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章
西苑。
紀氏正臨窗剪花,聞言是一楞,手中的剪子便這般掉了下來...
隨侍的丫鬟嚇了一跳,忙上前撿起了剪子,一面是低聲說道:「夫人小心,這剪子鋒利的很,若是傷著您可如何是好?」
紀氏卻無心這些,她轉身看向那個身穿黃色襖裙的二等丫鬟,聲音有些低啞:「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黃衣丫鬟垂著臉,聞言,忙恭聲稟道:「半夏姐姐攔在外頭,奴是從窗子那頭聽到的...老夫人的的確確是把玉牌給了四小姐,還說明早便會把這個消息傳下來。」
紀氏一聽這話便有些急火攻心,她往後趔趄了好幾步,素來端莊的面容這會只余狠厲:「這個老虔婆,這個老虔婆!她把牌子給程氏也就罷了,這會竟然,竟然...」
她這般罵著,底下的丫鬟忙垂了頭,不敢說話。
一個頭髮花白穿著暗色襖子的老婦人,忙上前扶住了紀氏,她把幾個下人都打發了下去,才又低聲勸道:「我的夫人哎,隔牆有耳,您可不能這樣胡言...若是讓那位聽到了,您說您,可怎麼好?」
紀氏咬著牙齒,低聲道:「我還怕什麼?她不是早就看我不順眼了...往日把管家大權,交給那個沒本事的程氏,我念著長幼有序,也未曾說些什麼。可如今是個什麼事?她寧可交給一個毛都沒長齊的丫頭——」
她說到這,便愈發氣急,重重拍了下黃花梨木桌:「她竟這般不待見我!」
老婦人輕輕嘆了一聲,她扶著紀氏坐好,輕聲說了句:「我可憐的夫人,您吶,就是吃虧在這張嘴巴上了。」
她說到這,奉了一杯熱茶給紀氏,才又說了句:「要是那年老夫人來看您的時候,您未曾說那樣的話,如今這府中的管家大權,早已到了您的手裡。」
紀氏的臉一下子青一下子白:「我怎麼知道那個老虔婆會過來看我?」
她接過茶盞,握在手心,咬了咬牙:「我決不能把這管家的權力,交給那個死丫頭!」
老婦人見她這般模樣,心下一嘆,早年夫人便說過小姐狠厲有餘,計謀不足...她垂著眼,良久還是低聲說了一句:「四小姐不過是個還沒長大的小丫頭罷了,您又何必把她放在心上?依老奴看,老夫人這病怕是真得厲害了,若不然她怎麼會病急亂投醫,竟讓個小丫頭來管家?」
紀氏一怔,側頭看她:「嬤嬤的意思?」
老婦人笑了下:「靜觀其變。」
她半彎了腰,覆在紀氏耳邊,輕聲說道:「等老夫人沒了,便什麼事都解決了。」
紀氏面色一變,她咬了咬牙:「那就如此便宜那個死丫頭?」
老婦人暗自皺了皺眉,聲音卻一如既往的恭順:「夫人,成大事者,需沉得住氣。」
「罷了...」
紀氏嘆了口氣,面上卻又閃過幾許狠厲:「那個死丫頭最好別落在我手上!不然,我絕對不會放過她!」
...
隔日。
千秋齋。
今兒個除了早早就去上朝的王允,其餘人都來了個全。
傅老夫人坐在軟榻上,眼滑過底下的眾人,良久是淡淡開了口:「今兒個找你們來,是有件事要跟你們說說。年關將近,我這身體也越漸不好...便著意讓陶陶一道幫襯著管家,你們可有什麼意見?」
她這話說完,室內便是一靜。
程宜和王珵是早就知曉了的,如今自然也沒有反對。王蕙、王衍向來以王昉為主,只要王昉高興,他們也就高興了...紀氏昨日就得了消息,這會便低垂著眼、喝著茶,除去那雙緊緊握著茶盞的手,倒是沒有漏了半分情緒。
王冀暗自皺了皺眉,他看著王昉——
這樣的大事,陶陶竟然未曾與他說過?
他不在府中的這些日子,究竟是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他覺得眼前這個四妹,竟如此陌生?
王昉握著茶盞,一手掀開了茶蓋。
她察覺到了王冀透來的目光,卻只當不知,明艷的面上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微笑,餘光卻往王媛那處看去...
王媛漲紅著臉,死死瞪著她。
許是察覺到了王昉余光中的幾分嘲笑,更是激怒了她,便這樣站起身,冷聲說道:「祖母,我不同意!」
王昉低垂著眼,喝了一口茶,茶盞的弧度恰好遮住了她嘴角勾起的一絲冷笑。
真是蠢貨啊...
紀氏原先平穩,沒有波動的面色,這時卻還是忍不住一變。她看著老夫人,剛想說話...便聽傅老夫人已經開了口,聲音如常,眼中卻帶著幾分冰冷意:「哦?你為何不同意?」
「母親...」
卻是紀氏開了口。
傅老夫人看著她,良久才淡淡說了一句:「你的女兒要說話,怎麼,你想替她說不成?」她這話說完,便不再理會紀氏,只看著王媛:「說吧,你為何不同意?」
王媛也察覺到了祖母話中的那幾分冷意,她看向母親,卻見她坐在椅子上白著臉。再看向哥哥,見他垂著眼、抿著唇,卻是一眼都未曾給她...王媛想退縮,可她如今話已經出口,人已經站起,便再無後悔的餘地。
她咬了咬牙,梗著脖子說道:「四姐不過只比我們長了幾歲,她有什麼能力來管理一個偌大的國公府?若是她日後有了什麼差錯,金陵城的貴人們又該怎麼看待我們慶國公府?」
傅老夫人依舊握著佛珠,面色平淡,看著王媛的眼睛卻如一把刀刃...
直到王媛的面色越來越蒼白,她才淡淡開了口:「我既然敢讓陶陶管家,自然是相信她。若是她往後當真出了什麼差錯,我自是不會饒了她...」
傅老夫人說到這,便問她:「如今,你可還有什麼意見?」
王媛啞聲道:「沒,沒了...」
傅老夫人點了點頭:「既然沒了,那便坐下吧。」等王媛坐下,她才又淡淡說了一句:「你能這樣想,是好事。只是言他人者,首先自己要做得端正...你是國公府的小姐,需知禮儀氣度。今日我不罰你,若是往後若再敢像今日這般,於長輩面前行為有失,我必定不會輕饒了你。」
王媛聽她說完,整個身子都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她垂了頭,緊緊攥著帕子,啞聲說道:「是...孫女謹記祖母教誨。」
傅老夫人淡淡「嗯」了一聲,良久才又發了話:「陶陶留下,其餘都下去吧。」
「是...」
眾人起身,又朝傅老夫人打了一禮,才先後往外走去。
王昉走上前,跪坐在軟榻上,替傅老夫人按起了太陽穴:「您彆氣,五妹年幼,口不擇言也是正常的。」
傅老夫人輕輕嘆了一聲,她合著眼任由王昉替她按著,聲音平淡:「她哪裡是口不擇言?不過是聽得多了,見得多了,也就沒把我當祖母看了。」
王昉按著穴位的手一頓,是過了會,才低聲說道:「祖母這是什麼話?五妹向來天真可人...」
「你也別替她說話,還真當我不知曉她背地裡說得話,做得事?」傅老夫人嗤了一聲:「有這麼個娘,我也就沒期望她能把我當正經祖母——只要她不做對不起我們王家的事,我也懶得管她。」
...
西苑。
紀氏一回到屋子,便摔了一套茶具。
屋中幾個丫鬟都伏跪在地上,顫顫巍巍不敢說話。
王冀看著這幅場景,卻是司空見慣。他讓屋中的人都退了下去,坐在椅子上看著還在抹淚的王媛,面色便越發不好:「禍都闖了,你還哭什麼?」
王媛一聽他這樣說,便越發哭得厲害...
紀氏看著王媛,終歸是自幼疼慣了的幼女,哪裡捨得?她走上前攬住王媛,細聲哄了幾句,才又看向王冀:「你吼她做什麼?她可是你嫡親的妹子。」
王冀揉了揉眉心,他近日原本就夠累了...
如今又聽了這一通鬧,心中的暴戾情緒早已生出了幾分,卻偏偏一個是他的母親,一個他的妹妹,竟是一個都不能說。他深深換了好幾下呼吸,才對著王媛露了一個笑:「好了,阿媛,別生三哥的氣。」
他這話說完,便又看向紀氏,說出了自己的疑問:「母親,你有沒有覺得如今的四妹...越來越讓人覺得陌生了?她好像已經不依賴我了。」
「什麼?」
紀氏皺了眉,她雖然無甚計謀,卻也不是什麼都不通的蠢貨。如今聽自家兒子說了這麼一句,便也凝神細細想來:「你這樣說...自從她落水醒來后,的確和往常不太一樣了。」
王冀放在案上的手握成拳,良久才低啞道:「我這個四妹,究竟是在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