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愛你才害你》3(1)

這是一棟極其老舊的居民樓，樓道灰暗而骯髒。家家戶戶的門口都堆著各式各樣的紙箱子，裡面放著空了的礦泉水瓶子、易拉罐和廢報紙之類等著賣廢品的雜物。有些人家門口的廢鞋盒子裡面放著蔫頭耷腦的蔬菜。我們四個人沿著窄窄的樓梯一直走到6樓，在一個掛著布門帘的人家門口停下來。門帘很舊，依稀有小小的破洞，但是很乾凈，伸手摸上去，沒有灰塵。門帘的正中是一隻大熊貓圖案，熊貓頭頂上寫著「熱烈歡迎」，而熊貓的腳下，寫著一行龍飛鳳舞的小字：「恭喜發財。」如果蘇遷給我們留下的地址是正確的，那麼，這裡就應該是小虎的家。我不能把這個清潔卻破舊的門帘和年久失修的樓梯與嚴密所說的昌平以北的別墅區聯繫起來，它們的差別太大了——小虎的生活背景在嚴密的描述中與我親眼見到的一切相比，差別太大了。朱珠閃身站到我前面，回頭看著我。我對她點點頭。朱珠敲了三下門。我們聽到一個男孩子的聲音：「誰呀？」接著是一陣節奏很快的腳步聲。一個穿著「可口可樂」廣告背心的小夥子站在門裡，伸手掀起了布簾。他很瘦，眼睛紅紅的，好像大夢初醒的樣子，懵懂地看著我們：「你們找誰？」「你是小虎嗎？」朱珠和氣地問，「我們是請你做頁面設計的那家公司，有事找你請教。」「噢，知道了，安頓女性網，是吧？」小虎微笑著，抬起手了抓了抓頭髮，有些不好意思，「你們進來吧，就我一個人在家。」「謝謝你，一點兒小事兒，我們挺著急的，就直接來了，沒給你打電話。」朱珠率先往屋裡走。「沒事兒，反正我現在放假呢，天天就在家。」小虎站在門邊上，毫無戒心地把我們一行四個人一一「放」進來，在走在最後的小滿身後隨手關上門。這是一個陳設簡單的家，說簡單不如說寒酸。一室一廳的格局，進門就是所謂的客廳了，一張老式三人沙發上堆著沒來得及疊起來的毛巾被和一隻大概是代替枕頭用的靠墊。一張摺疊的飯桌上有幾樣吃剩下的菜和裝在塑料袋裡的幾塊烙餅。「我是廳長，晚上就睡在這兒。」小虎抓抓頭髮，靦腆地笑了，「你們要問我頁面的事兒，咱們到裡屋說。」又是一面門帘，和大門口的帘子是一樣的圖案，只是大熊貓坐著的方向正好相反——應該是一對吧？掀起帘子，迎面就是一台電腦，屏幕上跳動著一隻可愛的加菲貓。電腦的機箱蓋子是打開的，看樣子小虎也是那種隨時會搗鼓電腦的人，這一點跟馬克很像。一張單人床佔據了最靠近陽台的角落，沿著另一面牆壁，一隻五斗櫥和兩個黑色油漆已經斑駁的鐵質書架一字排開。書架上大部分是計算機和藝術設計方面的書。小虎忙著搬過來兩把摺疊椅子：「我家就兩把椅子，你們兩個人坐床上吧，沒事兒，我媽的床。」很多很多的話，哽在我心裡，不知道應該怎麼說出口。嚴密所描述的一個18歲男孩的優越生活在一瞬間被撲面而來的另一種真實顛覆了，那個過著田園一般的夢幻生活的孩子，是小虎嗎？還是這個世界上還有另一個小虎，剛好是這個孩子失散的雙胞胎兄弟？「你們喝水嗎？我買了可樂。」小虎總是忍不住要去抓他的頭髮，「還是用你們給的錢買的呢。喝嗎？」「別忙了，小虎，我們一會兒就走。你坐下吧，咱們快點兒說。」朱珠看看我，看看小滿，我避開了她的眼光。以我們的默契，我想我明白她在提醒我什麼。那個別墅，還是不要說了吧。我坐在小虎媽媽的床沿上，床很硬，應該是木板的。小虎坐在電腦前面的一張小凳子上，是鋼琴凳，這應該不是這個家裡的人自己的東西。「小虎，我是安頓。」我選擇了最若無其事的語氣。無論從形象上看還是從說話、做事的方式來看，他都還是個孩子。「您好！我做頁面的時候，嚴密給過我您的一些照片。」小虎再一次抬起手來抓頭髮，「不過，您好像跟照片上不太一樣……」「小虎，按照年齡，我大概能給你做阿姨了。」我慢慢地說，「所以，我希望你告訴我你知道的關於我的網站的所有事情，好嗎？」孩子明顯地緊張了，抓頭髮的動作也快了許多：「怎麼了？網站怎麼了？」「沒什麼，網站在一夜之間消失了，是技術上的問題。有人在技術上做了手腳，我想知道是怎麼回事。」這樣的事情，即使我輕描淡寫，它的分量仍然不會減輕。「啊？」小虎瞪大了眼睛，「你們知道是誰幹的嗎？是不是有黑客？」「我想我知道是誰。」小虎的肩膀放鬆下來：「做網站最怕的就是被黑客攻擊。這個人找到了嗎？」「沒有。我現在找不到她了，所以，來找你幫忙。」小虎慌亂起來：「我認識她嗎？我能幫你們什麼？」「認識。我需要你告訴我，你們是怎麼認識的，還有你們之間的來往。你願意告訴我嗎？」我看著小虎。我們四個人的眼睛都在盯著小虎。他在這種目光之下一張小臉憋得通紅。「你們不會懷疑是我乾的吧？我只會做頁面設計，別的還沒學會呢。我對技術不感興趣，我剛考上大學。還沒開學。你們說的那些我還沒學呢。不是我乾的……我也幹不成啊……」孩子還是被嚇住了，有些語無倫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