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日常

「小和月，快起床了，要遲到了！」

唔，涼太的聲音……

銀髮少女在床上翻了個身，將臉埋進了軟乎乎的枕頭裡。

「小和月快點啦，今天有風紀委查崗的！」

那就遲到吧……和月拉起被子連耳朵也遮住了，整個人又往床鋪深處埋了埋。

「小和月小和月小和月……」

好啦，起床！別吵了！

抬手拽了一個抱枕從窗口扔下去，又戀戀不捨的跟床鋪相親相愛了五分鐘，賴床症晚期的少女終於從床上爬起來。抬手抓了抓有些凌亂的長發，和月踩著拖鞋路過二樓的客廳，隨口跟裡面的兩個「人」打招呼，「天羽媽媽，雪姬老師，早安。」

「早安。」

「和月大人早安。」

坐在沙發上的雪姬站起身行禮，她面前的電視機依然開著，也不知道這隻不需要睡覺的妖怪是不是看電視劇看了一夜。

看著銀髮少女匆匆從門口路過，作為媽媽的姑獲鳥將手中的吐司放在桌上笑著開口道，「涼太今天早上很早就到了呢。」

「為什麼不把他叫進來吃早餐？」順便還能堵住他的嘴。

少女略有些含糊的聲音從浴室傳來，姑獲鳥幾乎能給想象她一邊洗漱的間隙回頭抱怨的樣子。維持著年輕時的少女模樣的妖怪唇邊的笑容加深了些許。

「因為那孩子說他是吃完了才過來的啊。嘛，男孩子都是這麼有精力的嗎？」

不，其實並不是。

曾經的黃瀨涼太也是一個賴床遲到不多睡一秒就會死星人，直到他遇到了一個比他還賴床的青梅，以及從來都是將青梅寵得無法無天絕對不會說她半句不好的青梅家家長。

連著被青梅拖累遲了一個月的到，而過分的是明明是一起遲到老師卻每次都只會訓他一個人！這個月第不知道多少次被踢到外面罰站的黃瀨正太透過玻璃窗看著趴在教室里打哈欠的小青梅，終於在小小年紀就認識到了這個世界的真實。

成績、長相、家世……很多東西決定了其他人對你的態度。

這個世界，原本就是不公平的啊。

不過，雖說小時候黑過那麼一瞬，但是黃瀨涼太本質上還是一個陽光開朗積極向上的好少年。在連著站了一個月的走廊之後，他終於心累地發現，既然暫時改變不了這個世界，那就先改變自己吧。

自此以後黃瀨少年開始擔負起了每天早上叫自家青梅起床的重任，而且作息生活也越來越規律。

嘛，也許這就是責任使人成長？

「天羽媽媽，我出門了！」

五分鐘洗漱完畢的銀髮少女飛快地跑回房間換好衣服，路過客廳時還跟在看電視的雪女打了聲招呼，從餐桌上叼走了一塊吐司。

「好的，路上小心。」

姑獲鳥溫柔的聲音從樓下傳上來，淺川和月將最後一顆扣子扣好，拿上早已收拾好放到書桌上的書包，一腳踏上了房間的窗框。

「好的媽媽，你放心。」

伴隨著這句信誓旦旦的保證，銀髮少女拎著書包從二樓一躍而下，在扶著單車的黃瀨涼太的「哇哇」大叫中單膝跪地輕巧地落在他面前。

「小和月，你又從樓上跳下來！太危險了啊！」

「啰嗦，你不是說快遲到了嗎？」

「就算是快遲到了也不能用這種方法趕時間啊！」

一邊取過淺川和月手中的書包放到單車前面的背簍里，黃瀨涼太一邊碎碎念地念叨著。他身邊，銀髮少女滿臉不耐煩地拿過他另一隻手裡自己剛剛扔下樓的抱枕隨手又穿過窗子扔了回去，然後跳上單車後座。

「好了快點走，剛剛是誰說今天有風紀委查崗的？」

「既然你都聽到了為什麼還要賴床啊！」

單車上的鈴音響起，踩著單車的少年載著少女漸漸走遠。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處，某棟民居的二樓窗口前，無意間目睹了這一幕的某個棕發少年這才抬手揉了揉頭髮，有些無奈地低聲喃喃，「是我離開日本太久了嗎？現在的日本高中生身手已經這麼厲害了？」

最後淺川和月和黃瀨涼太是踩點到的學校。

「真是，黃瀨你又連累淺川差點遲到了啊。」

在門口負責查崗的風紀委成員是帝光時期一位相熟的學長，看著在鈴響的最後一秒衝過來的少年少女，學長覺得這一幕真是異常熟悉。

莫名背了鍋的黃瀨涼太「哈哈」笑了兩聲露出了求饒的神情，他身邊的銀髮少女倒是異常冷靜地開口道，「不，其實這一次賴床的是我。」

「啊，淺川的話那就沒辦法了啊，哈哈……」

「誒，是小和月就沒關係嗎，學長好偏心！」

「啰嗦，男子漢要大度一點啊！」

閑聊幾句之後，風紀委的學長就放他們進去了，記事本上也沒有留下他們兩個中任何一個人的名字。

「對了淺川，會長讓你放學之後到會長辦公室去一趟。」到最後時，學長終於想起了之前學生會會長昨晚吩咐的事，對銀髮少女叮囑了一句。

「好的，我知道了。」已經走出了幾步的淺川和月平靜地回過頭朝他微微頷首，然後揮了揮手道別。

距離上課鈴響還有十分鐘的時間，不斷地有背著書包神情緊張地哇哇大叫著「快遲到了！」的學長學姐們從身邊衝過。相比較而言，高一的教學樓距離門口就近多了，所以黃瀨和和月還有足夠的時間先將單車送去車棚，然後再慢悠悠的走回教室。

懶洋洋地推著單車穿行在校園裡，少年少女身姿筆挺修長，恰好就是春日裡最美好的風景。即便是在這個緊張萬分的時間，依然有不少學長學姐們在路過他們身邊時不自覺地回頭看上兩眼。因為相貌問題從小被關注到大的黃瀨涼太基本已經習慣了這種狀況，半點沒有將那些目光放在心上，此時他正扭頭看向身邊的少女，略有些好奇道，「小和月，學生會的會長找你幹什麼？」

「那個人啊……」銀髮少女原本目光有些放空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黃瀨的問題拉回了她的注意力，想起那位鷹司家的長男，她眉心微微皺了一下，淡淡地開口道，「大概是讓我加入學生會吧。」

「誒？那小和月你要去嗎？」

「再說吧。」

有一搭沒一撘地跟黃瀨涼太閑扯著，銀髮少女的思緒繼續飄遠。

「站住，你們遲到了。」

「啊，對不起對不起。」

「可惡，這個點還不算遲到吧！」

「獄寺你別說了……」

類似這樣的爭執聲從校門口傳過來。

「嗯？」纖長的眼睫微微動了動，淺川和月回過頭。校門口，剛剛檢查風紀的那位學長正將三個遲到的學生攔了下來。銀色中長發的義大利混血，黑色短髮的日本少年，以及站在最前面的，一手撓著自己蓬鬆的棕色短髮，臉上笑意有些尷尬的娃娃臉少年。

「是他啊。」淺川和月低聲喃喃。

「什麼？」黃瀨涼太疑惑地回頭。

「沒什麼。」銀髮少女搖了搖頭收回了視線。道路右側的樹叢間響起一陣窸窣的輕響，淺川和月眼角的餘光瞟到一個手中拎著提燈的小傢伙從草叢中鑽出來，橫穿過路面。在看到推著單車走過來的兩人時，它還微微停頓了一下俯身朝淺川和月行了一禮，然後又繼續蹦蹦跳跳地走遠。

看著那隻小妖怪走遠的身影，銀髮少女仰頭看了一眼天空，若有所思，「要下雨了啊。」

「哈？」黃瀨正有些疑惑地從校門口收回視線，聽到她這句話他摸不著頭腦地也跟著仰頭望天。蔚藍色的天空上，陽光燦爛明媚，萬里無雲，哪有半點要下雨的樣子。

然而，以往的一切經驗教訓告訴了他，但凡他的青梅說出來的話，無論聽起來多不可思議，最後基本都會應驗。於是毫不猶豫就相信了的黃瀨少年開始頭疼地抓頭髮，「啊啊，小和月你為什麼不早說，我們沒有帶傘啊。」

「啊，抱歉，我也是剛剛才知道。」

「那你下次能夠早點知道嗎？」

「這種事情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那就稍微控制一下嘛！」

「……你是笨蛋嗎？」

下午快放學時，果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連綿的雨線帶著要將天地都沖刷乾淨的氣勢從天而落，淺川和月坐在座位上看著被一層又一層雨水沖刷得模糊不清的玻璃窗，一手托腮，有些無奈地發著呆。看這個樣子，大概一出門就會被雨淋濕吧，一會兒籃球部的部活怎麼辦？

要不然把唐紙傘召喚過來？

涼太那傢伙應該已經習慣了才對。

「小和月，這裡這裡。」

剛剛想到黃瀨涼太，某個熟悉的充滿活力的聲音就從右後方傳過來。淺川和月回過頭，金髮少年手裡拿著一把傘，正笑嘻嘻地直立在後門口朝她揮著手。在他身後，是兩個正星星眼看著他的臉蛋紅紅的女孩子。

唔，有點眼熟，本班的？

淺川和月的目光飄過後面口那兩個女孩，思考了一秒鐘，然後就將這個問題拋在了腦後。

黃瀨涼太的魅力輻射範圍從來都是包括了所有女性生物，糾結本班外班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有時候她都有點想要懷疑這傢伙到底是人類還是妖怪了。一邊思考著這些無聊的問題，淺川和月一邊站起身。黃瀨手中的那把傘顏色很素雅，傘面上還有一些可愛的花紋，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的品味，至於它是從哪兒來的，根本猜都不用去猜。

「快點快點，部活要遲到了，部長又會啰嗦的！」一把拽住慢吞吞朝他走過來的銀髮少女，黃瀨涼太急匆匆地奔出了教室，在路過門口那兩個借出雨傘的女孩子時，他還笑容陽光地朝她們揮了揮手。

直到他們跑遠，淺川和月才聽到身後傳來的女孩子的興奮地議論和壓低了聲音的尖叫。

嘛……和月看了一眼身邊的少年。金髮飛揚，眉眼精緻，陽光又帥氣，即便是在妖怪中都少有的好相貌。

感覺可以去跟妖狐搶一搶飯碗了呢。

「涼太，你對娛樂圈感興趣嗎？」

「哈？」正拉著自家經理飛奔往籃球場的金髮少年茫然回望。

在他們身後，借出雨傘的那兩個同班的女孩遠遠地看著黃瀨涼太拉著銀髮少女跑遠，還在激動地小聲議論著，

「黃瀨君和淺川同學感情真好呢。」

「聽說是青梅竹馬啊。」

「是啊。」借出雨傘的少女羨慕地感嘆，然後緊接著又想起來什麼一般有些緊張道，「後援會那些人不會找淺川同學麻煩吧。」

她身邊的朋友同樣想起來她們曾經見過的一幕，聲音頓時停了下來，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開口，「如果是其他人的話可能的確有些麻煩，但是，是淺川桑啊……」

借傘的少女微微一愣，隨即想明白什麼般，輕輕舒了口氣，「是啊，淺川桑的話……」

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但是她們自己心裡都已經有了答案。

淺川桑的話……根本沒有人敢去欺負她的呀。

明明入學已經快一個月了，但是在這個班級里，除了黃瀨涼太，幾乎沒有任何人主動地向她靠近搭話。

不是排斥和孤立，僅僅只是因為不敢。

這位幾乎就是高嶺之花這個詞的實質化的少女，甚至就連靠近，都需要莫大的勇氣。

人類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群體，即便是在看似最平等的校園，階層這種東西卻依然是存在的。作為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一年級學生，借出了傘的兩個女孩在這個階層的位置是中下游，雖然是同班同學，平日里卻基本沒有跟作為校園偶像的黃瀨涼太接觸的機會，而她們曾經看到過的那個因為喜歡黃瀨而被他的後援會欺負的女孩子，無疑是處於這個階級的底層。

至於剛剛被她們擔心的淺川和月。

無論是曾經處於的哪個世界，這個少女從來都是站在食物鏈最頂端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