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二章

第三世。

記憶里他出生在一個溫柔的家庭。

他有了名字。

月織羽。

他還有個弟弟,月織翼。

他們長得並不像,月織翼更像母親，而他，誰也不像。

因為個性木納,他不被父母所喜，他們更偏愛討喜的弟弟。

但是後來發生的一切，像是夢魘一般。

他被送上一個宗門，敗在一位修士門下。

除了師尊,還有一位總是護著他的師兄。

當他學會說話，當他學會執劍,師尊的欣慰，師兄的激動,帶給他的是前所未有的滿足,這樣就很好了……他如此想到。

第一次認識到朋友，他很高興，卻不想那人成為他的師弟后,又叛出宗門。

師尊的追殺被那人躲過，而自己背上多了一條深可見骨永不癒合的刀疤。

背叛的感覺不好受，好似認知被顛覆,心神恍惚，他脆弱的誰都能殺死他。

那個人出現在師兄身邊的時候,是師兄低聲懇求來,為了救他。

第一次見面,他只覺得那人孤寂滿身,高傲而目無下塵，那人以憐憫的語氣對他說道：「這塵世污穢，容不下太過乾淨的東西，也容不下這樣的你。」

此後，他牢記這句話，滿身鮮血不曾忘卻，割裂初心，只為了尋找一個答案，如何才能活下去，不被背叛。

第二次見面，那人依舊清冷，而他已入魔道。

那人說，吾名禍九重，爾兄長所託，吾來渡你。

他問，如何渡？

你曾說過太過乾淨的我不適合生存在這裡，那麼如今我已經滿身鮮血，手中緊握業障，為什麼，活著還是如此艱難？

禍九重答：因為這就是修士的路，不夠殘酷、不夠冷漠、不夠堅強者，無法前行，弱肉強食，生死相爭，這便是生存之道，而你，還不夠狠辣。

於是，他死在了禍九重面前，因為他不想活了。

這個世界好可怕，竟容不下他片刻天真，一息溫柔。

第四世。

他誕生在一個繁盛的家族。

可在他五歲那年，一場災難突如其來，導致族人相繼死亡。

又一次。

他彷彿註定天地不容，註定多災多難，註定一生孤苦無依。

他做錯了什麼，連一點幸福都不能擁有。

漫天大雪，終日不絕，年年又年年。

世人都說是詛咒，可是他想，或許他的誕生就是一個詛咒。

他所在的地方名為狼首山，他的家乃是馭獸一族，天生對於走獸頗有緣分，可是現在這裡，只剩下他了，陪著他的那頭小狼，也死掉了。

在狼首山附近，有一圈圍廊，名為圍廊山谷，因為四周高峰聳立猶如圍廊而得名。

山中多竹，這些竹子，都是在風雪裡長出來的，在詛咒之前，並無這些竹子。

也沒有這山峰。

這是修士設下的天然封印，就是為了防止詛咒蔓延。

中了詛咒的人，皆活不過十八歲。

而他已經十七。

他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等到十八歲的時候死亡，便能擺脫這一切。

可是，他卻在十八歲生辰之前，再一次的遇到了他。

禍九重。

歲月似乎從未在他身上留下過什麼，他還是那麼年輕俊美，甚至宛如神祗般，帶著一種深邃幽靜的氣息。

看見他，猶如看見深淵之海，深沉黑暗，不知深淺。

「你的名字。」

「狼煙雪。」

他救了他，又一次。

這一次，他解除了他身上的詛咒，為他續命，他終於得以存活。

然而那個時候的他，什麼都不懂。

而禍九重，再一次握著他的手，教他讀書寫字，無比溫柔。

他想，這邊是最後的歸宿了。

苦盡甘來，他終於得到寧靜，在鍾離琅函的溫柔里，得到撫慰，宛如稚子，被他悉心教養。

他教他讀書寫字，告訴他人情冷暖，帶著他遊歷諸國，看遍山川。

教他很多很多。

他不明白，為什麼禍九重會這麼教導他。

所以，他問了。

那時，禍九重沉默著答道：「我有一位表弟，他與你的前半生，十分相似，那時的我，錯過了。」

所以，他不願意看到如他一般的人，被這世道生生逼死。

那時候，禍九重乃是修真界首屈一指的修士，世人崇敬他的強大，卻又畏懼他的冷酷，卻不知道，禍九重是他們給予的稱號。

真正的他，只是鍾離琅函，一個極其護短，護家，內藏溫柔的人。

狼煙雪不可抑制的，愛上了鍾離琅函。

可是……

鍾離琅函已有心愛之人，甚至……已有子嗣。

他雖然看起來年輕，實則成家多年，連長子都已經成年。

他深愛著自己的妻子，而狼煙雪的愛意，註定只能隱藏在心裡。

因為鍾離琅函，絕不會背叛他的妻子。

世人多情，一生愛著眾多，然而鍾離琅函一輩子卻只愛一個女人。

對於他而言，長子，妻子，胞弟，是最重要的部分，不可割捨。

他可以為了妻子的玩笑而去千里之外取來一朵花，也可以為了討好她屈膝跪下為她灌足。

他笑道：我是沒有來世的，所以只能在今生好好的去愛她。

那時，他神色溫柔，眼裡彷彿承載著星光閃爍，好似雪山之下萬古不化的深情，讓他無法直視，默默低頭。

那個時候他就知道，他愛他，但是那隻能是他一個人的事情。

鍾離琅函不喜歡男性，更不會愛雲曦以外的女子。

多少女修前赴後續，想要挖雲曦的牆角，然而在面對這些女人的時候，鍾離琅函卻表現的猶如眼瞎一般。

他能把爬上他床的裸.女打包扔出窗外，也能把妄圖引起他注意的女人塞進柜子里打包帶回去扔進地牢，還能毫不客氣的吐槽在他老婆面前找存在感膈應他的女人：你看起來比我老。

那是一段很快樂的時光。

可是，他還是死了。

因為一個意外。

他並不怨恨，也無遺憾，甚至有些滿足。

可接著，他迎來了第五世。

他的名字是，雪狼煙。

鍾離琅函的表弟。

他帶著狼煙雪的記憶誕生，知道自己必將早亡，卻並不害怕。

鍾離琅函這個名字，足夠讓他無所畏懼。

他的生母出自鍾離氏，但並不是鍾離琅函那一脈，而是分支。

尚未出五族而已。

勉強算是表弟。

而他的生母也已經血脈衰退，在他出生那日便沒了。

他的父親是個修士，耗盡心力將他養大，但是卻被同門所傷，他拚死回來，就是為了將他送回鍾離氏，好讓他活下去。

這時候，鍾離琅函尚且八歲，祖父母亡故，母親難產而亡，父親軟弱不知世事，胞弟孱弱，一個家的重擔，壓在他的肩膀上，面對自己，他沒有推出去，而是接納了他。

這一年，鍾離琅函八歲，雪狼煙五歲。

一個八歲的孩子，要照顧另一個八歲的孩子，以及一個五歲的孩子，至於他的父親，依舊那般……廢物。

鍾離琅函的生父是個空有美貌的廢物，幹什麼都不行，還怕黑怕鬼怕蟲怕老鼠以及會暈血。

偏他長了一張極其漂亮的臉蛋，而且還是說他是男人一準沒人信的那種柔美嬌艷的風格，哭起來更是楚楚可憐惹人愛。

第一次知道鍾離琅函有這樣的父親的時候，狼煙雪目瞪口呆，整個人都玄幻了。

就算是之前知道了，再看鐘離辭心，依舊讓他有些無法相信。

他想幫忙，但是他的一切都是鍾離琅函教的，卻唯獨沒有教過他，該怎麼養家。

所以，他只能看著。

看著鍾離琅函撐起這個家。

安撫難纏的父親，照顧體弱的胞弟，然後還要抽出時間來照顧他，教他讀書寫字，幫他請老師，安排他上學。

這個時候的鐘離氏並不富庶，可是他卻從未吝嗇節約過。

他又一次，仰望著他，在他的照顧下長大，似乎永遠都避不開他的身影。

在鍾離琅函的經營里，家裡越來越好，他們都進入了修真宗門，也有名望。

然後，鍾離琅函結婚了。

雲曦。

婚禮上極盡奢華，無數幻術靈物鑄就的華美，宛如夢幻，承載著一位少女所有的期盼。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雲曦的性格比他狼煙雪時要溫柔內斂的多。

若非沒有見過未來的雲曦，他幾乎就以為雲曦便是這樣溫柔體貼的女子，哪裡有後世驕縱蠻橫的女王模樣。

忽然，他就懂了。

雲曦的改變，是鍾離琅函縱出來的。

他們很快就有了孩子。

他一直都知道，鍾離琅函對於長子尤為偏愛，然現在才得以知曉，他究竟是如何溺愛長子的。

他之長子，族名鍾離非天，字：修羅，然鍾離琅函卻喚他『阿修羅』。

後來，鍾離琅函又有了次子，與第三子。

而他，卻死了。

死在了一個舊人手裡。

哪個讓他生父重傷致死之人手裡。

再然後，他忘記了一切，成了御琅環。

一個忘記了很多過往的人。

平淡卻安穩的活到了26，然後穿越了。

說來好笑。

兜兜轉轉，他似乎與鍾離琅函有著割不下的緣。

忽然又想起東懿空眠，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會靠近他。

因為東懿空眠與鍾離琅函很像，他們都是純血者，有著幾乎一樣的個性。

而他也知道了系統的來歷。

月神。

鍾離琅函的第三子。

卻原來，他能活著，還是鍾離琅函的遺澤。

這樣，讓他怎麼能喜歡上別人。

這世上對他最好的，便是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