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 能不能叫我一聲爸爸

他的到來又是讓眾人一驚。

我和沈亦霆對視了一眼，都是不明白今日的場合，為什麼他好巧不巧的來了。

只見李克奇沖著沈亦霆微微頜首，然後又示意了杜禮。

杜禮見狀便上前一步，問道：「你怎麼突然過來了？」說著，他還不忘看了一眼沈良倫。

我也是這才注意到沈良倫的臉色很黑，像是十分憤怒的樣子，難道他認識李克奇，還和他有仇不成？

李克奇點了下頭，然後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寥寥四個字，他就沒再做過多的解釋，只是把手中的文件袋打開，接著轉身面向了沈良倫。

「沈總，這份報告如月她一直隱藏著。當初，沈夫人來找她的時候，她是萬萬不同意的，可是……」說著，李克奇皺起了眉頭，顯得很是惋惜，「她知道您和沈夫人的往事，所以最後聽從了沈夫人的話，將報告做了手腳。」

說到這裡，所有人都是心下瞭然了，一切事實已成定局。

「這份報告，她交給了我，也告訴過我倘若有一天，我覺得有必要，就將它公之於眾，我認為現在是時候了。您為了沈夫人，做了太多的錯事，可這一切值得嗎？她一直都在欺騙您。」李克奇平靜的說完這番話，就將手裡的報告遞給了沈良倫。

可是他沒有接，只是一動不動的看著那份報告而已。

忽然，角落那邊傳來葉清瑜的尖叫聲。

她伸手抓亂了自己的頭髮，就像一個瘋婆子一樣跑到了沈良倫的身邊，抓著他的手臂，又哭又笑的說：「良倫，我們去海邊吧！以前我們最喜歡在沙灘上，牽手漫步，走啊走啊……一直走到盡頭！」

葉清瑜又說又比劃的，好像是真的看到了大海一樣。

我頓時感覺不妙，似乎葉清瑜……她真的瘋了。

抓著沈亦霆的手臂緊了緊，我也說不清楚怎麼回事，就是覺得眼前的葉清瑜讓我的心絞痛了一下。

沈亦霆一隻手覆蓋在我的手上，另一隻手把我擁在懷裡，輕聲道：「別害怕，我在。」

我想說我不是怕，就是……我也說不清！

這時候，沈良倫猛地甩開了葉清瑜抓著他的手，使葉清瑜狼狽的倒在了地上，去攙扶她的，只有於霞。

沈良倫目光兇狠的看向了李克奇，冷聲質問他：「你覺得我會相信你這叛徒的話嗎？」

李克奇沒有多解釋，只是將文件放在了桌上，隨後說道：「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是如月她……您還不信嗎？」

沈良倫一聽這句話，渾身一僵，攥緊了拳頭。

隔了幾秒，李克奇又轉過了身來，對著沈亦霆說：「馬醫生拜託我的事情，我已經做了，現在我就告辭了。」說完，他又沖著杜禮點點頭，就離開了。

這樣一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人物，逗留的時間不過十分鐘，看似不過一個過客，卻讓一切塵埃落定。

剩下的我們，又是沉默了許久。

我打量過沈易康，從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側臉，所以也不能完全看出他的情緒。但是，我覺得現在的他不過是空有一副軀殼而已，這件事對他的打擊，太大。

過了很久，沈亦霆再次站了出來，他說：「今天就到此為止，很多事還是需要從長計議，一定不可以……」

「你現在很得意吧。」沈良倫打斷了沈亦霆的話，然後有些無力的靠著牆面。

瞧他的臉色有些發白，想來是受到的刺激過大。

「我為什麼要得意？」沈亦霆問。

沈良倫很是不屑的笑笑，說道：「其實你和我很像，野心勃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可為了個女人，又是傾盡所有，但是最終的結局，你心知肚明。我們是什麼樣的人，就註定吸引了什麼樣的人。」

沈亦霆皺了下眉頭，不知道被他的話觸動到了什麼，但是他的眉頭馬上又舒展了開來。

他看了一眼瑟縮在一旁的葉清瑜，然後又扭頭看了一眼懷中的我，最後將目光落在了沈良倫的身上。

我清楚的看到，當沈亦霆看向他時，他渾身顫抖了一下。

沈亦霆說：「我和你不一樣，我擁有的，你沒有。」

就是這樣的一句話將沈良倫擊打的潰不成軍，他整個人就像斗敗的公雞，再也沒了進來時的得意和穩操勝券。

僵局再一次形成。

似乎從沈良倫踏足這裡開始，我們經歷的就是一番震驚，一番沉默，再到一番震驚，又是一番沉默。

可眼下，我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起碼今天的局面過告一段落。

但自從李克奇到來后而安靜下來的薛紫安忽然又一次有了動作，她先是看向了我，那眼神中的意味似乎是在醞釀什麼。

可我還沒來得及搞明白，就聽她問沈良倫：「沈易康不是你的兒子，可是葉清瑜當初的懷孕不是假的，你就不好奇那個孩子是誰嗎？」

此話一出，沈良倫的眼中頓時閃過一絲亮光！

薛紫安繼續說：「那孩子被親生母親拋棄，孤苦無依二十五年，你就不想知道她的下落嗎？」

這話確實不假。

如果葉清瑜當初計劃了狸貓換太子，那麼那個被遺棄的孩子應該就是沈良倫的親生骨肉，她現在在哪裡呢？

我正想著，就感覺有一道灼灼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抬眸看去，我就對上了沈良倫那非比尋常的眼神，心裡當即是「咯噔」一下，他該不會是……可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我和沈亦霆並無血緣關係。

正欲張嘴否認他的想法，就聽到琳達驚呼了一聲，說：「是晚之！她和沈夫人長得那麼像，那你們……」她驚恐的看向了我和沈亦霆。

我擺擺手，想說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不是葉清瑜和沈良倫的孩子，可這時候薛紫安又說：「沈良倫，想想你的所作所為，你覺得如何？你居然對你的女兒有那樣齷齪的心思！更是沒料到你苦心整垮沈氏，就連同你這苦命的女兒也會跟著遭殃吧！」

「紫安，你胡……」

「你不要說話！」薛紫安對我呵斥道，接著又說：「我想，你毀了沈氏，肯定給沈易康鋪好後路了吧！但是你的功夫全是白費了，因為他不是你的孩子，相反，你一直在傷害的那個人，才是你的親骨肉！」

薛紫安話音一落，會議室內鴉雀無聲。

突然！

「啊！」沈良倫嘶吼了一聲，「啊——啊——」

我心顫了顫，只覺得他的樣子像是要把自己的靈魂掏空了一樣。

只見他低下頭，看向了葉清瑜，兩行熱淚沾滿了他的臉，他笑了笑，說：「清清，一直以來，我覺得是我負了你，可是事實上呢？你我究竟是誰欠了誰？你的心好狠啊，比我狠，居然把我們的女……」

話沒說完，沈良倫伸手指向了我，卻是一口氣沒提上來，就捂住胸口暈了過去。

……

搶救室外，我和沈亦霆、薛紫安，還有杜禮站在等待。

葉清瑜在沈良倫暈倒后，也不知道哭哭啼啼的說了什麼，跟著也昏厥了過去，於是於霞帶著她去了醫院。

而沈易康那邊，就好像入定了一般，怎麼也給不出反應。

沈亦霆不放心他這樣的狀態，就馬上叫來了馬研遠，把沈易康交給他照顧，還囑咐琳達在一旁幫襯。

「還不知道多久結束，我讓杜禮送你回去。」沈亦霆說。

我搖搖頭，心想都到了這個時候，我怎麼能走呢？哪怕走了，我這一顆心也是放不下的，與其回去心有不安，不如在這裡陪著他，第一時間知道結果。

「我……」薛紫安站在我們的對面，懊悔的低下了頭，「我當時沒想到他會……我只想著他威脅沈氏，無非是恨這裡的一切，可若是把晚之是他女兒的事情胡謅上，他一顧念親情，先緩解一步的話，興許沈亦霆這邊就會有轉機。我真的不是要害沈良倫這樣！我只……」

我走到薛紫安的身邊，握住了她的手，心裡是理解她的自責的。

她之所以這麼做，無非是為了我，因為她知道我一直在擔心沈氏的事情，在擔心沈亦霆。剛才的事情是欠缺了考慮，可也是她情急之下的合理舉動，怨不得她。

「先生，李克奇已經搭乘了最快一班通往美國的飛機。」杜禮查看了一下手機，向沈亦霆彙報，「他還說，希望您能對沈良倫手下留情，網開一面。畢竟……」

「我知道。」沈亦霆淡淡的說了一句，稍稍抬頭看向了亮著光的那三個大字。

我又走回了沈亦霆的身邊，輕聲道：「得饒人處且饒人。」

沈亦霆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握住了我的手。

他冷峻的側臉令我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是什麼，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內心肯定也是受到了不少的震顫。

不過短短一個上午，他唯一的弟弟已經不再是他的弟弟，而這個所謂的二叔……

「你是怎麼知道葉清瑜當年的事情的？」沈亦霆忽然轉頭問了薛紫安一句。

她愣了一下，隨即低下了頭。

隔了有一會兒，她才說：「是今天一早出來的DNA檢測結果，以及我媽死前的那段話讓我聯想到的。」

「什麼話？你是不是沒和我說過？」我問。

薛紫安點點頭，然後深吸了一口，繼續道：「我媽說我爸這一輩子救了好多人，就是救不了自己，因為昧良心的事情做了一件，就會有報應。我還記得當時我媽已經是迷離之際，嘴裡的話也是斷斷續續的，但是她說過我爸幫助一位產婦接生，然後就將女嬰轉交給了別人……」

說完，她又是一陣沉默。

「單憑這一點，你就斷定了葉清瑜當年的計劃？」沈亦霆又問。

薛紫安渾身一顫，忽然顯得有些害怕的樣子，她稍稍轉過了身子，避開了我們的目光，小聲道：「也有我的直覺……我……畢竟我小時候的記憶里有於霞……所以……」

她磕磕巴巴的沒把話說完，急救室那邊的大門忽然就敞開了。

一個護士跑了出來，問道：「誰是陸晚之？」

我們幾個人都是一愣，隨後我上前一步，說道：「我是。」

護士神情很是嚴肅，她沖我點了下頭，然後說：「病人要求見你，你進去吧。」

「進去？」我指著急救室問。

護士頓了一下，馬上又說：「抓緊時間吧，這是最後一面。」

我一怔，馬上看向沈亦霆，只見他眉頭緊鎖，似乎是不想我進去，但是又不是不想。

可我也不知道怎麼的，也沒問他，就是腦海里突然回想起沈良倫崩潰時的吶喊，是那樣的聲嘶力竭，撕心裂肺。

他真的是愛慘了葉清瑜。

也不知道是出於同情，還是什麼，我答應了沈良倫的要求。

……

進入急救室，護士快速的給我換上了衣服，然後就帶我進入了急救室。

手術台上，那些冰冷的儀器還在響著，沈良倫躺在檯子上，動彈不得，要不是儀器顯示他還活著，我還以為人已經死了。

說不害怕，是假的。

可是都已經進來了，我也沒道理打退堂鼓。

一步步靠近沈良倫，我一直在給自己打氣，告訴自己把不要怕，可當我看到他慘白如紙的模樣，不禁還是嚇得倒吸了一口氣。

沈良倫也就在此刻睜開了眼睛。

他看到我時，神情顯得有了一絲生氣，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動了動手指，他應該是希望我靠近他。

人之將死，我終究還是動了惻隱之心，所以便又鼓起了勇氣向他靠近了一些。

沈良倫的嘴巴張了又合的說著真么，可聲音很小，我根本就是聽不清楚，所以他越來越著急，以至於渾濁的眼中滲出了眼淚。

我看在眼裡，很不是滋味。

於是，我彎下腰，把耳朵靠向了他。

只聽他說：「對……對不起……我……對不起你……你能不……能不能……叫我一聲……一聲……爸爸……」

我一愣，迅速直起了腰。

沈良倫渴求的看著我，那眼中的哀求令人動容。

我張了張嘴，想著是否該圓他死時的一個念想，哪怕我根本不是他的女兒……可是是他害死了沈亦霆的母親，令沈亦霆前半生那樣的痛苦，我若是叫了他爸爸，我該如何面對九泉之下的顏嫮，但是……

就在我猶豫的時候，沈良倫一下子閉上了眼睛，儀器的長鳴聲回蕩在這手術室里。

……

等我走出急救室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是虛浮的。

沈亦霆見我出來，立刻過來抱住了我，跟我反覆說著「沒事」，而我撲在他的懷裡，到底是忍不住哭泣了。

我知道沈良倫做的事情真的很是絕情殘忍，可是人已經死了，還是在得知自己一生的最大悲劇之後離開的，這樣的悲泣令我不得不流淚。

沈亦霆拍著我的背，說了句：「這是每個人最終的歸宿。」

他這話說完，我就哭得更傷心了。

死亡真的是每個人的歸宿，生前的種種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卻是留給了活著的人，讓他們感嘆也好，惋惜也罷，卻還是留下了。

沒過多久，醫生和護士出來了，說道有一些手續和後面的事情需要沈亦霆來辦。

他鬆開我，想把我交給薛紫安，讓她陪我回去，可他還未來得及交代，就聽到悠長的醫院走廊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跑步聲。

是於霞。

當她看到我的時候，二話沒說，「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抓著我的手，哭喊道：「救救夫人！求你救救夫人！」

我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完全不明白為何於霞會跑來求我救葉清瑜，正要問上兩句，就聽薛紫安說：「救得了命，治不了心，葉清……」

「不！她不能這樣對夫人！她不能！她是……」於霞沖著薛紫安大喊。

薛紫安頓時皺緊了眉頭，快步過來就要阻攔於霞的話，可是終究是來不及了，該來的一切總是要來。

於霞說：「她是夫人的女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