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三章
「老闆,你要喝一杯嗎?」看到自家老闆的表情實在難看,調酒師忍不住開口道。
意識到自己的表情可能有些失態了,楊新碩勾了勾唇,勉強地笑了笑,擺手拒絕了調酒師的好意。「不用了,我先走了。」
「嗯,老闆慢走。」
他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地走向酒吧的後門。
拉開車門坐進去的那一瞬間,楊新碩的眼淚也跟著落了下來。
他一直知道這白澤對自己的恨意和厭惡。其實他也一直不能夠原諒自己……當年為什麼會腦子一熱,就做出了那樣的事情。
他盜取了白澤父親的資料之後,在交給母親之前,最終還是把u盤銷毀了。
他沒有辦法原諒自己當時做的事情,只要一想起白澤說話時候的表情,他還是會止不住地顫抖。
他毀了自己最好的兄弟,對於友誼的信任。
其實現在想想,那時候產生那樣可笑的想法,簡直就是腦袋發熱的可笑。
就算他當時真的把資料給了母親,母親又把資料給那個男人的話,那個男人真的會願意多看母親一眼嗎?
楊新碩苦澀地低頭笑了笑。他不會忘記,就算到了後來,母親已經被下病危通知書的時候,他急匆匆地打電話給那個母親心心念念的男人的時候,也只得到冷冰冰的一句「我還在忙,掛了」。
那樣絕情的男人,哪裡會為了一點點的商業利益,就真的對一個人動真心呢。
後來,在母親下葬的那一天,男人才姍姍來遲,為他的母親送上了一束助理準備好的鮮花。
那時候,他的心已經死掉了。他麻木地看著這個在葬禮上還帶著墨鏡的男人,然後退到一旁,不擋著他給母親行禮。
誰知那個男人只是微微鞠了個躬,便轉身徑直走到了他的面前。
那一刻,他才終於知道,為什麼那麼絕情的一個男人會來參加一個死去了的情婦的葬禮。
男人正妻生的兒子出了車禍,就算不死也會落下個終身殘疾。而男人的繼承人,自然不會是個殘疾人。
而品學兼優的他,顯然是他可以培養的下一個繼承人。
楊新碩痛苦地笑出了聲,他不知道這個世界可以扭曲成這個樣子。
他閉上眼睛,有一刻甚至想到了自我解脫。也許那樣子,他還可能在天堂見到母親,他也不必再面對自己不斷受折磨的內心。
只是在他選擇跳樓的那個早晨,他推開窗,深深吸了一口冷空氣,等冰冷的空氣灌滿他整個肺部之後,他清醒地想到了死亡。
他睜開眼睛,想要再看一眼這個世界。
他低下頭,剛好看到一個蹣跚學步的小男孩和他的母親站在巷口,母親笑著在不遠處看著在自己的孩子,似乎在引導他如何一步一步地行走。
他忍不住微微揚了揚嘴角,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但就在這一刻,有一輛自行車從拐彎處騎了出來,顯然是沒有預料到拐彎處會有這樣一個小孩子的存在,自行車頓時搖晃了起來,眼看就要撞倒那個嬰兒。
「小心!」楊新碩忍不住大聲地喊了出來。
那個騎車的少年立馬選擇轉移開了車頭,直直撞上了右邊的柱子,才讓那個小孩避免了一場災難。
他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注意到那個撞倒柱子上的男孩子艱難地爬起來的樣子。他的膝蓋似乎在流血,看樣子傷的不輕。
小孩的母親馬上抱著孩子上來道歉了,楊新碩原本以為男孩子會抱怨些什麼,沒想到他卻很燦爛地笑了笑,對小孩的母親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的。
那人站在陽光下面,溫暖得就好像一個天使一樣。
楊新碩愣神了,那一刻甚至忘記了自己原本的打算。
他突然知道了心房被填滿的感覺。
再後來,他發現那個男孩也在他們的學校里,不過比他們要小一屆。
他似乎是性格很好的樣子,身旁總是有一幫朋友圍在左右,一幫人走過的時候,唯獨他的的笑聲最清亮。
藍冰說他中了邪了,不然怎麼會對一個男生上心。楊新碩只是笑了笑,也不反駁。
他自然知道,自己本來不應該喜歡上一個男孩子的。可是他卻就是那樣,走進了他的心裡,叫他根本沒有辦法反抗,也根本不想反抗。
一個人在陰暗中呆的久了,難得觸碰到一點兒陽光,都是甘之如飴的。
他知道他喜歡吃學校裡面兩元一根的烤腸,每天下課後都會去買一根,也知道他喜歡吃四號飯堂的涼麵,知道他會在騎著自行車的時候張開雙手,很燦爛的大聲笑。因為這樣做很危險,他每一次跟在身後總會擔心地直皺眉。
他熟知蘇凱的一切。但,蘇凱甚至不認識他。
藍冰說他是有毛病了,這樣做簡直像是痴漢一樣。他不知道怎麼反駁,想了想,只能說出一句無力的,「只要看著他就足夠了。」藍冰對此只是報以一笑。
可他說的是真的。他是一個在黑暗裡待久了的人,他可以嚮往光芒,卻不敢佔有光芒。他怕自己的存在,早晚有一天會染黑太陽一般的他。
後來,他特意選擇了一個和蘇凱不一樣的高中。原本以為這樣子,對他的愛意就能消減下去,但楊新碩卻發現,那樣的感覺根本不是他想要控制就能控制的。
他還是會不受控制地想要見蘇凱一面。甚至因為擔心蘇凱會不會受委屈,而讓朋友在暗地裡多多照顧蘇凱。
直到某天,他知道白澤和蘇凱在一起了。
自己曾經最好的兄弟,自己唯一對不起的人,和自己已經愛到無法割捨的人在一起了……楊新碩苦澀地笑了笑,只能選擇接受了這個事實。
是因為他自己沒有主動的。所以他根本怨不得任何人。
那天的天氣很冷。他解下圍巾,塞給了一旁的藍冰,然後無視眼睛里頓時氣得要噴火的秦牧,他勾了勾唇,穿的很單薄地就一頭扎進冷風裡。
那天的天氣真的很冷。他用力地呼吸著每一口冷空氣,等冰冷的空氣浸透他整個肺部,痛感頓時燒灼他的每一根神經。
「楊新碩!你丫有毛病啊!」藍冰在樓上大聲地喊他的名字,他淡淡地笑了笑,沒有理會他。
一切都會離開他的身邊的。
他這一生,還真是匱乏得可憐。
他靠在車的駕駛位上,捂著眼睛,感受著眼淚順著手上不斷滑落。
他的記憶總是不受控制的想起十八歲那天,自己意識到自己永遠地失去了自己心中的安吉拉那一刻。
操場的冷風,現在似乎還積鬱在他的胸口,讓他悶到無法呼吸。
他明明……離他心愛的人已經那麼近了。
卻還是什麼都沒有抓住啊。
——
蘇凱回到宿舍樓下的時候,已經是過了一兩個小時以後的事情了。
他在車上陪著白澤,等到他情緒穩定一會之後,兩個人對視了很久,又膩歪了好一會兒,要不是因為蘇凱明天早上還有早課,估計這會兒還沒想起要回宿舍呢。
蘇凱要打開車門前,突然被身後的人抓住了手腕。
他回頭看了一眼笑得一臉純良的蘇凱,突然無奈這傢伙怎麼比以前還要黏人了。
「喂,我到了。」蘇凱紅著臉,試圖要從他的手腕中抽出手來。
白澤雖然面上乖得很,手上的勁頭卻大到蘇凱根本抽不開。無奈了好一會兒,蘇凱最終還是選擇了求饒,「你到底要怎麼才肯讓我下去啊?」
「你這個時候,是不是應該給我個什麼?」白澤笑著,臉上的表情滿足得好像一隻剛偷了腥的貓咪。
「給什麼?」蘇凱決定裝傻到底。
白澤不跟他廢話了,直接把他拉了過來,蘇凱抵不過他的力氣,只能乖乖地被他拉進了懷裡。
「喂喂喂!」蘇凱拒絕的話還沒有說出口,白澤的嘴唇已經壓了上來,在他張開嘴想說些什麼的時候,他的舌頭也順勢擠了進去。
蘇凱原本想乾脆一口咬下去的,但最終還是莫名的感到些許不忍心,於是乾脆縮著牙齒,任由白澤不斷加深這個吻。
吻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蘇凱感覺自己肺部的空氣都快要被全部捲走的時候,白澤才終於心滿意足地鬆開了他。
「晚安。」也許是剛剛接吻過的原因,白澤的聲音低沉且沙啞。
蘇凱紅著脖子,快速地跳下車去,然後在笑得一臉滿足的白澤面前,故作惡狠狠地把門用力地摔上了。
「不,不和你晚安!哼。」蘇凱別過頭去,然後逃一樣地往宿舍樓上跑了上去。路上撞見了好幾個同班同學,都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便紅著脖子跑了。
白澤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不知不覺地越發上揚。
只是……一想起楊新碩,他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不管怎麼想,那傢伙看上去都對蘇蘇很有意圖的樣子啊。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們再接觸了。
在心中打定主意的白澤,又漸漸想起了剛剛的那個吻。他伸手,微微撫上自己的嘴唇,然後不知不覺便笑出了聲。
那個熟悉的溫熱觸感……真好。
——
啊啊啊啊!到底為什麼又會重新和那個傢伙接吻的啊!蘇凱一回到宿舍,就趴在桌子上,用自己的小腦袋不斷地撞向桌子了。
這不管怎麼看,都像是和好了一樣啊!蘇凱頓時有些欲哭無淚了,這麼他們之前在一起的稀里糊塗,現在還和好的稀里糊塗呢!
明明說好了,無論怎麼樣都不能再和他在一起的呀,為什麼最終還是……又和他在一起了呢。
蘇凱頭疼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裡面估計真的裝了個浩瀚海洋了,不然怎麼會蠢到乖乖坐在那兒被他親呢!
現在後悔這些也已經於事無補了,還是想想接下來應該怎麼面對那個傢伙吧……不知不覺,蘇凱的手又觸碰上了自己的嘴唇,剛剛,就是這兒,又被吻上了……
手指剛碰上嘴唇,剛剛酥麻的記憶頓時又湧上了心痛,蘇凱嗚咽了一聲,抱著自己的腦袋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他到底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啊!為什麼一遇到白澤,就連反抗是什麼都不知道了啊!
而且最過分的是,他居然還有點享受那個吻。蘇凱現在真是眼淚都要流幹了,這是不是說明自己潛意識裡面還接受著白澤啊……
蘇凱正趴在桌子上胡思亂想呢,就聽見宿舍門口傳來了嘈雜的議論聲音。聲音走近了,門也被推開了。
「蘇蘇啊!你沒事吧!」陳果一打開門,就撲倒在趴在床上裝死的蘇凱身上,「我們一看到你的簡訊就趕過回來了,怎麼樣怎麼樣,剛剛不會是有人在欺負你吧?」
一說到「欺負」這個詞,蘇凱腦子裡就自動代入了白澤那個傢伙。只不過這樣的話當然不可能告訴他們了,蘇凱清了清嗓子,故作平常的開口了,「沒有的事情,我就是玩得有些累了,想先回來休息一下而已。怎麼樣,你們玩得開心么!」
「你沒事就好了,果子剛剛擔心了你一路呢。」張聰瞄了眼剛剛在計程車上面把蘇凱可能遇到的一百種危險都羅列了一遍的陳果,陳果只好尷尬地笑了笑。
「玩得是挺開心的啦,不過還是和我想象中的差很多的。」陳果摸了摸下巴,然後想起了自己剛剛上來的時候聽到的事情,「對了蘇蘇,我怎麼聽別人說,你剛剛是被人送回來的啊?」
「噗!」剛打開水杯想喝口水的蘇凱差點沒嗆死,這樣的事情還給別人看見了……不過看陳果他們二人的表情,估計是不知道送他回來的人是白澤吧。於是他故作淡定地開口道,「嗯,朋友。」
「是不是上次那個給你送飯的朋友啊?」陳果馬上笑容曖昧地湊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