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醋罈子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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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章君點頭認可:「這的確算是五仙教的一大功德。」
收留歸收留,可五仙教畢竟不是善堂。在這裡,曾善必須與其他人一起勞作。這些勞作並不繁重,得到的報酬甚至還比外面豐厚一些。再加上留下來的男女幾乎都一心想要拜入仙教,日子倒也算得上平安順遂。
與曾善同屋的那六名女子,清一色全都是花季少女。曾善平日里話語不多,也鮮少提及自身私事,往往被其他人有意無意地忽略。
她原本打算安心做個透明人,不料有一天,她與幾位姑娘正在晾曬採收下來的情花,諾索瑪與蠱王途徑葯園,見了她竟微微一笑。
直到這時,大家才知道曾善是被教主與蠱王親自救下的,這可是谷內罕有的待遇,頓時引來一片艷羨。
打那之後,曾善便被迫進入了少女們的討論圈。這些妙齡女子們讚歎著諾索瑪的俊美,也交流有關於他的種種奇聞異事——如何一夜剿滅整寨山匪;如何降服南詔皇宮中作祟的厲鬼冤魂。而後山裡那些可怕的大蟒蛇又如何地對他俯首貼耳、宛如尋常寵物……
諾索瑪在谷中人氣之高顯而易見,他容貌俊美,與誰都溫柔和悅,卻獨善其身,不要說執子之手,就連找機會與他單獨說話都難如登天。
五仙教素來沒有問道成仙的追求,歷任教主大多成家生子。可以肯定的是,將來無論誰成為教主良伴,都必將引來無數艷羨,又惹得無數人黯然神傷。
完美的情愛彷彿一杯罌粟美酒,光是在腦中幻想就誘人蠢蠢欲動。
更何況曾善還曾經聞到過一陣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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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香窺的場景開始了瑣碎、頻繁的變換。有時只是幾句話,甚至什麼都沒有發生就一晃而過,完全弄不懂發生了什麼、更不知道有什麼重要意義。
正當鳳章君想要質疑香窺是否發生了問題時,練朱弦一語道破了天機:「仔細看,這些場景其實是有共通點的。」
經他這一提醒,鳳章君也開始留意觀察。
「……都有諾索瑪?」
的確,在所有看似瑣碎的場景之中,或遠或近地都能找到諾索瑪的身影。他並未與曾善發生任何交流,有時甚至只是從遠處匆匆走過,卻都被記憶的琥珀保存了下來。
「她動心了。」練朱語出驚人,「所以這些我們看起來莫名其妙的片段,才會在她的心目中顯得如此重要。」
「就不能是在監視諾索瑪么?」鳳章君提出另一種可能。
練朱弦轉頭看著他,神色滿是揶揄:「人家十七八歲的姑娘家,暗戀上一個救過自己命的、地位高、長得又好看的男人,這有什麼奇怪的。還是說你們雲蒼派的人都是老古板,只許談婚論嫁、不許談情說愛?」
鳳章君愣了一愣,卻也不甘示弱,睨視著練朱弦:「你呢?又跟多少人談過情、說過愛?」
「……」
一向沉穩寡言的男人突然出言挑釁,不免令練朱弦訝然。他還沒想出如何回答,注意力卻被眼前新的一幕吸引走了。
場景換到了五仙教內一片難得的開闊地帶。蓄著一汪淺淺水澤的濕地,巨大的榕樹們圍繞著石質祭壇,壇上高聳著神秘石像與紫黑色的旗幟。
祭壇高處,教主諾索瑪與諸位護法手持法杖、盛裝肅立,而包括曾善在內的十餘位準備拜入仙教的年輕人,則齊刷刷地站在壇下。
意識到即將發生什麼,練朱弦上前半步,擋住鳳章君的視線:「這是入教儀式,屬於本派機密,我不能讓你看。」
「可你不也看了煉歸真丹的鼎爐,那也是雲蒼的機密。」鳳章君不以為意,「何況,說不定五仙教中早有其他門派潛伏,你所謂的機密,真有那麼重要?」
練朱弦想要辯解,突然又轉了念頭。
「……也罷,你看過就知道了。」
當他們說話時,場景中的曾善正仰頭聆聽著諾索瑪的聲音。那是一段不長的發言,內容卻至關重要。
諾索瑪首先肯定了壇下所有候選者的實力——畢竟都是這一年之中,層層篩選得來的適格者。然而褒揚過後,他卻難得地斂去了笑意。
「至此為止的各種試煉,是為了考驗你們的誠意、耐心與本事。但接下來的這場最終試煉,通過與否,卻與你們自身的意願沒有關係。」
眾人靜默無聲,每雙眼睛都緊緊地盯著諾索瑪的嘴唇,唯恐遺漏下重要信息。
「十之五六。」
只見諾索瑪伸手比出一個數字。
「這是歷年以來,順利通過最終試煉的勝率。或許你們會以為『勝率過半,彷彿也不是太難』。可是這場試煉的所有失敗者,都將面對死亡。」
此話一出,壇下頓時響起一片驚異之聲。卻也有人神情淡定,彷彿只是聽了個笑話。
至於曾善,彷彿面無表情。
諾索瑪將所有這些反應納入眼中,待眾人稍稍鎮定了,才又提議道:
「死生大事,絕非兒戲。我希望諸位能夠仔細考慮,再做決斷。」
說到這裡,只見他輕揮衣袖,眾人耳邊旋即傳來一陣巨岩挪移的沉悶聲響。循聲望去,只見青苔斑駁的祭壇底部開啟了一道石門,門內隱約有火把之光。
練朱弦與鳳章君跟著適格者們從石門魚貫而入。門內是一座巨大空曠的石殿,正中央只有一鼎香爐,而四周石壁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石龕,龕內竟躺卧著堆堆骨骸。
「這些都是歷年以來,在最終試煉時不幸殞命的適格之人。」
蠱王摩尼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殿內,仰望累累白骨,臉上露出懷念之色。
「他們舍卻了塵世牽挂而來,雖然未能如願入我仙谷,可光憑這份膽識,也該給他們一處安息之所。我並不希望在場的諸位也長眠於此。」
此話一出,十幾位適格者頓時面面相覷,再無一人泰然自若。
見鳳章君同樣面色凝重,練朱弦悠悠開口道:「如果單純只是想要留在五仙谷里生活走動,那不必拜入仙教,隨便找個種地、喂馬的活兒就行。所以我敢保證,你所謂的那些卧底沒一個有種跨過這道坎。」
鳳章君沒去理會練朱弦的挑釁。他皺眉看著累累白骨,提出了一個問題:「所以,當年你入教時也是如此?」
「……這是自然。」
冷不丁地提及自身,練朱弦微微一怔,卻只是輕描淡寫:「之前都好端端的,忽然就告訴我們只有五六成能通過終試,餘下的都要躺進這裡來,那時可真是嚇了一跳。」
鳳章君眼神微黯:「你難道就不猶豫?」
練朱弦反倒笑了起來:「有什麼好猶豫的,我無父無母、又無容身之處,拜入五仙教已經是最好最奢侈的選擇了。」
「即便不入五仙,也可以在谷中生活下去。這是你剛才自己說的。」
「那倒是。」
練朱弦並不否認,他將目光挪向茫然的遠處:「不過,那幾年我恰好有非常重要的事,是必須加入五仙教、好好修行才能夠做得到的。」
「……」
彷彿覺察到了什麼,鳳章君沒有繼續追問,兩個人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好在沒過多久,諾索瑪又重新開口說話。
「諸位考慮得如何?若有放棄者,上前一步。」
話音落下,適格者們面面相覷。少頃,一人緩步上前,接著是第二人、第三名……最終八人選擇退出。
「你們沒錯。」諾索瑪向他們點頭,「回去吧,好好考慮自己接下去的道路。」
八位放棄者就此離去,包括曾善在內,僅僅餘下九人。若是按照十之五六的勝率來算,最終通過之人至多只有五名。
「每年只收這幾個人,足以維持教內日常運轉?」鳳章君質疑。
練朱弦不以為意:「五仙教本就不是雲蒼那樣的大門大派,也沒那麼複雜的事務關係需要處置。而且我們雖然人少,卻個個都是精英,才不會隨隨便便地就在哪裡丟掉性命。」
說話間,只見諾索瑪走向餘下九人,臉上再度如沐春風。
「幾位若是思慮周全,可否說說為何要選擇這條險途。」
首先開口的是一位南詔青年。他直言自己早年遭逢奸人迫害、家破人亡,加入五仙教便是要復仇,因此早已抱定死志。
之後又有兩位,也是孑然一身的孤家寡人,願以身證道,將生死之事置之度外。
九人之中,倒有一位姑娘,坦誠自己與教中弟子相戀。然而五仙教的規矩,內外不通婚。一番糾結之後,她才決定鋌而走險。
聽完了她的自白,諾索瑪尚未發話,倒是一旁的蠱王冷不丁地開了口。
「既然兩情相悅,為何不是你那情郎為你而離開五仙,反而需要讓你來承擔這個大上千百倍的風險?」
姑娘一怔,似是要做辯解,然而蠱王卻不想聽,只讓她自去思量。
「那麼你呢?」
諾索瑪的目光終於落在了曾善身上,依舊是十分的柔和,「中原來的姑娘,你又為何要將性命寄託於此?」
藏骨殿內光線昏暗,但練朱弦彷彿看見曾善的臉頰上浮現出一抹紅暈。
「我沒什麼可說的。」她言簡意賅:「既為自由之身,便做從心之事,僅此而已。」
「她哪兒是什麼自由之身啊。」練朱弦忍不住感嘆,「教主根本對她沒有那種意思。為了一段虛無飄渺的感情,真至於如此鋌而走險?」
「我倒覺得她有些把握。」鳳章君提起了一個細節:「懸崖之下,諾索瑪對蠱王說過她與五仙教有緣。我猜當時的曾善並沒有暈厥,她偷偷將這句話記在了心上,或許還經過一些調查,總之冒險推斷自己可以通過這場試煉。」
「果然是雲蒼的高足弟子。」練朱弦發出語焉不詳的感嘆。
正式的試煉就要開始了。
練朱弦不知答案,也不回應。
一旁春梧君問道:「可需要我們提供什麼器物?」
練朱弦抬頭看他,順便瞧見鳳章君一臉漠然地站在旁邊,心知應當是鳳章君對春梧君介紹過自己的來歷。便也開門見山,長話短說。
「還請仙君命人準備瓔珞符紙,剪成紙人狀,數量按傷者人數來算。空碗、毛筆、一碗清水,還有一個大木桶,一罐鹽。」
他一說完,立刻有人下去準備。少頃,東西全都取來了,如數擱在練朱弦面前。
只見練朱弦再次摘下手套,咬破指尖將血液滴入空碗。隨後再往碗內加入自帶的高純硃砂,並將二者以少量清水拌和,用毛筆蘸著,開始為人形的瓔珞符紙畫上眼睛與咒文。
點了睛的紙人被黏貼在了傷者額前,不多不少數量正好。隨後,練朱弦再用剩餘的紅色混合物在木桶外沿畫上數道符咒,一直延伸向傷者腳前。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練朱弦命令所有人退到木桶之後。唯獨他自己端坐在桶前的蒲團之上,口中念念有詞,少頃,突然朗聲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