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妻妾成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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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夫人定了定神,將之前事情娓娓道來:「相公最近總不是太順,便去拜訪高人誠意相詢,向道長學來些改運增福的法門。今日正逢休沐,相公便說要沐浴凈身,獨自留在房中施行秘法。隔了一個時辰都不見相公出來,沒想到……沒想到竟然就出事了!」
莫曉疑惑:「房中只有我獨自在?那到底是誰傷了我?」
難道是莫亦清相信了那個江湖騙子,為了改運而自傷?但這傷十分深,莫亦清自己是太醫,應該清楚若是這樣自傷,在改運之前自己小命就會先沒了。
何況她以前讀過些相關資料,知道一般人自傷自殘甚至是自殺,第一刀不會那麼果斷而深入,總是會在傷口附近造成許多試探性的淺傷口。而她腹部的傷口卻乾淨利落,只有一道。那只有一種可能,一定是別人刺傷原身的。
莫夫人接下來的話也印證了她的想法:「想是有個盜賊進來了。」
莫曉留意到她的措辭:「想是?你不曾親見事情經過?」
莫夫人點點頭:「妾身不曾親見。相公說要獨自留在房裡,妾身便退了出去,聽見呼喊與異樣聲響,妾身才趕來看看究竟,沒想到就見相公倒地,屋裡到處都是血,妾身嚇壞了,又是第一次見這麼多血,以為,以為相公已然不幸……便去喊人來……」
她語聲哽咽,用絲帕按了按眼角:「幸好相公吉人天相,雖說受了傷,但至少人還在……大夫說若是好好將養,不會有什麼大礙。這也是相公平日多行善舉,自有老天爺保佑……」
莫曉消化了會兒她的話,接著問道:「那盜賊傷了我之後呢?他還傷了別人么?」
莫夫人搖搖頭。
「抓住他了嗎?」
「妾身趕來時已經不見賊人影蹤,報官后才發現後門開著,賊人應該是從後門逃走了。」
「家中財物有失?」
莫夫人嘆了口氣:「少了許多首飾與現銀。不過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少了就少了吧,最要緊是人能平安無事。」
莫曉也認可如此,默然片刻,又問:「我暈過去多久了?」
莫夫人低頭,抽出手帕按了按眼角:「大夫走了之後,相公就一直昏睡著。這會兒已經快寅時,算來有十多個時辰了吧。」
「這麼久了?難怪我這麼渴。」莫曉低聲嘀咕道。這十多個時辰莫夫人都守在榻邊不眠不休,也難怪顯得如此憔悴了。看來莫太醫與其夫人的感情還是不錯的?
莫夫人急忙站起來:「廚房溫著人蔘燉雞湯。妾身讓人立即端來。」說著便繞過屏風去,在門口吩咐了幾句。
不一會兒雞湯端來,丫鬟喂莫曉喝了小半碗熱湯。
莫夫人在一旁看了會兒,柔聲問道:「相公餓不餓?可要吃點什麼。」
「不急著吃東西。」莫曉道,「先給我面鏡子,讓我照照。」
莫夫人突然聽見這一句,也是楞了一下。
莫曉一臉正經地望著她:「我想瞧瞧傷口如何。」她此時平躺著,身體又不能動彈,也只有用鏡子照著才能看到肚子了。
莫夫人點點頭表示明白了,繞過屏風去取來鏡子,舉在莫曉上方。
莫曉迫不及待地向鏡中看去,卻只能瞧見自己胸腹那塊地方,她便讓莫夫人把鏡子舉高些,好瞧見此時自己的臉。
鏡中人面容削瘦,眼睛頗大,眉清目秀,鼻樑挺直,只是皮膚灰暗又顯粗糙,因著此時失血過多,臉色就顯得更差了。
莫曉對著鏡子端詳了會兒,原身雖是女子,容貌卻不是嬌俏柔媚類型的。她天生五官其實相當不錯,鳳眸挺鼻,輪廓分明,只是膚色偏深暗,女扮男裝便是俊秀的男兒郎,加之原身的嗓音比起一般女子顯得低沉,還微帶沙啞,所以才能夠瞞天過海吧?
「夫君,你不是說要看傷口么?」
莫曉一抬眸,見莫夫人眸帶疑慮地望著她,便解釋道:「我好歹是個太醫,瞧瞧氣色舌苔,也好搭配些膳食調理一下。這會兒你替我照著,我看看傷處。」
莫夫人點頭,輕輕掀開她身上蓋被,露出腰腹處,再用鏡子替她照著。
莫曉指揮莫夫人調整著鏡子角度,發現原先身上的外衣已經脫了,但裡面貼身的衣衫與褲子都是原來的未換,療傷時衣衫上腹部刀傷附近的部分都剪去了,但仍留有斑斑血跡,都已經乾涸發暗,傷口處倒是包紮得很好,也不見滲血。
莫曉詫異問道:「你沒替我更衣?」
莫夫人放下鏡子,替她重新蓋好被子,一面兒道:「大夫說相公的傷頗深,雖縫合了,這幾日越少移動,傷口癒合越好。昨兒傍晚的時候,妾身原想替相公更衣的,只是相公睡得太沉,香萍、香蘭都抬不動你,妾身又怕弄裂了傷口,就沒有替相公更換貼身衣褲……確是有些腌臢,且忍忍吧。過些天等傷口長合一些再換。」
「娘子說的是。」
接著莫曉重提方才的話題,要莫夫人說說「自己」過去之事,好幫著她回憶起來。
莫夫人說了些過往之事,不明之處莫曉又問了不少問題,算是對原身有了一定的了解,至少是柳蓉娘眼中的原身。
莫承,字亦清,年二十有七,太醫院醫士。老家不在京師,父母與弟弟莫亦淳同住,居於陝西靈州。莫亦清二十四歲時來京應考太醫院,入選做了醫士,后娶商戶女柳蓉娘為妻,並無子嗣,今年又納了兩房妾。
但聽柳蓉娘口吻,似乎只當莫亦清是個男子,莫曉不禁疑惑,如果說莫亦清女扮男裝考入太醫院,娶妻納妾是為了掩人耳目,那麼柳蓉娘作為她枕邊人,又怎會不知她其實是女人呢?
難道兩人婚後從未同房過?
柳蓉娘畢竟已經一天一夜沒睡,說了會兒話便不由自主地打起呵欠來,急忙以袖掩口,面頰浮起紅暈。
莫曉看著她,試探道:「蓉娘,時候也不早了,你先去洗洗吧,然後再來陪我睡。」
柳蓉娘面色微變,避開她視線,低頭紅著臉咬唇道:「相公傷勢頗重,不宜……不宜與人同床……妾身也怕壓到相公傷處。」
莫曉笑了笑:「你說的是。」
柳蓉娘福了福,又道:「相公……相公還是多歇歇吧。早日養好傷勢才能讓妾身安心啊。香萍、香蘭就在外間,相公有什麼事使喚她們便是。」
莫曉低低嗯了一聲。柳蓉娘便如蒙大赦般告辭離去。
莫曉望著她匆忙走出房門去的身影,微微眯起眼,看柳蓉娘這反應,莫亦清娶妻果然是為了掩人耳目,柳蓉娘根本不知莫亦清其實是個女子!
只是不知莫亦清一直以什麼做借口來避免房事的,柳蓉娘又是為何能忍受得了這守活寡般的日子。但這話沒法直接問,只能旁敲側擊加以推測了。
她傷勢極重,精力不濟,之前裝腔作勢地與柳蓉娘說了那麼久,也是強撐精神,柳蓉娘一走,她放鬆下來,迷迷糊糊地想了會兒今後的事情,再次沉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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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仍未明,星月無光,暗沉夜色無邊無際。
夜幕下的宮城宏偉而靜默,猶如黑暗中蟄伏的巨獸。在這龐大無比的巨獸腳邊,一名著褐色直身的男子正沿著宮牆外的車道疾步而行。
男子三十不到的模樣,濃眉朗目,方下頜,臉頰微帶胡茬,身形魁偉,肩寬胸闊,隨其步伐,隱約可見衣下肌肉滾動。到了東安門外,男子將腰間金牌朝守門的禁衛隨意亮了一下。
值守的軍士們都識得他,紛紛恭敬地行禮:「陸大人。」
陸修隨意點了點頭,腳步不曾停下半分,徑直入了東安門,走了一段后折而向北,進入一座佔地頗廣的院落,繞過「百世流芳」的牌坊,進入前堂。
堂里點著十幾盞燈火,堂上居中坐著一名不太看得出年紀的男子,著一身玄色錦繡蟒袍,秀眉俊目,肌膚白皙光滑,下頜無須。
乍然一瞧,男子十分年輕,不過二十來歲的樣子,然而燈火輝映的光暈中,那對眸子卻烏沉沉的沒什麼光采,狹長眼皮微微垂著,眼神深沉冰冷。
他手中托著一盞汝窯粉青履蓮茶碗,掀起蓮花形的碗蓋,輕輕拂去茶湯麵上細碎茶沫。白蒙蒙氤氳霧氣中,淡紅薄唇微啟,吹散熱氣,正待要喝時,聽見外頭步聲,眼皮抬了一下,看清來人後,冷漠垂眸,抿了一口茶。
陸修入內跪拜,向堂上錦袍男子行禮,行完禮便從懷中取出一本小冊子,將昨日並夜間發生的大事一一彙報。
聽到莫府發生的案子,蟒袍男子在桌上放下茶盞:「莫亦清……就是上個月初十那晚當值的醫士?」
「正是他。」
「他受傷是真是假?你瞧見了?到底有多嚴重?」
「確是真的受傷不輕!他娘子本當他死了,便去往順天府衙報案。以屬下愚見,常人若是流這麼多血,十個里有九個半是死定了!還能活過來絕對是他命大。聽說刀傷深及腹腔,腸子都快流出來了,請去的大夫光縫合傷口就用了將近一個時辰。」
「聽說?」修長的眉毛不滿地挑了起來,尾音上揚微尖。
陸修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急忙補充道:「屬下進屋時大夫正要為其縫合,便靠近看了一眼傷口,刀口長兩寸余,皮肉翻起,仍在滲血,可確定傷是真的。屬下還搭了把脈,手摸著冰涼,真和死人差不多了!且像那麼微弱的脈象是裝不出來的……之後未免干擾大夫治傷,屬下等就都退了出來。」
蟒袍男子又端起了茶碗,靜靜地喝著茶,隔了少許時候才淡淡道:「他這次僥倖沒死,下回就未必有那麼幸運了。」
陸修點點頭道:「屬下明白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