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榮光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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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林疏清一直在醫院,工作的狀態持續到二十三號。
刑慕白倒是再也沒有出現過醫院的病房來看他的兵,大概是忙透了。
下午一下班林疏清就跑去了好友蘇南的休息室,推開門后她把提前準備好的榴槤放到蘇南的桌上,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剛剛換回自己衣服的蘇南見她殷勤地給他送他的最愛,搖搖頭輕嘖,「無事獻殷勤……」
「肯定是需要你江湖救急啊!」林疏清沒等他說完就搶話接了下去,「請蘇醫生幫我代個班好不啦?」
蘇南煞有介事地撇撇嘴,靠住辦公桌,側頭問她:「兩個榴槤就想把我打發?」
林疏清略微思考了下,又加了一些:「等我回來請你吃飯。」
蘇南依舊緩緩搖頭,一副不妥協的樣子。
林疏清說:「那你自己提。」
就在蘇南眼眸閃起光亮正要張開嘴說話時,林疏清又先他一步提前說道:「別獅子大開口,我還攢錢買車呢!就快夠了的!」
「等我買了車,帶你去兜風啊!」她笑嘻嘻地說道。
蘇南極為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兜風之前老子想去建設路新開的那家焰色酒吧嗨一場,你請客,我這次就替你上班。」
「行。」林疏清很豪爽地應下來,「那就先謝謝蘇哥了!我去跟我師父請個假說一下。」
蘇南擺擺手示意她可以滾了,眼珠子都快要長在林疏清拿來的那兩個榴槤身上了。
林疏清勾了勾唇,在她出蘇南的休息室時又探進頭來笑著對他說:「到時候我請客你買單啊蘇哥!拜拜~」
蘇南扭過身,盯著被她關上的門,須臾,被她氣的笑了起來。
林疏清在離開醫院之前去了她師父楊啟華的辦公室,她只是說了明天不來醫院,並沒有多說其他的,楊啟華就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兩個人這幾年幾乎日日相處並不是假的,林疏清的遭遇楊啟華是知道的。
楊啟華到現在活了大半輩子都沒有結婚,人孤傲冷清,從來不收徒,當年卻偏偏看上了林疏清這個苗子,破天荒的要了她做徒弟親自培養。
而林疏清父母雙亡,在心裡不僅僅是把楊啟華當成師父的,更是把他看成親人,每逢過年過節,兩個人都會在一起過。
「天氣預報說明天全國都有強降雨,穿厚點,記得帶上傘,別挨了淋再感冒發熱。」楊啟華邊低頭看病歷邊像個老父親似的囑咐她。
林疏清笑語盈盈乖乖巧巧地應下,然後出了醫院,回家。
……
隔天6月24號。
果然如楊啟華所言,下雨了。
而且雨勢一點都不小。
林疏清穿了一身黑色的套裝,七分袖黑色收腰短襯搭配直筒裙褲,襯的她腰細腿長,考慮到雨水的原因,她很明智地換了一雙簡約款式的松糕底黑色涼鞋。
她坐車到了臨陽的車站,撐開她帶來的黑色雨傘,在路邊攔了一輛計程車,上車后對司機師傅說去淮南路的花店。
林疏清把雨傘放在腳邊,低頭在包里翻紙巾,抽出一張來把臉上和手上的雨水給擦拭乾凈,中年司機大叔瞥眼間從後視鏡里看到她的動作,開口說:「今天雨水挺大的,再這樣下下去,路都有可能被淹。」
林疏清淡淡笑了下,說了句是。
司機繼續道:「姑娘你買完東西還是趕緊回家的好,這雨指不定要下多久,我看天氣預報可是說要下一整天。」
林疏清正用手捋被雨水打濕的髮絲,聽了司機好心的提醒身體微僵,輕聲說了下謝謝,然後就開始望著玻璃窗上密密麻麻的雨簾開始發怔。
司機見這姑娘目光疏離而淡漠,也識趣地沒再想繼續同她講話,車廂里一片安靜,只有雨滴打在車窗上的噼里啪啦聲。
九年的時間,林疏清每年都會回來幾次,來看望已過世的父母,她是親眼看著臨陽這座小縣城一點一點地發展起來的,現在的臨陽雖然比不上那些一線二線的大城市,但也足夠繁華熱鬧,高樓大廈鱗次櫛比,馬路上車水馬龍,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只不過,終究是沒有她的家了。
到了地點后林疏清付錢,然後打開車門下車,在她順手關上後車門的時候隱隱約約聽到司機師傅嘆了口氣說再下這麼大,下午和晚上要不就不拉乘客了。
她踏進花店,在裡面精挑細選了好久,要了白菊、白百合,還有母親秦琴最喜歡的梔子花和父親最愛的馬蹄蓮,最後用紙張和絲帶把她要買的花束親手固定好。
林疏清付了錢后沒有把花立刻取走,而是先去了附近的餐館吃午飯,要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牛雜麵。
吃過午飯林疏清在餐館坐著休息了一會兒,這才折回花店拿走自己買的花束,在花店外面攔了一輛計程車,報了地址后司機有點猶豫,因為她說的地方實在偏遠,雨下的這麼大,路著實不好走。
「姑娘,叔跟你說,這個天氣去那邊真的有點……」
林疏清說:「我付雙倍的車費,請您一定要帶我過去,我要去看我爸媽的。」
司機看了看她手裡抱的花,又瞅了下她懇求的表情,最終不再勸說她,點點頭應下來。
在去的路上雨勢就變得越來越大,為了安全著想,車速提不上去,等到林疏清方面安葬父母的地方時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以後了。
她付了車費下車,一手撐著傘一手抱著花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司機在車裡透過車前窗看著她一點一點的走遠,微微嘆氣,思索了幾秒,搖搖頭掉頭離開。
林疏清深一腳淺一腳地淌著泥水來到墓碑前,她彎腰把懷裡抱的花束放到墓碑前,安安靜靜地站著,眼眸低垂,盯著墓碑上的兩張照片看。
豆大的雨滴砸到花束上,塑料紙外圍不斷地流淌著雨水,墓碑早就被大雨淋濕,沒多一會兒,花束上的花瓣就開始散落,被雨水沖刷到旁邊,零散的鋪在地上。
良久,林疏清緩慢地蹲下身,抬手仔仔細細地擦去墓碑的照片上水漬,不斷地有雨繼續落到上面,她就一直擦,擦完了母親的擦父親的,邊擦拭邊和他們說話,絮絮叨叨的,一句一句不急不緩地說著她日常發生的瑣事。
「爸媽,我居然又遇到了當年那個救我的人,」林疏清的臉上終於浮現出淺淺淡淡的笑意,「這算緣分吧,都過去九年了,我還是遇見了他。」
……
「你們到底怎麼了嘛……」她抿抿唇,聲音有點哽咽。
當年發生火災那晚她出去參加了畢業聚餐,臨出家門之前也察覺到了父母間的氣氛不對,但他們這些年來就是這麼吵吵鬧鬧過來的,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完鬧完繼續過日子,誰也離不開誰。
林疏清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徑自出了門,可那晚,等待她的是滾燙燒灼的兩具屍體。
她不知道怎麼就成了這樣,為何突然之間就發生了這樣的變故。
她很多時候甚至會想,如果她那天晚上沒有出門,會不會也早在九年前就和父母一樣,化成了一具僵硬的屍體。
林疏清在父母的墓碑前呆了快一個小時,雨勢越來越大,甚至都颳起了狂風,她站起來,對著墓碑深深地三鞠躬,臨走前對他們說:「在那邊不要總吵架了,好好的。」
然後轉身,身單影只地背離墓地,黑色的雨傘將她的表情成功地遮擋隱匿在裡面,雨水順著傘面像是水柱一樣嘩啦啦地流下去,身後放在墓碑前的花束已經被狂風暴雨摧殘的花瓣零落,一陣猛風吹來,散掉的花瓣被卷到空中,再次在雨滴的拍打下飄到地面上。
林疏清單薄的身體被猛烈的風雨吹的左搖右晃,她兩手死死抓著傘柄,艱難地走出小路,一眼就看到了還等在路邊的那輛計程車。
司機一見到她的身影,立刻打開車門撐了傘下來,對她狂招手,大聲喊:「丫頭,快過來上車!」
林疏清本來以為司機早就離開了,沒想到一轉彎就看到了這輛車還停在原地,她愣了下,急忙小跑過來,嗓音有點泛哽,「大叔……」
憨厚相的大叔急忙打開後車座的車門,「快快,快進去,這風雨大的喲,你看看你,身上都濕了。」
林疏清也沒推脫,直接鑽進了車裡,司機大叔也很快地進了車裡,發動車子向前駛去,現在的雨勢都趕上了特大暴雨,開車上路確實很危險,好在司機大叔開車多年,經驗老道,再加上他開的速度很緩慢,倒也沒出什麼事。
林疏清身上幾乎都要濕透,車廂里比外面暖和多了,她抹了把臉上的水,身體止不住地發抖,她也沒問「您怎麼又回來了」這種廢話,直接感激地道謝:「謝謝您了,大叔。」
司機大叔笑了笑,特別樸實道:「我是看你一個女孩子冒著這麼大的風雨還非要來這裡,怕我再離開了你就叫不到回去的車,良心過不去啊。」
「怎麼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到時候你要怎麼回去。」
林疏清沉默了片刻,眼睛有點發燙,再一次特別鄭重地說:「真的謝謝您,大叔。」
「嗨,」司機大叔嘆了口氣,「不謝不謝,就當是我積善行德,要是上天有眼,就讓我女兒快點好起來。」
林疏清疑問:「您女兒?」
司機大叔優點愁苦地笑了笑,「我當年結婚晚,我家丫頭今年才17歲呢,你說這小小年紀就得了尿毒症啊,我現在每天就盼望著能有合適的腎/源配型成功,我砸鍋賣鐵也給小閨女治病。」
「唉,我也是當父母的,剛才聽你說去看父母,還抱著花,姑娘的父母是已經……」
林疏清輕輕點頭,嗯了下,「他們去世了,今天是他們的忌日,所以我才執意冒雨也要看看他們。」
司機大叔沉默了片刻,說了句抱歉,還想說點什麼安慰她,林疏清就笑笑,「沒事。」
然後低頭在手機的聯繫人里找到一個號碼開始編輯簡訊。
突然,汽車停在了路上,火一下就熄了。
林疏清因為慣性向前傾了身體,腦門磕在了駕駛座的椅背上,幸好手機抓得緊,沒有從手裡滑落。
隨即就聽司機大叔低聲氣惱的罵了聲,愁苦地說:「壞事了!車子出故障了。」
外面的雨勢一點都不見小,司機大叔開了緊急應急燈,空曠的馬路上只有他們這輛計程車停在路旁,受著狂風暴雨的吹打。
林疏清本來想給師父把簡訊給發完,結果手機訊號特別差,根本就發不出去,更別說前座試圖打電話找人來接他們的司機師傅。
此時的兩個人被困在風雨里,與外界沒了一點聯繫,只能祈禱有過路人能捎帶他們一程。
陰沉沉的暗黃天空早早地就被夜幕籠罩,天色越來越昏暗,黑壓壓的烏雲怎麼都散不去,林疏清和司機大叔不知道等了多久,終於,看到了他們的後方有車燈亮起。
半晌,一輛黑色的改裝吉普車穿過濃濃的霧靄和密密的雨瀑慢慢地接近他們。
「姑娘你先別下來。」司機大叔說完就抱著期待興奮地跳下車,撐著傘向吉普車狂揮手,大喊:「嘿!停一下可以嗎?停一下!」
吉普車緩緩停下,副駕駛座的車窗落下來,司機大叔彎著腰不知道同裡面的人說了些什麼,沒一會兒他就跑回來敲了敲車門,讓林疏清下去。
林疏清剛好把中控台上有司機姓名和電話的桌牌用手機拍下來,她下了車后司機大叔特別高興道:「走走走,上這輛車,我們先回去,等雨停了我再找人來拖車。」
說著就打開了車門把林疏清塞進了吉普車的後座,林疏清對大叔說謝謝的短暫瞬間司機大叔已經快速地鑽進了副駕駛,坐好。
她失笑,轉臉想對這個幫他們的車主說句感謝的話,結果一扭頭就與駕駛座上那個高大的男人頗為意外的目光對上,林疏清微怔,隨即隨意地抬手將臉上的雨水抹去,唇角揚起清淺的笑,細長的眼睛挑起來,話語散漫而慵懶:「好巧啊,刑隊長。」
刑慕白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輕輕叩著,透過後視鏡對林疏清微微頷首。
旁邊的司機大叔眼睛瞪圓,驚愕地在他們兩個人身上掃來掃去,「你們……認識?」
林疏清揚了揚眉,嘖,這話問的。
刑慕白低聲嗯了下,是回答司機大叔的。
下一秒後座就傳來她帶著笑意的話語——
「那,刑隊長,你還記得我叫什麼嗎?」
刑慕白神情寡淡地坐下,他今天穿了一件非常簡約的白T恤,黑色的休閑褲,運動鞋。
嗯,也挺隨意的,就是他最平常最普通的打扮。
不過,就這樣都能給他穿出模特的效果來,果然這男人長得好看身材好就是頂用。
林疏清隔著飯桌,目光赤/裸/裸的在他的身上來回打量,嘴角揚了起來。
許建國和楊啟華見狀,心中皆是一喜。
有戲!
在飯桌上林疏清知道了楊啟華和許建國之所以認識還有些交情,是因為楊啟華曾經是許建國的主治醫生。
許建國和楊啟華一直在講話,刑慕白是被問到了就說幾句,其他時候除了沉默就是沉默,用吃飯堵住自己的嘴。
因為那兩個人只顧著說話,桌上的菜很久都沒有轉,刑慕白也不動,就只吃自己眼前的幾盤素菜。
林疏清的注意力始終放在他的身上,但刑慕白依舊能忽略掉她那道灼灼的目光,淡定自若地扒飯,恍若根本不知道她在看他。
好啊,那她就只能自己找存在感了。
林疏清在他再一次伸出筷子夾菜的時候突然轉動了轉盤,成功打斷了他的動作。
果然,刑慕白銳利冷清的目光掃了過來。
林疏清很得體地笑語盈盈道:「刑隊長嘗嘗其他的菜啊,這道爆炒蛤蜊也很好吃的。」
刑慕白本來想張嘴嗆她一句,結果察覺到許建國不動聲色地給他使眼色,不想落了支隊長的面子,他心裡壓著氣,對林疏清很疏離地說了句謝謝,不得不順從地吃了一個。
之後這樣的情節又發生了多次,刑慕白到最後恨不得把她給拉出去訓一頓。
故意整他?
一頓飯吃完,兩位長輩甚是滿意,很隨便的找了借口一起喝酒去了,把林疏清交給了刑慕白,包括送她回家。
林疏清是沒意見的,她甚至很高興。
刑慕白就不同了。
在只剩他們兩個后,他的臉一下子就冷下來,林疏清倒是一點都不怵他,依舊該怎麼說話就怎麼說話,毫無顧忌。
刑慕白沉默地往停車場走,林疏清跟著他,在走到車邊時她還故意歪身湊過去沖他眨眼,調侃他:「刑隊長,你對今天的相親對象還滿意嗎?」
刑慕白的腳步驀地頓住,下一秒,他突然很大力地扯過她,把人狠狠地抵在車上,一點都不溫柔。
林疏清被他弄的輕輕哼了一聲。
他的手撐在車門上,漆黑的瞳孔微微眯起來,目光在她的身上不斷地打量,隨即,他的唇角勾出一抹譏誚的笑,臉不紅心不跳地把昨晚的話還給她:「林醫生,你的身材真的,一言難盡。」最後四個字咬音頗重。
林疏清:「……」嘖,居然記仇。
小氣吧啦的男人。
他鬆開摁住車門的手,抱起肩冷冷地勾起笑嘲諷:「我這人特膚淺,就不喜歡身材不好的女人。」
潛在意思就是——我對你這個相親對象,非常不滿意!!!
林疏清毫不在意,居然還笑得出來,懶懶散散地「哦」了聲。
……
在送林疏清回家的時候刑慕白說:「今晚來之前被昨晚火場里困在雜物間的那個女生給找到隊里去了。」
林疏清的眉梢挑起,漫不經心地調笑:「怎麼?給刑隊長送錦旗去了?」
刑慕白睇了她一眼,繼續接著自己的話說:「她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從消防隊那邊得到你的信息。」
林疏清有些意外,歪頭瞅著他,疑問:「嗯?」
刑慕白冷笑一聲:「嗯?你該不會忘了你當時連命都不要非在那兒砸鎖了吧?」
「生死面前對一個毫不相識的人做到這般,人家想當面感謝你,這很難理解?」
林疏清撇開頭,看向車窗外,嘴角依舊盈著笑,只不過淡了許多。
像是回憶起了什麼往事,她的手不自覺地抬起來想去摸脖子,空空如也。
林疏清驀地一驚,心突然就提了起來,回過神來,臉色微變。
只是片刻,她倏的又心有餘悸地吐了口氣。
刑慕白把她的反常盡收眼底,他問:「怎麼了?」
林疏清搖搖頭,「沒事。」
她想起來了,昨晚回家后洗澡她把項鏈摘了下來,後來忘記了戴。
那是母親給她的。
刑慕白從中控台下方的儲物格里拿出手機遞過去,嗓音冷淡,繼續自己的話題說:「手機聯繫人里有那個女孩的聯繫方式,名字是李娜,她說如果我有你的消息,讓你打這個號聯繫她。」
林疏清低頭盯著他拿著手機的手指看,品味著他的這段話,她細細的眼尾上揚起來,裝作沒品出他的用意來,接過他的手機后裝的很無辜道:「你本可以直接把我的號給她的。」
刑慕白斜她,喉結滾動了下,最終沒有開口說話。
他是可以直接給,但,那不禮貌,這種事應該過問當事人的意思,而且……她的情況特殊。
所以當時他並沒有透露自己有林疏清的手機號,而是告訴那個女孩子,如果他能得到林疏清的聯繫方式,他就讓她聯繫她。
當然,言外之意也就是,如果他沒有渠道和能力幫忙,這件事也就這樣了。
林疏清點開他手機上的通訊錄,一點一點地下滑,找到了他說的那個「李娜」,點開,選了刪除聯繫人。
然後把他的手機放回了原位。
她清淡地問:「昨天那場火災起火的原因調查出來了嗎?」
「還在查。」
「那……那個女孩,就叫李娜的這個姑娘,怎麼就被鎖裡面了?」
「這個倒是搞清楚了,」刑慕白語氣平靜無波地說:「她是酒吧的兼職工作人員,當時去雜物間找東西,蹲在了箱子的另一側,路過的酒吧內的服務人員看到門沒有鎖,裡面有沒有人,就順手鎖了。」
「哦。」她頓了頓,道:「你就是因為這件事才會來晚的啊。」
刑慕白哼笑了下:「不然?」
林疏清笑,一字一句地調侃:「消極抵抗。」
刑慕白挺不屑地從鼻腔發出一聲輕哼:「彼此彼此。」
林疏清搖搖頭,輕笑,話語頗為漫不經心,懶懶散散地靠著椅背偏頭望向他,眼底盈著淡淡的笑意,「我要是知道相親對象是刑大隊長,一定會積極對待,爭取……」
她的話還沒說完,刑慕白一記眼刀就射過來,非常犀利的目光像是機關槍掃著她,林疏清識趣的閉嘴,莞爾。
須臾,她向另一邊轉了頭,發怔地盯著乾淨的玻璃窗看,窗上混合著窗外迅速倒退的景色隱隱約約倒映出來的自己的面容,唇邊的笑容越來越淡,直至消失。
再無言。
一直到吉普車停在她住的小區樓下,林疏清要下車的時候,刑慕白突然開了口。
林疏清想到和刑慕白之前就說好周六晚上一起吃飯的事情,剛要開口說有安排,結果她師父就繼續道:「有安排也給我推了,跟我一起去參加飯局。」
林疏清想不通師父為什麼會突然拉她去飯局這種地方,不解地問:「為什麼非去不可啊師父?」
楊啟華有點恨鐵不成鋼地怒嗔她,「你說說,你說說你現在都多大了?」
林疏清猛的就明白過來,這是要帶她去相親???
她快速地眨著眼睛,想了下,開口說:「師父,我覺得……」
剛起了個頭,還沒說下去,楊啟華就擺擺手打斷,他把身上的白袍脫下來,穿好西裝,轉身對林疏清強硬地說:「你別跟我說你覺得怎麼怎麼樣,也別給我找什麼急診忙沒有時間去經營感情之類的狗屁借口,你要還認我這個師父,明天就跟我過去。」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林疏清不敢不從,只是在心裡想到時候隨機應變就好了,反正只是名義上相個親,吃過明天的晚飯,大家依舊各過各的,互不影響,路上見了還是陌生人。
她點點頭,「我去,我去還不行嗎?您生這麼大氣幹嘛呀?」
……
從楊啟華的辦公室出來,林疏清回了自己的休息室換了衣服就去了停車場找已經在車上等她的蘇南,兩個人說好了今晚就把林疏清欠蘇南的那頓到新開的酒吧店嗨的約定實現一下,下班后直接過去。
在車上林疏清低頭給刑慕白髮簡訊。
【林疏清:刑慕白,明晚我臨時有事,晚飯改成後天行嗎?】
這邊剛剛掛掉和許建國通話發刑慕白看到這條簡訊,簡單地回了一個字:【嗯。】
正巧,他也臨時有事赴不了約。
她很快又回了過來:【那就這樣說定啦,後天晚上七點,盛來大飯店,不見不散!】
隔著屏幕都能想象出她開心的語氣。
刑慕白的唇角很淺很淡地微微揚了一點,他把手裡揣兜里,去了訓練場。
再系統的訓練他們最後一輪,就放人帶隊去吃晚飯。
……
焰色酒吧在五樓,林疏清和蘇南不喜歡和一群人擠來擠去,要了包廂,兩個被工作壓榨了許久的人終於釋放天性,輕鬆愉悅的享受假期時光,點了歌喝著酒談天侃地,互相稱著姐妹好哥倆好。
兩個人聊刑信晗和蘇南的事,林疏清這才知道那次看電影根本就不是什麼偶遇,而是刑信晗和蘇南提前故意設計好的。
她大笑,和蘇南碰了碰杯,說:「你可以啊蘇少爺,不去演戲真是浪費了。」
蘇南跟大爺似的擺擺手,「演戲不就浪費了老子著一雙妙手回春的手嘛!」
林疏清翻了個白眼,「切。」
包廂里放著很大聲的流行音樂,外面一直都很熱鬧,林疏清和蘇南完全沒在意也沒察覺到不對,直到有人從走廊跑過擠到了他們包廂的門,門板突然被撞開,嘭的一聲與牆壁貼上,外面走廊里人擠人,林疏清聽到有人在喊著火了,所有人都在逃命。
與此同時,沈城朝安區特勤中隊里的警報拉響,正在食堂吃飯的消防兵們瞬間放下碗筷,飛一般地衝出去,奔向消防車,一個個速度快的猶如獵豹。
而在酒吧包廂里的兩個人這才意識到發生了火災,蘇南愣了一下,反應極快地拉起林疏清就往外跑,酒吧南側的火情正在迅速的變烈,濃濃的煙霧滾滾而來,瀰漫在酒吧里,只是瞬間,就幾乎讓人看不清前方的路。
樓層的電梯已經罷工,兩個人加入了向消防通道擠的大軍中,然而沒多久,林疏清就和蘇南擠散了。
周圍的人不斷地推搡,誰都想擠到前面快一點逃出去,林疏清踮著腳尖隨著人流移動邊喊蘇南的名字,卻一直沒有回應。
不得已,她只能一個人跟著人群逃生。
僅短短的兩三分鐘,火勢就已經猛起來,並且越來越烈,人們愈發害怕膽戰,在生死面前,誰還會顧別人,全都想著自己活。
「啊!!!」一個女孩的尖叫從旁邊傳來,林疏清低頭就看到左側有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子摔倒在了地上,然而沒有一個人去扶她,甚至還不斷地有人踩到她的身上。
她神情一凜,急忙走過去用儘力氣去拉扯女孩,幸好女孩自己也沒有完全懵,本能地知道要站起來,在林疏清的攙扶下終於躲過了被踩踏的驚險。
「火要燒過來了!!!大家快跑啊!!!」後面的人特別驚恐地喊了一聲,人群更加躁亂,有的女孩被嚇哭,甚至有人已經開口大罵故意推擠他人。
林疏清擠著擠著就被擠到了最右邊。
已經完全亂了套,場面徹底失控,可怕的求生慾望幾乎讓每個人都喪失理智。
「救命啊!有沒有人聽到?幫我開開門!!!」
「救命!我在雜物間,有人嗎?開下門好不好?」
濃煙滾滾而來,夾雜著火光,洶湧地像是要把人給吞噬掉,林疏清的鼻間再次聞到了那種味道,讓她無數次在夢裡窒息的嗆鼻煙霧的味道。
在聽到呼救聲時她已經被擠到了樓梯口,只要向左轉個彎就能逃出去,可是林疏清卻沒有這樣做。
她循著聲音摸索著前進,不斷地往前走,整個樓層已經被煙霧布滿,完全看不清道路,直到她停在走廊盡頭一扇朝南的門前,裡面還在有話傳出來,是個女孩子的聲音,她在不斷地喊救命,求人把門打開。
但是,
林疏清的眼睛落在門上,上面有一把鎖。
消防車到了現場,刑慕白已經了解了基本情況,就在要下命令時,警戒線外圍突然有人大聲喊他:「刑隊長!林疏清可能還在裡面!」
刑慕白扭頭望過去,擠在最前面的蘇南沖他揮手,說:「我和她來這裡玩,剛才逃出來時走散了,她很可能被困裡面了。」
刑慕白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快速的發布命令:「魏佳迪你在外面指揮,把氣墊和雲梯車都準備好。楊樂!」
「到!」
刑慕白微微皺眉,嚴肅道:「你帶著二分隊在外面控制火情,用高噴車和水槍噴淋。」
「其他人跟我進火場,營救被困人員,同時也要快速找到著火點。」
「是!」
整齊而嘹亮的聲音還回蕩在空中,一群穿著藏藍色防火服的戰士已經逆著人群衝進了火場。
進了火災發生的樓層后刑慕白讓隊員分散開搜救,他聽到左手邊的走廊有一下一下的敲擊聲,便跑過去,直到近了,他才發現正砸鎖的那個人正是林疏清。
她抬眼望過來,場景和九年前有些相似,他筆挺地站在她的面前,身後就是正在不斷逼近的烈火。
刑慕白抬腳向她大步走來。
她那張本來白皙細嫩的臉蛋上此時沾滿了黑灰,像個小臟貓兒,「裡面……咳咳咳,裡面有人。」她一開口就被煙給嗆到,咳嗽著勉強對他說完話。
刑慕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吧氧氣罩給她戴上,然後敲了敲門,對裡面的姑娘說:「往後退。」
說完他後退了幾步,然後箭步衝上來,抬起腳狠狠地用力一踹,鎖沒有壞,鏈接鎖的那個掛鉤硬生生地被他從門板上給扯了下來,同時還撕裂了一片木板。
這是林疏清第一次意識到這個男人力氣到底有多大。
就在這時,身後的火浪突然向他們席捲而來,刑慕白擼過林疏清就塞進了這間屋子裡,飛快地關上門。
對講機里接連有隊員向他報告情況,另一邊的傷員已經全部救了出去,而且找到了起火點。
刑慕白打量著屋子裡的東西,除了有很多大的紙箱子外,還有其他易燃的物品,他拉過一張桌子抵在門上,同時對對講機說:「加大水量,用最快的速度滅火。」
「是!」
然而火勢此時已經蔓延到了雜物間的門口,隨時都有可能沖卷進來吞噬這一切。
刑慕白打開窗看了看外面,用對講機對魏佳迪說:「酒吧的北側巷子路口太窄,雲梯車過不來,迅速地在窗戶下面放氣墊,我這邊有兩名被困人員。」
「收到。」
很快,氣墊就已經鋪好。
刑慕白身上只有一條繩索,他掃了眼兩位女士,林疏清很鎮定地對他說:「先讓她下吧。」
被困在雜物間的女孩此時已經全身止不住的發抖,眼淚一滴一滴不斷地掉落,雙腿發軟的幾乎站不住。
刑慕白的目光在林疏清身上停留了幾秒,但也沒再多猶豫,把繩索給女孩扣好,讓她先下去。
困在屋裡的兩個人面面相覷,林疏清拿開他給她的氧氣罩,被刑慕白摁住不准她摘下來。
外面的火拱著門,帶動的桌子在地板上不斷地發出刺耳的響聲,面色有些蒼白的林疏清偏頭盯著門口看,一眨不眨,眼神漸漸地迷茫渙散。
刑慕白察覺到她不對勁,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做什麼,門突然就砰的一下被衝擊波撞開,桌子也被猛烈而來的火浪掀翻。
來不及了!
半分沒有猶豫,刑慕白撈住想抬腳往門口方向走的林疏清,穩穩地把她抱在懷裡,飛快地向窗戶撲過去,縱身一躍,他的手一隻扣著她的腦袋一隻摟著她的腰,身體墊在她的下方,幾乎是將她完完全全地護在懷裡。
就是在跳下去的那一瞬間,林疏清閉上眼,從眼角滑落出來一滴眼淚,而同時,她聽到他沉沉的嗓音伴著呼呼的風聲,回蕩在她的耳畔。
「林疏清,清醒一點。」
而李苗苗正值花季,十七歲的少女本該有著和同齡人一樣美好的青春,卻因為這個病不得不不斷地從學校出來住院做透析,但儘管這樣,堅強的女孩一直沒有放棄過學習,而且成績非常好。
早在李大力決定把臨陽的所有事都處理好就遷來沈城之後,林疏清不僅把李苗苗要住院治療的事宜提前安排妥當,還主動幫他提前尋好房子。
楊啟華笑罵她傻,林疏清就只是笑笑,不反駁。
李大力一家人來醫院的那天林疏清親自帶著他們去了腎病內科,找了提前就約好的吳主任給李苗苗做了最新的檢查和診斷,然後去了李苗苗要住的病房。
林疏清帶他們到了病房門口才對李大力笑著說:「李叔叔,苗苗的床位在靠窗的那邊,接下來你們自己收拾下,讓苗苗好好休息,以後吳主任就是苗苗的主治醫生了,有什麼情況您和阿姨跟吳主任說就行,當然,有事也可以找我,還是那句話,只要我能幫的,肯定不遺餘力地幫。」
夫妻倆不知道說什麼好,李大力一個勁兒地對林疏清不斷地說謝謝,他本來就嘴笨,這會兒更是感激地不知道說什麼才能表達自己的心情,只會重複著說謝謝,而他的妻子,眼裡含著淚,抓著林疏清的手都在顫抖,哽咽道:「謝謝,謝謝你,孩子。」
林疏清搖搖頭,笑道:「不用的阿姨。」
「那就這樣,您們有事再找我,我先回科里。」說完林疏清對他們微微頷首,欲轉身離開。
李苗苗跟她揮手,聲音很輕,特別乖巧地說:「疏清姐姐再見。」
林疏清笑了下,摸了摸她的腦袋,「拜拜,等我有空了過來找你玩!」
轉身之後林疏清輕鬆地舒了口氣,終於了卻了一樁心事。
林疏清回了科室,心情特別愉悅的她特別想找人聊天,拿起手機就撥了刑慕白的號碼。
此時正在領導辦公室的刑慕白聽到手機鈴聲響起,直接摁了掛斷,順帶開了靜音。
「臨陽縣消防隊的指導員受傷住院,你去代理十天半個月的,一會兒回去收拾收拾就過去吧,我已經和臨陽那邊打好招呼了。」
刑慕白沉吟了片刻,說:「這算升銜前的降職?」
「屁話!」領導呵了他一聲,「聽不懂什麼叫代理指導員嗎?」
「暫時的,在那邊呆半個月就回來!」
刑慕白不卑不亢道:「這樣調動不合理,我去了臨陽就成魏佳迪自己帶著整個中隊,臨陽那邊是不缺指導員了,中隊卻少了隊長,再說,特勤中隊的事情比臨陽那邊要多,而且還任務更艱巨……」
「合不合理是你說了算的?那特勤中隊沒了你就散了還是怎麼著?前兩年你也沒在,那群臭小子不照樣生龍活虎?」領導咄咄反駁,「半個月後你回來就能筆試,再等段時間面試一過,不得照樣離開特勤中隊?」
刑慕白開始默不作聲。
「這邊你別管,上面會調人過來暫時代替你的職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