悠，當年他走的一聲不吭，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像一縷煙淡淡飄過他身邊，來得無聲無息，走的也無聲無息。

這十年，他不見，黎睿自然也不會主動相見，就好像，從未曾認識過這個人。

只是那放在書櫃旁裝滿書信盒子的大木箱子猶在，還沒有積灰。

黎睿冷哼了一聲，似乎對他忽然的求見感到可笑。

畢竟，十年了無音訊。

偶爾，他回想起他，也是因為他懷疑，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神尊。

若是他知道，為何當年對他的話那麼放在心上，若是他不知道。

黎睿沉默，若是他不知道。

那陰晟，便只是陰晟。

承載不了神尊的記憶，作為分裂出的人格，他就只是他，而已。

但黎睿不希望他只是陰晟。

那樣的話，陰晟就太純粹了。

讓他防不勝防，又害怕的純粹。

「為何要與他在御花園中。」黎睿漫不經心的說道。

這十年不見，他幾乎以為是新帝找到了辦法消滅了他，他也一直讓封沉留意打聽這件事，只是，並沒有收到這樣的消息。

他當初為了任務是曾想過要殺陰晟的，畢竟他與新帝一魂兩體，其中一人死去，另一人無法存活。

若是要完成任務，必須殺死男主，也就是新帝，這是最快的方法。

「您現在還要繼續這個計劃嗎？」系統問道，畢竟，曾經的豫南王可是為了黎睿付出一切。

「十年了，這計劃行不行得通，還不一定。」黎睿懶洋洋的回他。

若他知自己神尊，那一切便是算計，不能當真。

若他不知，十年光景足夠他忘記了自己，哪裡還肯為他付出生死呢。

新帝看著他，垂了垂眸。

「走吧，朕陪你去見他。」

黎睿昵了眼新帝，他的臉色有變，但他藏得太深，他絲毫觀察不出來。

黎睿與新帝一同去了御花園。

黎睿始終觀察著新帝的臉色，他一定要弄清楚他的目的，也就是神尊的目的。

一走進御花園中，黎睿登時一驚。

他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的情緒出現過，他雙眸微微睜大，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御花園內，竟然開滿了一園的梅花。

梅花潔白高雅，撲鼻的清香。

陰晟一襲白衣走到他面前，深深的看著他，「願您得償所願。」

黎睿眉頭一蹙，深深的看著他。

「這是什麼.......」

「奇迹。」陰深道，目光明亮。

黎睿有些說不出話來。

得償所願......？

他的願望是什麼？是贏了神尊，讓神尊後悔沒愛上他？

可是眼前陰晟這做的的是什麼？

他第二次感到了驚訝，因為他的心底竟然產生了一絲快樂。

他一直以為，像他這樣的妖孽不配擁有快樂，所以神尊不愛他，所以神尊看都不看他一眼。

可此時，他卻真的感覺到了快樂，真正的快樂。

當初陰晟問他，「我要怎麼樣，才能讓你快樂。」

他隨口一句可笑的敷衍，「若是能看到一整園的梅花四季不敗，我時時都能瞧見，我就能快樂。」

如今，他竟然真的因此而快樂。

「陰晟，你.....」

陰晟笑了，他一直冰冷，黎睿很少看見他笑。

「你喜歡嗎？」陰晟問，問得很認真，充滿期待。

但這一次，他笑得最是開心。

黎睿怔了怔，緩緩點頭，抿了抿唇道，「這十年，你一直不見，就是因為這個.......？」

陰晟真的很開心，「為你，十年，值得。」

梅花花瓣婆娑飛舞，至美的絕景卻像在唱誦最後的輓歌。

黎睿迷惑了，你到底是不是他.....

他沒有說話，默默的抽出了自己的佩劍，在黎睿猝不及防之下，忽然在自己的脖子上割了下去。

黎睿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你要的，我都會給你。」

陰晟的血染紅了白衣，可他依舊在笑。

「黎睿，願你，得償所願。」

陰晟的聲音逐漸衰弱，他微笑著向後倒下去。

他倒在了遍地潔白的梅花花瓣之中，用鮮紅的血將一切渲染的更美。

一切來得太突然，黎睿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他看著白色與紅色交輝相應的凄美，急促的呼吸了幾下，轉過頭看向一旁的新帝。

「你到底想做什麼？！」黎睿質問，「你到底想做什麼！」

陰晟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若他知道，他為何這麼做！若他不知道。

黎睿忽然有些不敢想如果陰晟只是陰晟，並沒有想起自己是神尊。

因為那樣，就說明，陰晟再也不會存在了。

即便神尊不死，他也再不會回來了，三千世界，上天碧落下九泉，再也不會有一個陰晟了。

「他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黎睿忍不住歇斯底里。

系統差點嚇得失魂，他從來沒見過黎睿這樣過，從來沒有！！！

新帝微微笑了笑，緊緊地將他抱在懷裡。

「這一切，他心甘情願。」

新帝道，黎睿捏緊了他的衣服，新帝的漸漸撐不住，努力開口，「我也，心甘情願。」

黎睿忽然想起什麼，抬起頭，新帝努力盯著他的眼瞳里逐漸渙散。

他倒在他身上，終究沒了氣息。

一魂雙體，其中任何一個死，另一個也無法活。

「你到底是不是在算計我。」

黎睿問倒在他身上的新帝，可他再也沒有回應了。

黎睿捏緊了拳頭。

這一切，本該是他的計劃，他計劃好殺了陰晟來除掉新帝，奪走氣運，贏了神尊。

可看到陰晟給他的滿園梅花，死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忽然後悔了。

新帝是神尊，他很清楚。

可陰晟呢，即便是新帝的第二個人格，是神尊的分裂出的一部分，如果他沒有記憶，不知道真實的自己，他就只是陰晟而已。

那麼這世上，便不再也有陰晟。

黎睿低頭看著地上躺在血泊里依舊美的絕塵，嘴角微笑的陰晟，閉上了眼睛。

「主人，任務完成到達100了，新帝攻略值下降為0。」系統有氣無力，對黎睿的心情感同身受。

黎睿沒言語，他並不意外這個結果。

神尊，終究是神尊。

他稍稍鬆了口氣。

「陰晟攻略值100。」

黎睿眸子一睜，胸口猛地一痛。

他咬牙切齒，「你好狠！」

果然，神尊，終究是神尊。

「主人，我們走吧。」系統擔心不已。

黎睿深吸了口氣，放下了新帝，躺在陰晟身邊，握住他的手。

他在世的時候，他都不曾握過自己的手。

這是第一次，還要自己主動。

黎睿深深看了他一眼，閉上眼睛，徹底離開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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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與皇后以及豫南王死在御花園的事轟動了整個皇宮，太子及時收到消息及時趕到，立刻封鎖了消息，對外只說帝后病重，至於豫南王，他本就是十年沒出現，世人連他到底在封地還是雲有四海去了都不清楚。

大太監見新帝死去后，難過的閉了閉眼，他似乎早已知曉會發生這件事，拿出了新帝早已準備好的遺詔。

太子看了眼遺詔，新帝親筆書寫，清楚表示，他會與皇后同生共死，若他們死了便有太子登基，另外，太子要將帝后與豫南王三人一同葬入同一個陵墓里。

太子一怔，驚訝新帝竟然早已料到今日的事，但這如果傳出去絕對會被認為是皇室醜聞，但父命不敢不從，太子只能照做，但對外，他仍舊封鎖了消息，最終只說皇后重病而亡，新帝難忍思念也相繼離世，豫南王則等在多年後，在他封地建座衣冠冢。

太子處理完這些事，想到這麼多年帝后的感情，淚流滿面。

只是他始終不清楚，豫南王又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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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睿來到混沌的空間內，這個世界雖然氣運被奪，但終究沒有大亂，是以天道很平靜的坐在一旁。

「新帝是不是神尊？」

天道不敢隱瞞，「是，妖尊。」

「陰晟是不是？」

天道：「是，妖尊。」

黎睿呼吸頓了頓。

「陰晟知不知道......他是神尊。」

天道：「不知。」

黎睿捏緊了拳頭。

「堪不破，是迷障。」黎睿看了眼手心裡的一瓣梅花，「是陰晟，也是我。」

用一場執念的深情設計他，讓他心疼，讓他遺憾。

黎睿竟然不知自己恨的是世間再也沒有陰晟，還是神尊這處心積慮讓他遺憾的設計。

「這一次，是我沒有防備。」黎睿握緊了手心裡的梅花，淡漠道，「以後，你我天涯陌路。」

哀大過於心死，上個世界結束的時候，他還想著報復，那這個世界，他什麼都不想，只想與他作個陌生人。

黎睿離開，果斷決絕。

他走後，一聲長長的嘆息，震動了整個空間。

「神尊，您還好嗎？」

神尊的系統緊張的詢問著，他感覺到主人頭疼欲裂的痛苦。

「您這一世的靈魂分裂的太久，其中一魂都失去了記憶，卻還被妖尊誤會成這樣。」

系統不知說什麼才好，他感覺到主人的心在聽見黎睿最後一句時，被撕成了碎片。

一陣長長的沉默。

系統見他不言語，長嘆一聲。

「神尊，您與妖尊，都站的太高了。」

「您壓抑了太久，才衍生了陰晟這樣真正做了您想做的事的一面，而新帝則還是如今背負誤解也為了妖尊一往無前的痛苦的您。」

系統忽然又緊張的呼喊，「神尊，您怎麼了？靈魂撕裂還沒恢復的痛楚又出現了？」

系統嗚咽：「神尊，值得嗎。」

這次的回答果斷沒有猶豫的決絕。

「為他，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