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甜美的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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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尋上班比她早一小時,八點要到,有時候七點半合伙人就要開會,他早已習慣六點半醒來,第二天自然也不例外。
他動作很輕,沒有把她吵醒。起床后一刻不耽誤,去浴室洗漱、刮鬍子,神清氣爽。但在過程中,他發現,流理台下去的管道似乎有點堵,平常洗完臉,水能在五秒內淌乾淨,但今天至少用了半分鐘。他用手指捅了捅,發現裡面堵了個東西。
肯定是她。
但他不打算興師問罪,畢竟小事一件,有機會提醒她注意一下就行。
邵尋穿上西裝打好領結皮鞋鋥亮,整個人從容優雅,又帶著些許凌厲,一副業界精英的派頭準備出門。但他關門的時候隨意一瞥,發現那一大魚缸不對勁,乍一看感覺魚都浮了上來,上面一層橘紅,而正中間和底下卻是透透徹徹。
他覺得很奇怪,於是換下剛穿好的皮鞋,走過去一看。
那些魚竟全都睜著大圓眼,鼓著白肚皮浮在上面,密密麻麻的一層。
這……
他倒抽一口氣,當即轉身,大步走進卧室,將沒心沒肺還在酣眠的罪魁禍首從被窩裡生生拎出來。
「哎呀,幹嘛……」被強行弄醒時,她還不滿地抗議。
方汝心睡眼朦朧,被揪起來后還一個勁地打哈欠。邵尋把她拽到客廳的魚缸面前,一看到金魚全都浮起來,她當時就被嚇醒。
「怎麼回事?」她駭然地問。
「這話該我問你,」他轉眸看她,「你昨晚投了什麼毒?」
她從水裡拎起一隻捏了捏,金魚的小軀體已然硬邦邦,她無辜又歉疚地看向他,「我、我昨晚給他們換了下水。」
「正常換水怎麼會這樣?你是不是加了別的?浴鹽也不行。」
她用力搖頭,「我絕對只換了水。」
他略作思索,「你不會兜的溫水?」
一針見血,方汝心啊了聲,眼睛瞪得老大。
邵尋一抬手,捏住她的小肉臉,「你啊你,剛來第一晚就闖禍。」
「嗚嗚,對不起……」她握住他的腕子,「我錯了。」
「熱水能把東西煮熟,你到底有沒有常識?」
「不是熱水,」她給他揪地腦袋直晃,慘兮兮地解釋,「我當時不知道開關往左是熱的,後來端著感覺有點溫才察覺,我立刻停了,又不想浪費剛接好的水。我發誓,只是有點溫而已,沒想到它們這麼嬌貴……」
嬌貴?邵尋要給她氣笑了。
「老公,」每到這時候,那甜膩的稱呼便又溜出來,「我買盆新的,賠給你。」
她還伸手撫著他胸口,「不要生氣好不……」
邵尋能怎麼辦,只能鬆開手,「這回就當給你買教訓,下次別再犯這種錯誤。」
她用力點頭,「好。」
「洗手池的管道怎麼回事?你扔了什麼東西嗎?」
她無辜地直搖頭,「這個當真什麼都沒做,昨晚就刷了個牙。」
他低頭看錶,發現時間不早,也不能繼續跟她耗,「等我回來清理,你先別亂動。」
她沒有回應,還盯著那些魚,他拉了拉她的手,「汝心,你聽到沒?」
「聽到了。」
邵尋拿著公文包和車鑰匙出門,又往裡頭掃了幾眼,看到方汝心正把小金魚一條條地往外撈,每撈一次說一句對不起。
垃圾簍其實很乾凈,畢竟她才剛來,除了昨晚使的幾個安全套,裡面就沒有別的雜物。但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分開處理,於是又把墊在最下面的套子撿出來,專門扔到浴室的垃圾桶。
她在洗手的時候,想起邵尋說池子下去的管道有點堵,她試著把手指伸進去戳了戳,堵塞物有點硬,顯然是卡了實物——會是什麼?
雖然邵尋說不要動等他回來,但方汝心想了想,不願什麼都給他添麻煩,很機靈地去廚房拿了雙筷子,從出水口的小洞洞里伸進去,慢慢往下,直到尖端戳中那個可疑物體,它卡得並不是很緊,所以力氣大了會把它弄的掉下去,她十分著意控制力道,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它拖上來。
她本來很高興自己輕輕鬆鬆將這小事解決,但看到那玩意的一剎間,她給驚得說不出話。居然是……驗孕棒。
她自己是沒有買過的,甚至沒有這方面的想法,只可能是邵尋。
——他這是什麼意思?
邵尋有強迫症,或者說厭惡僥倖心理,第一次的那晚,沒有任何安全措施,擔心她懷孕,畢竟這一兩年內他並不打算要孩子。總歸得測一下,如果真有意外那得儘早想辦法。
其實他早買了一整盒,昨晚打算給她驗尿來著,但最後不是被她「騷擾」地著了火么,全然把這件事給忘了。
他洗澡時沒留意那根驗孕棒還在外面,衣服一脫往那兒一堆,驗孕棒就順著弧形的水槽滑了下去,正好卡在裡面。
方汝心是心眼子大,而且天性樂觀不容易往壞的方面想,沒覺得是邵尋不願要孩子,還以為他很期待當爹。甜蜜蜜地笑了笑,將驗孕棒放回鏡子旁的架子上,然後回到卧室,準備換衣服去上班。
邵尋忙完了手裡第二個事,秘書恰到好處地引著大客戶進來。
「早上好。」對方也是董事級的大人物,自然無須稱呼邵尋為邵總。
他從老闆椅里起身,主動伸手,「看到今早的新聞了嗎?實體零售同比下滑13%,市中心又有三家店倒閉。」
對方坐了下來,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我沒聽錯吧,這消息對你來說是好的?難不成你們銀座真準備進軍電商?」
「不,」邵尋把手裡雜誌往旁邊一扔,十指交叉地放在桌上,「只是告訴你,沒有競爭力的企業被淘汰得愈發迅速。」
對方有點不滿地嘖了聲,「你一大早地請我過來,就是為了討論這些小蝦米?」
「不,」邵尋慢條斯理地,將強大的氣場漸漸展露,「是想問問,UG是否已經開掉你們?」
對方也是百貨大佬,銀座的競爭對手之一,而UG是知名的服裝名牌,目前為止只有實體銷售並不提供線上,一貫是他們爭搶的絕佳貨源之一。
那人諷笑著反問:「UG向來跟我們合作,怎麼會有開掉這一說?」
「因為你們銷量不好,每次清不完都要退回去,導致他們壓倉。」
那人一聽,眉頭皺了起來,這自家的窘境怎麼泄了出去?然而他還來不及琢磨這個,邵尋又繼續說道,「銀座開高價,進了這批壓倉貨,全賣了出去,並且利潤率反超你們十個點。」
邵尋並不過分端著,直接就把銷售表和財務表遞到對方手裡讓他自己看。
那人快速地一掃而過,臉上的嘲弄神色頓時煙消雲散。
邵尋依舊是不徐不疾地拋出一個重大消息,「我們已經跟UG建立了長久合作關係,而且合同一簽就是五年,我們的業務員已經抵達UG總部,等取好一手資料,再對症下藥地制定策略。」
那人深吸一口氣,往後靠在椅背上,跟邵尋對視片刻,他乾脆利落地認輸:「行,這一局你們銀座贏了,沒想到你們不止是營銷厲害,搶客戶也搞得生猛。」
這番話毀譽參半,邵尋倒是毫不介意,「是你們挑起的,非要打價格戰,自傷八百。」他淡淡地彎著嘴角,「說說看,你現在有什麼想法。」
他並不是那種勝利者的驕縱姿態,或是陰陽怪氣地諷刺,而是平靜、冷厲,更像是一個老道狠辣亦敵亦友的前輩。
既然邵尋如此坦誠,那對方也直白了當,「我想跟你們合作。」
「之前提出合作,你們不同意,現在終於發現白兜一圈?」
商人都很精明,「我說的合作,可不是你推你的,我推我的,然後按約定的條款分利潤,我要你整個團隊,包括你這個頭頭,邵尋。」
邵尋笑了笑,不著痕迹地提出自己的目的,「那你要成為合伙人才行,按照現在的市場價值,銀座估值接近百億,你想成為合伙人,至少得買下8%的股份,八個億,你準備好了么?而且你進來后,也是份額最低的那個。」
那人機智地討價還價,「不會要我用原價買吧?你這合作也太沒誠意。」
「什麼叫『原價』?這就是它的實際價值,」邵尋無懈可擊,「銀座從來不做促銷,所有人都知道。」
那人沉吟片刻,決定放棄那點營營小利,「成交,但這8%是你們七大合伙人每個都出么?」
「除了我。」
那人大笑,徐徐站起,「我就知道你野心大,想稀釋其他人的股權是吧,那他們會同意嗎?八個億我劃過來,但你交不出股份,到時候可別怪我把你告上法庭。」
邵尋看出他要走,站起來送他出去。
「這是一筆很划算的買賣,相信我,你不會後悔。你們不是在找皮草標的么,我手裡有一些好項目,不會讓你失望的。」
在門口分別,對方還重重拍了拍邵尋的肩,「不管你貢不貢獻這8%,在核心團隊里我一定要看到你,同時我也會派我的人過來學習、視察。」真懂的人就會知道,邵尋才是銀座的最佳王牌。
邵尋跟他握了下手,「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