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校園霸凌
這個世界可以有多不公平呢?
對於某些人來說,校園生活就像一瓶酸酸甜甜的橘子味汽水。有手拉手一起去洗手間的閨蜜,有籃球場上揮灑汗水的帥氣學長,有寫不完的作業,做不完的試題,也有看似嚴厲實則心軟溫柔的老師。
但是對有的人來說,校園生活只有一個詞來形容。
那是地獄。
那盆髒水從頭澆下來的時候,清水美代沒有躲。躲到哪裡去呢,哪裡都是一樣的。
施暴的人,圍觀的人。
惡意嘲笑,冷眼旁觀。
那一張張面孔,像是固化在臉上的面具。
一樣的……
頭髮上的髒水似乎流進了眼睛里。清水美代緊閉著眼,彷彿這樣她就可以麻木地無視掉那些投注到她身上的意味不明的視線。恍惚間,她眼前似乎又浮現出那片橙黃色的夕陽。
如果,如果是那位大人的話,她會不會……
像是身處地獄中的人發出的微弱而又渺小的請求。高高在上的神明偶然間睜開了眼睛,然後,她得到了回應。
「你們很閑嗎?」
清澈冷冽得如同一汪漂浮著冰片的冷泉的聲音穿破冗雜得如同蒼蠅般嗡嗡的議論和尖利的笑,像劈開雲翳的一道清光。清水美代環抱著肩膀的手微微一抖。
是錯覺嗎?
站在一旁手裡拎著水桶的女生臉上帶著惡意的笑容,用幾乎是欣賞的目光看著眼前這一切。突然從人群外飄來的一句話讓她眉頭一皺,條件反射地就要甩出一句,「滾,不要管閑事!」
然而第一個音節剛剛出口,她立刻被身邊的人捂住了嘴,狠狠拽了一下。
「對,對不起,淺川大人……我們,我們……」
淺川?
她的瞳孔猛地一縮,條件反射地朝外看去。
銀色長發的少女站在人群里,神色淡淡地看著她們的方向。像在觀摩一場並不受她喜歡的鬧劇一般,她淺緋色的眼眸倒映著藍天白雲,倒映著面前的少女和廢棄的噴泉,唯獨沒有映出她們的影子。
看著站在人群中央,全身濕透了的少女,和月微微皺著眉伸出手,「涼太。」
「嗨,嗨。」不需要其他解釋的,她的竹馬同學立刻心領神會地將運動服的外套脫下來遞到了她手中。
海常夏季的校服輕薄透氣,是白色的短袖襯衫樣式。這种放在平時而言很是貼心的設計,一旦被水打濕之後就顯出了一種非同一般的尷尬。
讓一個女孩子全身濕透地在站在圍觀者的目光里被打量了這麼久,這種清晰得幾乎要溢出來的惡意,簡直讓人心底發寒。
和月面無表情地走上前,將黃瀨的外套搭在了那個全身都被水淋濕的少女肩上。對於女生而言過於寬大的外套正好將她全身都遮蓋起來,擋住了其他人的目光。
掃了一眼在噴水池中起起浮浮,沾滿了污漬,顯然已經不能再用的書本,淺川和月皺了皺眉,然後看向籃球部的眾人。
幾個少年臉上或輕或重地都帶上了些憤怒的神色,畢竟,看著一個女孩子在自己面前被這麼欺負,心中稍微有點正義感的人都會看不下去的吧。
「笠松學長,你有伊藤副會長的電話嗎?」
被點名的笠松幸男略微愣了一下才偏過頭,結結巴巴憋出一句話,「有……」
「麻煩給他打個電話,請告知他讓他過來一趟。」
「不,不要!」
笠松幸男還沒反應過來掏出手機,那邊的幾個女生立刻條件反射地尖聲大喊。
「不要將伊藤大人牽扯進來……」
她們臉色蒼白地看向淺川和月,話音中幾乎帶上了祈求。
她們如此激烈的反應讓銀髮少女有些疑惑地回頭看了一眼。
「咦,伊藤副主席的後援會成員嗎?」倒是她身後的黃瀨涼太立刻明白了這幾個女孩子突然激動起來的原因。
什麼鬼?原來我們學校的邪教不止涼太的後援會一個嗎?
和月的唇角微微抽了一下,無端地有些想嘆氣,她擺了擺手,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開口道,「打電話。」
幾個女生頓時臉色刷白。
噴水池中的書本半飄在水面上,有超過一半已經濕透了。和月在笠松幸男打完電話之後就回頭看向水面的方向微微皺起了眉頭,這時候,她背後傳來一聲淺淺的嘆氣聲,金髮少年挽起袖子走上了前。
「小和月,一會兒把辦公室的浴室借我用一下哦。」
說完這句話他就來到了噴水池前,脫下鞋襪,挽起褲腿,抬腳走進了池水中,伸手就將一本已經被打濕了一半的書撈出來,放到了噴水池的邊沿。籃球部的眾人微微愣了一下,急忙走上前來幫忙。
不知道為什麼,在看到黃瀨的舉動之後,之前欺負人的幾個女生的臉色彷彿更白了。
噴水池中的書還沒撈到一半,伊藤就已經到了,和他一起過來的還有學生會的幾個人。大概是之前就聚在一起吃飯,伊藤突然接到電話被告知淺川風紀委員長找他,疑惑之下就一起來了。
其實也不需要多說什麼了,伊藤副主席來到現場之後,目光掃過靜立在中央的明顯是被霸陵了的少女,還在噴水池旁撈書的黃瀨幾人,以及站在一旁的,臉色蒼白低著頭恨不得消失在空氣中的幾個女孩子,他已經完全了解了剛剛發生過什麼。
陽光下,站在池水中央的金髮少年在看到他到來之後直起了腰,淡金色的眼眸對上了他的。唇角微勾,黃瀨涼太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懶散的笑。
伊藤默不作聲地移開了目光。
「請將這件事情交給我處理。」
他看向風紀委員長,平靜的臉色中看不出副主席先生在想些什麼。
和月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她向人群中看了一眼,在那一群於她而言面目模糊的旁觀者中找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了一個略微有些眼熟的人。
「……加藤同學?」希望沒有叫錯。
意外被叫到名字的前桌妹子眼睛略微睜大,然後立刻立正站直,以一種軍訓被教官點名的緊張氣勢大聲道,「是!」
「你吃過午飯了嗎?」
緊跟而來的一句如此日常的詢問讓名為加藤加奈的妹子有些懵逼,「吃,吃過了。」
「請幫我將這位同學帶到學生會風紀委辦公室,那裡有浴室和換洗的衣服,這是鑰匙。」白皙如玉的食指和拇指捏著銀色的鑰匙遞出,前桌妹子立刻走上前,恭敬地如同接下什麼御賜之物般雙手平舉接過鑰匙。和月看著她微微頓了一下,加了一句,「麻煩你了。」
「不,不麻煩!」加藤加奈頓時再次立正站直。
另外一邊,伊藤走到那幾個臉色蒼白的女孩子面前和她們說了幾句話。不知道他說了什麼,之前領頭的女生猛地後退了一步,腳下的水桶被不小心踢翻,污濁的髒水流到了地上,匯聚到剛剛清水美代站立之處遺留下的水漬里。
水桶倒地的動靜讓銀髮少女漫不經心地往那邊掃了一眼,恰巧對上了伊藤抬眸看來的目光。學生會的副主席朝她禮貌地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就帶著那幾個女生轉身離開。夏日的陽光下,那幾個女孩子蒼白的臉色和微微顫抖的身體幾乎要比得上剛剛眾目睽睽之下被霸凌的清水美代了。
「害怕了嗎?明明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錯的,但是做的時候卻那麼暢快得意呢。」
「人類啊,真是奇怪的生物……」
幾句常人無法察覺的細碎話語被清風送到耳邊,銀髮少女的腳步微微頓了一下,然後神色如常地繼續跟上了籃球部眾人離開的腳步。
中午發生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學生會會長大人的耳朵里。
「有些意外啊,和月醬居然會管這些事呢?」
鷹司信尚懶洋洋地依靠在護欄前,雙手搭在大理石的欄杆上。那個廢棄的噴水池就在舊校區中央,因為新校區還有些地方沒有修建好的原因,部分辦公樓還沒有完全搬走。站在鷹司信尚所在的地方,正好能夠將噴水池前的那片空地收入眼底。
「正常人遇到了都會管一管吧。」
「但是我一直以為,和月醬是叢林法則的信奉者呢。那個中國的成語怎麼說的……『弱肉強食』?」
鷹司信尚微微側過頭,琥珀色的眼眸倒映著夕陽橙黃色的餘暉,明明是清澈剔透的色澤,卻無端地讓人覺出幾分虛假。
被他詢問的銀髮少女沒有說話,她靜立在教學樓的欄杆前,目光看著噴水池的方向。夕陽下,廢棄的噴水池水面上跳躍起點點浮光,被夕陽打上了一層橙黃色濾鏡的噴水池並沒有因此變得好看多少,相反的,那種頹廢陰鬱的感覺似乎更重了。
有那麼一瞬間,鷹司信尚感覺淺川和月似乎在看著什麼人,但是當他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時,卻發現廢棄噴水池旁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嘈雜的人生從背後的教學樓傳來,正值部活結束,學生返家的點。奔跑的腳步聲,對同行的友人的呼喚聲,熱熱鬧鬧的。而鷹司信尚和淺川和月此時所處的這棟辦公樓卻非常的安靜,安靜到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特意選的這個地方。會長大人沒再說話,他看著樓底下那個空空蕩蕩的噴水池,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看過《今昔物語》嗎?」
「看過哦。」
被這句突然的問話打斷了思緒,鷹司信尚卻半點沒有停頓地笑眯眯地轉過頭回答到,臉上的表情也正常到他似乎並不覺得和月這個突然的問話有什麼不對。
銀髮少女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她並沒有回答鷹司信尚的疑問,也沒有解釋自己突然問他這個問題的原因。
因為覺得沒什麼好解釋。
之所以會握住那個女孩子伸出來的手,只不過是不希望這個世界再多出一個以人心的黑暗為沃土爬出人世的妖怪罷了。
意外地,學生會會長大人也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但他也沒有結束這次談話的意思。他轉而換了一個話題,「說起來,和月醬你怎麼知道那幾個女生是伊藤副會長的後援會的?」在他的印象里,她應該是對這些事情都漠不關心才對吧。
「我不知道啊。」
「……那你為什麼會突然開口把伊藤叫過去?」
「那個女孩子的教科書和校服全都不能用了,要重新領。」銀髮少女轉過頭平靜地看著他,完全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麼不對的樣子,「伊藤副會長不是就是負責這些方面的嗎?」
饒是鷹司信尚都微微怔了一下才回過神。伊藤副會長的確是負責監察部、生活部和統籌部這幾個部門的,但是因為這個原因將他叫過去的話……鷹司信尚愣了幾秒之後啞然失笑。
「這可真是……」
姑獲鳥媽媽六月初的時候就從陰界回來了。對於家中多出來的新成員,她挑了挑眉之後並沒有多說什麼。而意外地,之前在妖狐進門時差點跟他打起來的刀劍付喪神卻跟姑獲鳥相處良好。
都是妖怪啊,為什麼待遇差別這麼大?
對於和月的這個疑惑,葯研藤四郎想了想之後,是這樣跟自己的主君解釋的,「因為『氣』不同吧。」
「『氣』?」
「姑獲鳥大人給人的感覺很寧靜,就算在外面見到了也不會有向她拔刀的慾望。但是上次來的那隻妖怪就……」付喪神微微皺眉,淡紫色的眼眸中清晰地閃過一抹嫌棄,「……不知道為什麼反應過來的時候刀就已經出鞘了。」
哦,是說妖狐身上讓人看著就想打的氣場太強烈了?
和月點了點頭,微妙地覺得能夠理解了。
在他們談話的時候,家裡的電視機上正在放映羽島幽平的新劇。這一次似乎是跟黑道有關的劇集,電視屏幕上槍支彈藥橫飛,男主演羽島幽平一身黑色的長款風衣,霸氣的機車車尾橫掃在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輪胎軌跡,隨手摘下頂上的頭盔,黑髮青年冷冽抬眸看來的一眼,簡直帥到沒朋友。
其實幾分鐘之前電視屏幕上放映的還是和這個畫面完全不同的色調哀傷的愛情電影,由風頭正勁的新生代男演員櫻井和也傾情演繹。但是當電視上映出妖狐那張臉時,葯研藤四郎手一抖就把那個頻道跳過去了。
之後付喪神抱歉地看向了自己的主上,詢問她要不要調回去。
默默回想了一下剛剛屏幕上那隻念著讓人牙酸的台詞深情款款的妖狐,銀髮少女抽了抽嘴角,「不用了,還是看這個吧。」
羽島幽平那張和妖狐完全不同風格的帥氣面孔剛剛在面前放大,一則插播新聞非常不合時宜地在屏幕上跳了出來。
「插播一則新聞,橫濱地區日前出現了怪物襲擊人事件,被襲擊者包括數位政要人物。從現場留下的痕迹來看,警方判斷襲擊者為行兇老手,疑為池袋的殺人鬼『HOLLYWOOD』在橫濱出現,警方提醒市民千萬注意安全……」
「怪物襲擊人?」葯研藤四郎幾乎是立刻注意到了這則新聞,眼眸微沉,「是妖怪乾的嗎?」
「誰知道呢?」和月看了一眼電視屏幕,就淡定地將這則新聞掠過了。她放下遙控器,站起了身。
「天羽媽媽,晚餐好了嗎?」
「再等幾分鐘,很快就好了,今天有炸蝦喲。」
付喪神看著自家主上聽到炸蝦之後,眼睛微微一亮,隨後立刻轉過身向廚房走去的腳步都快了幾分。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地想到,他記得,主君旗下有一個劇組正在橫濱拍戲吧,沒問題嗎?
橫濱劇組。
「聖邊小姐?」名取周一看著似乎剛剛從外面回來一身黑衣的電影女主,目光從她有些蒼白的臉色上掃過,金髮男人禮貌地關心道,「你還好嗎?」
「我沒事。」聖邊琉璃朝她淡淡點了點頭,隨手帶上了房門。
直到那扇門關上,門鎖發出徹底鎖上的「咔噠」一聲聲響,站在酒店走廊上的名取周一終於微微蹙起眉。
錯覺嗎,他剛剛好像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