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她和她的貓2

夏日的雨，來的又急又快，剛才還只是幾個雨滴，只一瞬間就變成了瓢潑大雨。密集的雨線連成一片，將天光遮擋的嚴嚴實實，如同夜幕降臨。

初語一個急剎車，把車子停在路邊，臉上驚魂未定，蒼白的手指抓緊了方向盤，「你說的是……真的？」

大喵沒料到她反應這麼大，嚇了一跳，「是、是真的，二汪也聽到了，不信你問它。」

後座傳來二郎神的聲音，「是的，它們確實是這樣說的。」

連二郎神都這樣說，初語自然是信了，但正是因為如此，她心裡才越發驚慌。作為一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作為一個剛出校園、社會閱歷一片空白、對於死人只在電視里看到過的、遵紀守法的好公民，聽到身邊發生兇殺案件，她本能的覺得恐懼。

車子里十分悶熱，初語卻覺得一股涼氣直衝腦門，連帶著，手腳都冰冷起來。

好半天，初語才終於從恐懼的情緒里回過神來，她冷靜下來，異常鎮定道，「報警了嗎？」

大喵蹲在副駕駛上，擔憂的看著她，「沒有，聽說那個女孩是獨居，所以才一直沒有人發現她死了。言言，你沒事吧？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初語搖了搖頭，「我沒事，就是第一次聽到身邊發生兇殺案，有點害怕。」

初語無意識的摳著方向盤，腦子裡一片混亂。她既覺得害怕，想趕緊遠離，又覺得就這樣不管不問，良心會受到譴責。又不是要讓她去抓兇手，只是報個警罷了。

可是報警的話要怎麼說呢？難道告訴警察，路邊的流浪貓說那裡死了一個人？姑且不說別人會不會把她當瘋子，那也得有人信吶！

外頭的雨漸漸停了，太陽又從烏雲后露出來，大雨帶來的涼爽，慢慢消退。溫度的回升，彷彿給了初語勇氣，她穩住心神，拉開車門下車，打算去找那群流浪貓問問具體情況。

大喵與二郎神從車上跳下來，要跟她一起去，初語沒有拒絕，這個時候，她確實挺需要它們的陪伴。

街角的一間自助銀行里，因為下雨裡面沒有人，幾隻流浪貓暫時佔據了這裡避雨。初語進來的時候，它們瞬間警惕起來，待看到她身邊的大喵和二郎神后，幾隻貓又放鬆下來，其中一隻黃貓，還試探著問，「你是那個能聽懂我們說話的人類？」

「是我。」初語蹲下來，微微點頭。

「喵～她真的能聽懂我們說話誒！」

幾隻貓興奮的圍過來，十分新奇的觀察她。

初語抬頭看了一眼，ATM機上方都有監控，於是示意它們出去說話。幾隻貓歡快的跟著她出去了。

初語蹲在台階上，輕聲問道，「大喵說你們告訴它的，對面小區死了一個人？哪個小區？馨苑小區？」梧桐路北邊是馨苑小區，南邊則是初語現在住的江華小區。

「是的是的，就是馨苑小區。她太可憐了，死了半個月都沒有人發現。」

「她那麼好的一個女孩子，經常給我們帶吃的，說話溫柔又好聽，喵可喜歡她了！」

「喵上回受傷就是她幫忙包紮的，還給喵打了漂亮的蝴蝶結！」

「小姐姐，你幫幫她吧，告訴她的家人把她帶回去，她死了那麼久都沒有人發現，實在太可憐了。」

……

幾隻貓七嘴八舌的說道，但一群貓喵喵直叫，動靜還是挺大的，初語怕引起別人注意，連忙打斷它們，「我知道了，如果確定這件事是真的，我就去報警，警察會通知她的家人，以及抓住兇手，所以你們不用太擔心。」

「真的真的，喵從不說假話，喵那天晚上親眼看到的！」黃貓急得喵喵直叫，生怕初語不相信它。

初語安撫道，「我信你。」

但她不能讓別人知道她能聽懂動物語言的事，所以報警的事一定要好好計劃，務必要選擇一個穩妥的方法。

初語思考半天，忽然有了主意。

*

江城市公安局，整潔明亮的大廳里，身著制服的工作人員步履匆匆，忙碌異常。

簡亦承從局長辦公室里出來，面色有些難看，旁邊跟他同期進來的林瀧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哎，顧局又為難你了？」

簡亦承沒吭聲，稜角分明的臉上現在已經看不出任何情緒了。

林瀧自顧自說著，「嗨，要我說，你乾脆申請調走得了，顧局天天給你穿小鞋也不是辦法，以你的關係，去哪不都一樣，何苦在這跟他……」

林瀧話沒說完，就被簡亦承的目光盯的說不出話來。簡亦承一臉平靜的直視著他，明明沒有任何錶情，卻叫林瀧覺得壓力倍增，訕訕笑道，「我開玩笑呢，別當真哈！」

簡亦承垂眸，「以後不要開這種玩笑，我不喜歡。」

「知道了知道了，」林瀧打著哈哈，心裡卻不以為然，覺得簡亦承沒必要這麼端著。打從簡亦承來的第一天，底就被顧局扒了個乾淨，局裡還有誰不知道他的背景？

顧局的原話是怎麼說的——「這位是京里來的公子哥，咱們前任局長的親兒子，到咱這兒是鍍金來的，你們有點眼色，可別得罪了這位大爺！」

一句話，刑偵隊里看簡亦承的目光就變了，原本因為他是警校高材生而對他十分看好的眾人，對他都是愛答不理的，人緣差到了極點，在隊里幾乎是舉步維艱。

顧局不會不知道他那麼說會讓簡亦承受到排擠，但他還是那麼說了，可見顧局也是極其不待見這位。聽說是因為以前簡局在的時候，給顧局穿了小鞋，因此風水輪流轉，父債子償，現在輪到簡亦承載到顧局手裡了。

只是讓林瀧想不通的是，簡亦承明明可以讓家裡把他調走，為什麼還非要留下來受顧局的氣呢？

就在這時，警局門口出現一陣騷動，門口的幾人慌忙躲避著什麼。繼而，林瀧就看到外頭衝進來一隻狗，毛色發亮，威風凜凜的。

「嘿，好傢夥，跟咱們隊的小黑有一拼了。」

話音未落，林瀧就看到那隻狗直直的朝他衝來，林瀧傻眼了，忙往後躲，「哎，哎，狗兄，別介啊，我這是誇你呢……」

「汪汪汪！」

就在林瀧以為狗會撲上來咬他的時候，黑狗停了下來，沖著他們一陣叫喚。叫了一陣，轉身就走，但是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髮現他們沒有跟上，又回來沖他們叫喚……

幾次三番，終於有人悟出來，「它是不是想讓你們跟它走啊？」

這時候，黑狗可能是不耐煩了，衝上來咬住簡亦承的衣擺，拽著他往外走。

「還真是。這狗可真有靈性。」

簡亦承回頭請示刑偵隊長李長風，「李隊？」

李長風擺擺手，「去吧，你跟小林走一趟，保不齊真有什麼事。」

於是，簡亦承就跟林瀧一起，跟著二郎神走了。

是的，黑狗正是初語養的二郎神。初語想報案，但又解釋不了自己是怎麼發現的，因此就想了這麼一個主意。

她都已經做好行不通再想其他辦法的準備了，沒想到警察竟真的跟二郎神走了。初語頭一回這麼感謝人民警察地認真負責，連這一絲有意外的可能性都不放過。

市局離梧桐路有段距離，林瀧跟著二郎神跑了三條街就有點喘了，汗流浹背道，「太失策了，應該開車過來的。」

與他相反，簡亦承臉不紅氣不喘，仍然體力充沛，他扶了林瀧一把，「跟上，它拐彎了。」

拐了彎就到了梧桐路，再然後，二郎神就帶著他們到了馨苑。

梧桐路這一片屬於老城區，這些年拆的拆，改造的改造，已經很少有馨苑這麼破舊的居民樓了。馨苑是老居民區，始建於90年代，外層牆皮都已經斑駁不堪，樓層最高的也才五層，沒有電梯，樓梯又窄又陡。

他們一路走來，也沒有看到幾個人，好些房子都是門窗緊閉，看起來已經很久不住人了。

窄小的樓梯間，甚至放不下兩個大男人並排走。簡亦承跟林瀧一前一後的爬上去，才走到三樓，簡亦承就察覺到了什麼。

「什麼味啊？」林瀧扇了扇鼻子，皺眉道。

簡亦承冷靜開口，「腐屍。」

林瀧面色一怔，隨即神色鄭重起來。一開始他以為黑狗帶他們過來有些玩鬧的成分，但牽扯到腐屍，這就不是一般的案子了。

兩人對視一眼，迅速跟上二郎神，爬到五樓，這已經是最頂層，二郎神正在501門口站著。

越靠近，那股屍體腐爛的味道就越重。

林瀧既緊張又難掩興奮，「來這麼久，終於碰到一回大案子了！」

簡亦承冷靜道，「也有可能是其他肉類腐爛的味道。」

林瀧哈哈一笑，「也對，畢竟報案人是只狗，可能是它的食物也說不定。哎？狗呢？」

二郎神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跑掉了，簡亦承道，「先別管它，先敲門。」

只是他敲了半天門，裡面絲毫沒有動靜，林瀧道，「我去找物業拿鑰匙。」

半小時后，林瀧滿頭大汗的跑上來，「物業沒上班，電話也打不通！這小區物業也太不靠譜了，回頭投訴他們！」

「踹門吧。」

說著，簡亦承乾淨利索的一腳踹開了門。

房間里，一股更加濃重的味道撲面而來。

林瀧掀起衣服捂住口鼻，「哎媽呀，要窒息了！」

簡亦承面色不變，從兜里掏出腳套手套，迅速裝備齊全，回頭對林瀧說，「沒有腳套就別進去了。」

外頭剛下過雨，他們一路跑來，鞋上全是水漬泥跡。

林瀧只得等在門口，簡亦承進去片刻，林瀧就聽到他過分冷靜的聲音傳來，「打電話，叫人吧。」

這是……真的出現命案了？

林瀧掛了電話，十分鐘后，樓下警笛呼嘯而來。刑警隊的江副隊長帶著人迅速趕來。邊走邊問，「什麼情況？」

林瀧忙道，「浴室里發現一名女性屍體，死亡時間超過半個月。」

「誰先發現的？」

「簡亦承。」

江連城停下腳步，側頭看他，「簡亦承？那是誰報的案？」

「呃？」林瀧一臉糾結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報案人是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