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陵江市因為城市之中那條橫貫東西、波瀾浩蕩的陵江而得名。

富華小區位於陵江市偏北的地方，臨江而建，與尚清高中不過隔了一橋的距離。

這橋叫做望安橋，不過老一輩的陵江人更願意叫它斷橋，曾經戰爭年代，這橋被侵略者的炮火炸毀過，留下斷壁殘垣，而邁入新時代后，為了紀念陵江人民英勇抗戰的不屈精神，陵江市在斷橋的旁邊重新建造了一座現代化大橋橫跨陵江南北，取名望安，裡面包含著對和平的嚮往之意。

這座橋是齊橙和裴青緋每天上學、放學的必經之路，今天也不例外，兩個人騎著單車出了校門就上了橋，下橋后，富華小區也就近在眼前。

富華小區也有些年頭了，打從兩個人一出生就住在這裡。

齊家裴家對門而居，而這段緣分還是自兩位媽媽而起的。

齊橙的媽媽李秀凝，裴青緋的媽媽鄭惠中，一個來自南方，一個來自北方，都不是陵江市本地人，但就是天南海北的兩個人當年同時考入了全國聞名的陵江醫科大學，成為了那個年代為數不多的女大學生，也從此締結了深厚的友誼。

兩個人同窗五載，同吃同住成為了最好的朋友不說，畢業后還一起進入了陵江市人民醫院就職，後來這兩個姑娘在最好的年華里，一個嫁給了人民警察，一個嫁給了大學教師。

富華小區剛剛落成的時候，兩家同時換了房子，搬在了一起，成為了鄰居，這一住就是十幾年，好在富華小區當年就是整個陵江市數一數二的高檔住宅小區，所以哪怕過去了這些年，除了外牆的顏色看上去暗淡了不少之外，也沒什麼太明顯的變化。

裴青緋從齊橙的車上跳下來，齊橙順勢將單車推進了非機動車棚內，拎了兩個人的書包后，齊橙歪著腦袋湊到了裴青緋身邊，打量著她懷裡的課本。

「這不是理科班的數學教材嗎？「齊橙有些好奇。

裴青緋點點頭，攤開課本給齊橙看，「沒錯。我特意跟老胡要來的。「

「你要這個做什麼？「齊橙問道。

「文科的數學教材太簡單了。「

齊橙：「……「

真不知道文科班其他的小夥伴聽了這話之後會做何感想。

「走吧，回家了。「齊橙將兩個書包，一個背在後面，一個掛在前面，拉了裴青緋的手道。

裴青緋無事一生輕，就任由對方這麼牽著，一起上了樓。

走到家門口，齊橙剛要用鑰匙開門，裴青緋就制止了她。

「不是說齊媽媽今天有手術，中午讓你上我家吃飯嘛。「裴青緋道。

齊橙一拍腦門，「你不說我都忘了。「

「齊鴻呢，什麼時候回來？「裴青緋問道。

「管他呢，讓那小子自生自滅去。「齊橙瞥撇嘴。

說道齊鴻，齊橙就覺得自己的人生有一些悲情。

畢竟若是沒有這個弟弟，那麼給兩個人買衣服的錢就能夠給自己買雙份了。

俗話說得好，第一個孩子看書養，第二個孩子當豬樣，但是齊家卻剛好反過來。

齊橙剛出生的時候，正是齊家雞飛狗跳的一段日子。

剛剛生完孩子的齊媽媽年紀輕輕就成為了副主任醫師，穿著白大褂奮戰在手術台前，而齊爸爸更是調去了重案組，每天不是勘查現場，就是蹲守窩點，別說看不見人，就連個電話都沒空打回家。

齊媽媽和裴媽媽一起懷了孕，生了孩子，齊橙早來到人世三天，在保育箱里躺了三天後，她迎來了自己人生的小夥伴裴青緋，兩個人在一個保育箱里待了許多天，然後又被一起抱回了裴家。

沒錯，就是裴家。

齊橙可以說是從小在裴家長大的，睡裴青緋的嬰兒床，喝裴青緋的奶，玩裴青緋的玩具，甚至剛學會說話的時候，都是跟裴青緋的爸媽叫爸媽。

就這樣過了一年多，齊媽媽終於因為再次懷孕即將臨產而從醫院最繁忙的崗位上退了下來，而齊爸爸則是在一次追擊歹徒的過程中負傷，需要休養，也閑了下來，齊橙這才算是正了八經回到了自家老爸老媽身邊餵養。

嬰幼兒階段會不會產生不適應的階段，這齊橙早就已經記不得了，她只是長大后聽兩家父母講了自己嬰兒時期的漂泊經歷之後，常常有四十五度角的憂傷，而緩解這種憂傷的途徑…

只有兩種，要麼需要裴青緋親親抱抱，要麼需要欺負弟弟出氣，鑒於第一種情況實在太過稀有，所以還是第二種方式比較常見。

對於小兒子有些艱難的成長環境，齊爸爸和齊媽媽選擇了…裝死。

畢竟他們也覺得虧欠女兒多些，就連齊橙這個名字，他們當時也都起得很是匆忙隨意。

小時候，齊橙一臉天真的仰起頭問自己的爸爸媽媽。

「爸爸，你和媽媽為什麼給我取這個名字啊。「

那撲閃撲閃的大眼睛，簡直不要太可愛，齊橙還記得自家老爸捏了捏她的臉蛋，絞盡腦汁想了半天，不會撒謊的男人最後支支吾吾解釋道：「這個，那個，其實吧，你媽媽那時候喜歡橙色，懷你的時候還就愛吃橙子，所以吧…就…「

齊橙那時候年紀小，並沒有把這當作一回事，她覺得大家的名字都是這樣的，你看裴青緋不也一樣嘛，四捨五入，紅紅綠綠的，沒什麼差別。

可當齊鴻長大了，也問了和齊橙同樣的問題時，齊橙哇一聲就哭出來了。

「爸爸媽媽，我為什麼叫齊鴻啊。「

「爸爸媽媽希望你有鴻鵠之志。「

聽聽，聽聽！

什麼鴻鵠之志，鴻雁高飛，鴻運當頭，鴻圖華構的，寓意多麼偉大、深遠。

而自己呢？

因為你媽媽喜歡吃橙子。

齊橙因為這個問題整整鬧了三天，好說歹說，堅持要改名，最後還是當時同樣小小一隻的裴青緋將人安慰好了。

齊橙到現在還記得裴青緋當時瓷娃娃一樣，梳著兩個小揪揪，搬著小凳子坐在自己面前，拉著自己的兩隻手，對自己說：「你為什麼要改名字啊？「

小齊橙哭喪臉，「因為我媽媽喜歡吃橙子。「

小青緋不笑，也不哭，就是特別認真的拜託道：「你不要改好不好。「

小齊橙一抽一抽道：「為什麼啊。「

小青緋道：「因為我覺得你的名字特別好聽。「她想了想又補充道，「我覺得是我聽過最好聽的名字。「

「進來啊，想什麼呢。「裴青緋一雙纖細修長的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細細白白的，彷彿皮膚都是透明奶白的顏色，能夠看到下面血管的紋路。

「沒，沒什麼。「齊橙收了心思，跟在裴青緋的身後，一起進了裴家的大門。

裴爸爸和裴媽媽沒有在家，不過兩個人應該剛出門不久，飯菜都已經做好了，放在笊籬下面，只要熱一熱就可以吃。

齊橙來人家蹭飯，自告奮勇去熱飯了。

裴青緋則是將兩個人的書包拿到了自己的房間，也不知道在做什麼，半天都沒有出來。

不一會兒，飯熱好了。

土豆燒肉，清蒸娃娃菜，還有一道酸辣湯，大概是知道齊家的兩個孩子要過來，所以裴媽媽做的都是齊家姐弟倆愛吃的菜。

齊橙剛將飯菜端上桌擺好，正要去招呼裴青緋，就聽叮咚一聲門鈴響，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青緋姐，開門啊。「

得，自己那個傻弟弟來了。

齊橙跑去開門。

門剛打開，齊鴻就見自家姐姐支在門口，一副此路是我開的模樣。

齊橙指了指對面自家的大門，對齊鴻道，「向後轉，齊步走。「

說著就要關門。

齊鴻差點就要按著她說的做了，還好及時反應過來，一把撐著門，「幹嘛幹嘛，裴媽媽讓我來吃午飯的，我要進去。「

齊橙懟道，「堂堂男子漢，怎麼能蹭飯。「

齊鴻不服，「你不也一樣。「

齊橙呵呵一聲笑，「差的遠了，你是君子，我是女子，沒這些講究。「

兩個人都是一把力氣，推著門兩邊相互較勁，臉漲得通紅。

「幹嘛，這是要拆我家大門？「一個清甜的聲音從二人身後響起。

兩個人瞬間都老實了，雙雙鬆了手。

「齊鴻快進來吧。「裴青緋給齊鴻找了一雙鞋子，拉了齊橙的手，給弟弟讓了個位置。

齊鴻一邊換鞋，一邊告狀，「青緋姐，你看我姐總是欺負我。「

裴青緋並不幫腔，只是站在一邊淡淡笑著對齊橙道，「我餓了，吃飯吧。「

兩個人瞬間就把齊鴻拋在了腦後。

「你剛剛在裡面做什麼？「

「不告訴你。「

「說嘛。「

「你自己進去看就知道了。「

「我現在就去。「

「哎，齊橙，先吃飯。「

齊鴻拎著自己的書包站在裴家門口，看著裡面那兩個在家裡也粘在一起，房間里還要手牽手的二位，欲哭無淚。

沒有人來問問他餓不餓。

也沒有人想要接過他的書包，對他噓寒問暖一下。

齊鴻覺得自己是三毛，是小白菜，是賣火柴的小男孩，寒風，流浪，沒有溫暖，甚至連一丟丟的關注都沒有。

齊橙和裴青緋都已經在餐桌旁邊坐下了，齊鴻還一個人傻站在原地呢。

「發什麼呆啊，還不洗了手過來。「齊橙叫道，雖然嘴上語氣有些驕橫，但是她還是給齊鴻稱了湯。

酸辣湯，這是齊鴻的最愛。

三個人湊在一起吃了一頓午飯，而這不過是十幾年裡最為平常的一幕。