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我的龍06
費錚趴在他身上,粗重地喘息著。
南淮林被他壓得呼吸不暢,卻不敢開口讓他下去,只能這樣僵持著。
喘息聲漸漸平復,費錚囈語般在他耳邊說:「明天晚上還來我夢裡,好不好?」
他以為……這一切只是一場夢?
南淮林混亂極了,好像有一百個小人在他腦子裡吵架,頭快炸了。
但他必須迅速做出決斷:留下來,還是離開。
留下來,等費錚醒了,他就能如願以償,得到他想要的機會,扭轉人生。
離開,那這一切就會停留在夢裡,如同什麼都沒發生過,繼續艱苦奮鬥。
費錚的呼吸很快變得均勻綿長,應該是睡著了。
「費總?」南淮林試探著小聲喊。
沒有應答。
離開。
南淮林當機立斷。
他終究做不到,用這種方式去換取機會。
那樣的話,他和時宴又有什麼區別。
南淮林摟住費錚的腰,動用所剩無幾的全部力氣,翻身,將兩個人的位置顛倒過來,鬆手,小心翼翼地從費錚身上下去,給他蓋上被子,然後爬下床,踩到一個冰涼的東西,彎腰摸索,是個手機,摁了一下HOME鍵,屏幕亮了,這是費錚的手機。
南淮林適應片刻才恢復一點模糊的視力,借著手機屏幕微弱的亮光,找到自己的衣服褲子,抱在懷裡躡手躡腳地出了卧室,輕輕關上門。
迅速穿好衣服,摸摸口袋,手機還在。
南淮林逃也似的跑了。
雨還在下。
他沒有傘,只能淋雨。
冷冷的冰雨在他臉上胡亂地拍,凍得他不住發抖。
他想打車,又有點捨不得昂貴的車費,只好快步往地鐵站走。
好在地鐵還沒停運。
上了車,他濕淋淋地站在對面的車門前,像只落湯雞。
玻璃里映出他的狼狽相。
南淮林扯起嘴角,對自己笑了笑。
真難看。
到了家,脫掉濕衣服,洗個熱水澡,飯也顧不上吃,直接上床睡覺。
無論處在多麼糟心的境地,當身體累到一定程度的時候,總是能輕易睡著。
南淮林最滿意自己這一點。
·
費城正睡得香甜,被子突然被人掀了。
他最討厭睡覺的時候被打擾,沒睜眼就開罵:「操!我他媽……」
突然卡殼了。
他看到一張比南極冰川還冷的撲克臉。
「哥,你回來了。」費城瞬間從張牙舞爪的大灰狼變成了溫順乖巧的小綿羊,默默把被子拽回來,笑著說:「你回來怎麼也不吭一聲,我好去機場接你呀。」
費錚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誰允許你睡我的床了?還裸睡?哪兒來的臭毛病?」
費城掀開被子瞄了一眼。
靠,他還真是一-絲-不-掛。
「不是,我沒有……」有嘴說不清,他含含糊糊地解釋,「昨天喝醉了,就……我平時也不裸睡……真的。」
「跟誰喝的酒?」費錚問。
「沈沖。」費城老實回答。
沈沖昨天拍完戲和劇組的幾個演員組了個局,把費城也叫過去了。
大家都是特別會玩兒的人,費城一不留神就喝多了,連怎麼到他哥這兒來的都不知道。
「看來他是太閑了。」費錚轉身往外走,「給你十分鐘,洗乾淨出來。」
「幹嘛?」費城坐起來問。
「跟我去公司。」
「我不去!」費城大聲嚷嚷。
費錚回身看過來。
費城的氣焰瞬間弱下去,小聲嗶嗶:「我臉上的傷還沒好呢。」
「給你十分鐘,別讓我說第三遍。」撂下這句話,費錚徑自出去了。
費城咕噥一句咒罵,掀開被子下床,往浴室去了。
洗澡的時候,想起了昨晚的春夢。
連做兩夜春夢沒什麼,但兩場春夢的主角都是同一個人這就有點意思了。
不過是看了一眼屁股而已,雖然那個屁股的確又白又圓又翹,但也不至於惦記成這樣吧?也忒沒出息了點。
要不要真的勾搭一下?
可那是沈沖的獵物。
還是算了。
突然又想到,他昨晚裸睡的,那豈不是全射床上了?
要讓費錚那個潔癖怪知道了就糟了,得趕緊毀滅現場。
費城速戰速決,五分鐘洗完澡,連著牙也刷了,腰上纏一條浴巾出來,掀開被子一看,床單上的確有一片幹了的白斑,正打算把床單撤掉,突然聽到費錚說:「趕緊穿衣服。」
費城趕緊把被子蓋下來,笑著說:「哥,我衣服都在酒店呢,你借我身衣服唄。」
費錚說:「自己去衣帽間挑。」
費錚已經西裝革履,挺拔又英俊,但是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渾然的冷峻和懾人的威勢,對著自己的親弟弟也是一張沒有什麼表情的冷臉。
費城在這個世界上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他哥費錚。從小到大,他哥揍他從不手軟,拳頭底下出政權,冷酷的一逼。為了推翻他哥的暴君專政,費城在中二期狂練各種格鬥術,奈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遭到數十次無情碾壓之後,費城終於屈服在他哥的西裝褲下,決定做個乖寶寶。但呼吸了幾年美帝的自由空氣之後,費城又想恢復他的狂野本色了,乖寶寶的虛假人設有越來越崩的趨勢。
費城麻利地換好衣服出來。
費錚掃他一眼,沒說話。
原本只到他胸口的小蘿蔔頭,現在已經和他一般高了,穿上他的衣服儼然已經有了大人模樣。
「怎麼樣?」費城擺個POSE,「帥吧?」
費錚給他個眼神自行體會,舉步向外走。
「哥,」費城乖乖跟上,「跟你商量個事兒唄。」
「沒得商量。」費錚聽也不聽,直接否決。
費城嘖嘖兩聲:「你看你,我還沒說什麼事兒呢,你別急著SayNo啊。」
費錚斜睨他一眼:「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明晞的藝人總監,想做也得做,不想做也得做。」
費城站住:「我不想去明晞上班!」
費錚停下來看著他:「那你想幹什麼?」
費城噎了半晌:「……還沒想好。」
費錚舉步:「那就別廢話。」
費城對著空氣揮幾下拳頭,恨得牙痒痒。
·
南淮林坐在地鐵上,只覺得頭疼腦漲。
淋了一場雨,他非常不幸地發燒了。
吃過早飯後,他去家旁邊的小診所打了退燒針,這會兒屁股還有點兒疼呢。
一路昏沉,到了費錚家,打起精神幹活。
先從卧室開始。
衣服扔了一地,床鋪凌亂。
不由想起昨夜的抵死糾纏,原本就發燒的臉更燒了。
南淮林把床單被罩全撤下來,連著要洗的衣服一起送到小區里的乾洗店,回來后先把內褲手洗了——他第一次給除時宴之外的男人洗內褲,感覺怪彆扭的,而且他還和這個男人發生了一夜情,感覺就更奇怪了——洗完晾上,開始打掃衛生。
漢尼拔特別黏人,他去哪兒它就跟到哪兒,南淮林嫌它礙事,又不好意思趕它走,怕傷害它脆弱的小心靈。有時候動物的感情比人類還要細膩,很容易受到傷害。
上午在不停歇的忙碌中很快過去。
出去吃了午飯,雖然沒胃口也強迫自己吃下去。回來的時候頭暈得走路直打晃,一摸額頭,燒得似乎更厲害了。
好想躺床上睡一覺,但是不行,他的工作還沒做完,今天是費總回來的第一天,他必須好好表現才行。
南淮林強打起精神,繼續未完成的工作。
因為精神不濟,所以效率低下,直到七點多才完成,又匆忙檢查了一遍,趕在八點之前逃離了費錚的家。
地鐵上,手機響了。
掏出來一看,是沈沖打來的。
南淮林直接給掛了,然後把沈沖的號碼丟進了黑名單,和時宴作伴。
·
「靠!掛我電話!」沈沖再打,卻打不通了。
費城一雙大長腿架在辦公桌上,百無聊賴地翻著手裡的藝人資料:「你就別拿熱臉貼人冷屁股了成嗎?哥們兒都替你臊得慌。人明顯對你沒那意思,就甭惦記了。」
「你閉嘴吧,」沈沖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你裹亂,我早把他弄家去了。」
「弄家去又怎麼著,」費城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人不願意你還能霸王硬上弓不成?」
「不願意他那天會親我?跟我玩兒欲擒故縱呢這是,丫就是個外純內騷的小婊砸。」沈沖懶得跟他掰扯這個,直接翻了篇兒:「這都快八點了,你撤不撤?你哥早下班了,你秀給誰看呢?」
費城長嘆一口氣:「我哥命令我回家住,我是真不想跟他住一塊兒,想想都喘不上氣兒。」他一個眼刀朝沈沖飛過去,「都他媽怨你,昨晚把我送我哥那兒幹嘛?今天早上被他逮個正著。」
「操,我真是比竇娥還冤,明明是你嚷嚷著想你們家漢尼拔了非讓我把你送家去,你現在倒怪起我來了,真有意思。」
費城摸摸鼻子。
他昨晚喝斷片兒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哎,那個臨演是叫南淮林對吧?」費城把話題又扯回去。
「嗯,怎麼了?」
費城把已經翻了兩遍的一沓資料扔桌上:「沒看見他資料啊,他該不會是打著明晞的旗號招搖撞騙呢吧?」
沈沖說:「聽說他跟賀定泓鬧了點矛盾,要跟明晞解約了,所以賀定泓才沒把他的資料提交上來吧。」
費城少有的起了八卦之心:「他一個屁大點兒名氣沒有的十八線小演員,能跟經紀人鬧什麼矛盾?」
「你還記得高談嗎?」沈沖弔兒郎當地坐到辦公桌上,「咱們一起打過兩次球的。」
費城想了想:「GB集團的那個小開?」
沈沖點頭:「高談想包南淮林,讓賀定泓拉皮條,誰知道南淮林給拒了。皮條沒拉成反綳了自己的臉,賀定泓指定怒啊,南淮林又不傻,明知道自己在明晞沒前途了,與其乾耗著,還不如解約自謀生路。」
費城覺得十分新奇:「我就納了悶了,娛樂圈裡盤兒靚條兒順的多了去了,你們怎麼就這麼不開眼,偏看上他了呢?他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你跟我說道說道。」
沈沖勾唇一笑:「我剛聽說這個八卦的時候也覺得挺不可思議,我頂多就是覺得他身材好屁股翹,想睡兩次泄泄火,可高談竟然想包他,這就有點兒太誇張了,我也覺得這人挺不開眼的,可能這就是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吧。」
費城哼了一聲,說:「我覺得這個姓賀的經紀人也挺不是東西的。」
沈沖冷笑:「說他是經紀人都抬舉他了,丫就是個拉皮條的,慣用伎倆就是讓手底下的藝人陪吃陪喝陪-睡,忒他媽不是東西。」
費城說:「我突然有一個想法。」
沈沖問:「什麼想法?」
「跟你說不著,」費城站起來,「走吧,吃飯去。」
「吃完飯陪哥們兒做按摩去唄,」沈沖摟住他,「最近太他媽累了,感覺肌肉都僵了。」
「行,」費城說,「不過得找個乾淨的地兒啊。」
「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哥們兒去的地方都倍兒好。」
兩個人坐電梯下樓。
到了一樓,電梯門打開,看到門外站著的人,兩個人都有點兒愣。
南淮林沒想到會和沈沖狹路相逢,一時也是進退兩難。
他在轉一號線的時候接到賀定泓的電話,對方好聲好氣地說讓他來公司,有事兒跟他商量。他是要和明晞解約,但畢竟還沒解約,他依舊是賀定泓手底下的簽約藝人,所以不能不來。
但是等電梯這會兒,南淮林感覺太難受了,身上忽冷忽熱,頭暈眼花,雙腿發軟,打底衫都被冷汗濕透了,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
費城和沈沖從電梯走出來。
沈沖興師問罪:「怎麼不接我電話?」
南淮林看到沈沖的嘴唇在動,但是耳朵嗡嗡響,壓根兒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頃刻間,他雙腿一軟,猛地往地上倒去。
費城眼疾手快,立即伸手摟住他。
南淮林迷迷濛蒙地看他一眼,緊接著意識便沉進了無邊的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